海警学院 > 汉祚高门 > 0021 恨不生于豪富家

0021 恨不生于豪富家

庾氏庄园位于城外一处山坡下,格局类于道途所见,只是规模比之吴郡各家族的田à庄略逊,更不要说跟沈家那ว种大庄园相比。

颍川庾氏人丁本来很兴旺,只是永嘉中分散各地,并没能聚在一起。如今住在晋陵的,主ว要是庾怿父亲庾琛这一支。庾怿请沈哲子见他家人,也๣是对沈充予以回应,以示通家之谊。

“士居此言差ๆ矣!王公窃名器,以权柄结恩义于你,下士之礼ึ以匹国士之ใ才,这何尝不是对你的轻视。我却明白士居你志趣高洁,不忍见你见诬于世人。”庾怿作苦口婆心状,对沈充说道。

沈充长叹一声,摆手道:“叔预才略过人,冠绝当时,我却以常人待你。是我眼量不足,与你无຀尤。只是念及辜负王公恩义,心实抱憾,情难面对。”

这是沈哲子不愿意看到的,想要支撑北伐,单一南人或北人都没有足够力量,只能通力合作。眼下距离达成沈哲子的北伐夙愿虽然尚遥远,凭他也难弥合彼此矛盾鸿沟,但却想在自己手里搭建一个桥梁,以此作为ฦ一个基点。

如今老爹想要联络三吴士族以求自存,并且更立山头,且不说其中ณ难度之大,就算侥幸能ม够成事,无非更加撕裂ฐ本就岌岌可危的局势,让本就严峻的侨姓与吴人关系更加对立。

不过单单一点情感上的认同,显然不能达成沈哲子的目的。他是想要把老爹暂时拉上颍川庾氏这艘即将高速起航的大船,从而躲过迫在眉睫的祸患。

饶是沈哲子不知羞耻为何物,这会儿听到เ庾怿对老爹的评价,都感到脸຀皮微微发烫。不过由此他也๣对魏晋士人的审美意趣有了更深入的了解,像他给老爹塑造的这个身不由己、纠结焦灼的形象,实在很能撩动时人的遐思。

原本这只是宗族内部ຖ分别亲疏的方式,可是对魏兴这种以门第为ฦ尊的人而言,却具有非凡意义。得知这一点后,魏兴再无底气针对虞奋,讪讪道:“我岳家四明房,历数三代以上阳和公时,与慈溪房本为ฦ一脉。”

魏兴听到这话,气势却是一泄,他所在分支在魏氏已经疏ຕ远,底气所在主要还是岳丈家所在的虞氏四明房,而虞奋所在的慈溪房在虞氏阀阅上恰好压过四明房一头。

只是这计划ฐ要如何施行,还要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沈哲子也不寄望自己能ม够说服老爹,老爹有自己的打算,而随着对时局的了解,结合自己对大势的预知,沈哲子也๣渐渐有了自己破除难关的想法。虽然跟老爹理念有所不同,但沈哲子明白自己跟沈家休戚一体,自然也๣能求同存异。

“嘶……”

话音未落,沈哲子便看到那ว几名被押住的士兵让人按在石条上,发辫以麻绳捆住,而后则是手起刀落,接着血如泉涌喷出数尺,头颅已经飞离,血淋淋被麻绳拉起悬于横木上!还有两个则ท被剥ຓ下衣衫按在血泊中ณ,以竹篾扎成的藤条抽打肩背。

听到老爹这么问,沈哲子就颇感心惊肉跳。

不过沈充欣喜之ใ余,也不乏忧虑,古来早慧者,未必得长生,自己这个ฐ儿子虽然聪慧,但体质向来羸弱,最近一段时间更是病重垂危。想到เ古代那些早夭的神童,沈充心里更加惆怅,等到手上事情处理完毕,他将沈哲子拉到身边来,温声道:“青雀,近来身体还好?”

沈充却不回应,负手立在廊下,抬头望天,久久不语。忽而长叹一声,拉过身高只到自己肋间的儿子,拍着他肩膀喟叹道:“我儿年方แ八岁,竟发谋国之ใ论,岂非天授之才?我虽痴长,却是耽于浮尘日久。料é那王家无女堪配我麟儿,休矣,从今起草庐闲卧,只听风雨。”

“父亲,这还有什么可考虑的。那王家祖๢上卧冰求鲤,自残奉亲,儿子如今自污探路,令父亲趋吉避凶,不让先贤专美于前。”沈哲子又苦心劝导。

关于两晋之交的历史,前世沈哲子略有了解。司马家宗室弄权,八王之ใ乱,搞得民不聊生不止,更直接引发了五胡乱华。当权者拍拍屁股衣冠南渡,恬不知耻的继续做着白板天子,搞出所谓的“王与马共天下”,坐望中原大地被胡虏践踏,百姓被肆意屠戮戕害,一幕幕人间惨剧史不绝书。

这一年是公元324年,东晋衣冠南渡正式立国后的第五个年头,如今在位的是第二个ฐ皇帝晋明帝司马绍,年号是太宁二年。而沈哲子如今所在的位置则是三吴之地的吴兴,远离中ณ原动乱ກ之地,尚能维持一时苟安。

喘息片刻,情绪渐渐平稳下来,庾条才为自己辩驳起来。

沈哲子嘴角一撇,神色不屑:“诚然庾君家世清贵,但阁下眼界短浅,雅量全无຀,纵得家荫,也不会有什么作为。”

“令兄庾明府,与我父结为至交,彼此扶持,如今名位俱得,因有通家之谊,亦得通财之利。阁下见我,神态倨傲,强索于礼,这难道不是太过短视?”

“凭你这貉奴孺子,也值得我去深交!”庾条仍是满脸忿忿,心意难平。

“就事论事罢了。我根本不想结识阁下,怎奈你这寒伧色鬼自己来纠缠。”

沈哲子冷笑一声,讲到嘴毒骂人,他掌握的词汇量又哪里是庾条能比,还怕骂得太深刻这家伙听不懂ฦ,让自己少了骂人的乐趣。

“我家吴中豪富,田则ท山泽万顷,膏腴之ใ地,居则广厦千间,雀台金谷。饮则ท琼浆玉液,食则龙肝凤髓,衣则绫罗绸缎,佩则金玉犀珠。库中之钱,富于满天星斗;仓中ณ之ใ粮,盈若长江奔流;架上之ใ绢,高逾钟็山之巅。宅中ณ美眷,不逊绿珠明君;厩下良马,可比越影奔霄。子贡过门,不敢言富;石崇若生,羞于称豪。”

沈哲子认真炫富,庾条则ท听得专注,脸上渐露神往之色,嘴中ณ下意识喃喃道:“恨不生于豪富之家……”

“阁下向我索求,止一二侍女,譬如九牛之ใ一毛。此举ะ与买椟还珠何异?愚不可及!既得美眷,就应该着以琅珮罗裳๙才能彰显其娇美。罗裳๙美眷岂能居于寒陋之檐?雕梁画ฑ柱,琉璃屋檐,金屋藏娇才是人生乐่事。既得金屋之娇็,饮食简陋,又不匹配。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行则ท驽马老骥,授人笑柄。君之华车八骏何在?”

沈哲子满脸不屑状,指着庾条笑道:“庾君向我求美眷,对我来说,只是小事,不值一提。但若仅止于此,我才说你眼界ศ短浅,难有作为ฦ。你这种行为,就是阮步兵所言,裆ด下之ใ虱,不知天地之大,不知人生乐่极。纵使生于清望高门,我也๣羞于与你为伍,一毛不予!”

庾条初时还羞愤难当,可是渐渐目露沉吟之色,实在是因为沈哲子所说的话,一句句正叩中他心弦。行则骏马名骥,食则ท珍馐佳肴,居则ท琼楼ä金屋,娱则美婢佳人。正因为他本就是个热衷于声色犬马的纨绔子弟,所以才见色起意,向沈哲子强求侍女。

可是听完沈哲子的话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这要求对于真正豪富人家而言,实在是卑微的可怜。

就好像是自家佃户向自己苦苦哀求更换一件农具,对其来说可能就是其最大愿望,然而自己甚至都懒得停下来倾听其诉求。在这少年眼中,自己้大概ฐ就跟那ว个苦求农具的佃户差不多吧。

沈哲子并不知庾条心中ณ所感,若知道了便要嗤之以鼻,在他心目中,这志大才疏、碌碌无为的纨绔比那些辛勤耕耘的农夫可差远了。

但心中升起的这想法却让庾条羞臊得无以复加,他原本还不忿于被人蔑视,可是现在才明白原来轻贱他的正是他自己。沉吟良久,他才压住心中羞惭,抬头双目炯炯望着沈哲子:“若我向你索求更多,你才会给我?”

沈哲子闻言咂舌,实在不明白这家伙脑แ回路为何如此清奇,莫非服散服的脑แ残掉了?

尽管心里实在腻歪对方这种不劳而获的想法,但既然把人请来了,沈哲子乃是耐着性子应付道:“授人以鱼,何如授人以渔。庾君耻于贫寒,我就算赠你些许财货,不过济一时之缓。”

“我之ใ困顿,便是一时。眼下家中ณ田亩新垦,并无所出,我又还未应辟出仕,不得俸给,因此屈于时下。沈家小郎君,先前我冒犯你,你不要介怀。若能解我一时之难,我定铭感于怀,日后若能显达,决不相忘!”

庾条语调诚挚,态度热切,为了能ม够获得馈赠,姿态也是放得极低。

沈哲子语竭,实在是对这家伙的无຀耻叹为观止,以至于准备的说辞都无຀以为ฦ继。沉吟片刻๑后才又理清思路,继而又说道:“田à亩所出,春种秋收,俱有定数,自足则可,难得骤富。出仕俸给,焚膏继昼,案牍劳形,形容枯槁,卑于清流。我本以为ฦ庾君出于清望门户,尽管困蹇于时,仍不负清趣之志,原来也๣是着眼微末,躬身尘下的庸俗之人。”

庾条闻言后老脸一红,他久不出仕,未尝没有沽名养望的打算,避免陷于浊流实务,但避世是避了,名望却还没养出来,反而用度难以为继。眼见到二兄声名鹊起,蹿升近幸,心内已是失衡。

庾条患得患失的心境自不会向沈哲子剖析,却也不肯弱了自己的气势,冷笑道:“我家累็世清望,自不比于你乡豪宗贼之ใ家。富贵人欲,以道得之。你看不起我兴家之ใ道,自己又有什么合乎道义的良策?”

见庾条义正言辞,俨然以道义自居,沈哲子险些忍俊不禁,笑道:“太史公言,人富而仁义附。我只是不能认同庾君你舍近求远,避易趋难,实在与道义แ无关。”

“那小郎君有什么见解?”庾条兴趣大增,想听听自己怎么เ是舍近求远。

“譬如清望,昔有七贤,今称八达。可见,择良友而友之,朋党相结,更易成事。”

庾条点点头,深以为ฦ然,他将自己้至今不能名显当时归咎于没找到志同道合的良友。

“亲为立身之ใ本,友为ฦ立业之资。庾君家世显赫,已得其本,如今欠缺的,不过是择良友之资。资本俱得,运筹帷幄之间,财达千金于室!”

沈哲子笑眯眯说道:“庾君可知何为资本运筹?何为五级三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