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回自己的手，转身朝向睿王。他沉默着，我却第一次从他握紧的双拳，以及向来“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眼底，看到了五味杂陈的情绪，激烈的翻腾——压抑却更觉狂暴。
“你的手——”我扶正那茶水已经所剩无几的茶碗，指尖相碰，我能ม感觉到那一瞬间的。
“翔之，你醒了，伤口可还痛吗？身子呢？身子可有不适？”
随着意识的清晰，那难忍的痛楚，也如潮汐般涌来，渐渐突破了我忍耐的极限。我忍不住“哼”了一声，珠帘相碰的声音还未落，我的手已经被人握住，程潜出现在我眼前。眼眶浮肿，眼中也有了血丝，下巴也有了隐隐的青黑色，虽然俊美依旧，可是这样的狼狈，却是我第一次见到。
我本来想拒绝，可是看着他的笑容，那个“不”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一股别情也从心底隐隐升起。虽然相交时间不长，虽然总喜欢开那ว些不着调的玩笑，但是程潜待我情真，我不是没有感觉。少时读书，读到“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总是不能理解，程潜教会了我这句话的含义。
还未到十五，他到底要赏的是哪门子月？我心下有些疑惑，但是他哪里容我反对，直接便要拉我出去。
相比前两日，他的脚๐步轻快了许多，应该是父亲的案子得以突破的关系。虽然他并不知晓事情的真相，好在杀他父亲的主谋已经落网，那具体执行之人，想必在细节上稍加审理，很快便会水落石出了。
案件告一段落，我回到行在里自己的房间，洗去一身的血腥，我躺在床上，懒โ懒的没有半丝力气，连晚餐都是阿恒为我端进来的。
我顿了一下，目光瞥向一直很镇定的涂长史。根据刚才的观察，他的道行可比他那位顶头上司深多了，如果能让他乱了方寸，这案子就得了。
“经凤君验看，刘司马死于昨夜子丑交刻，以此遗书以及地上废弃的纸张而言，若无半个ฐ时辰的笔墨，断写不出来。”我说道：“此案的破绽，也正在此。不知各位大人可曾注意那蜡台上的红泪？”
“凤君收得阿恒为徒，全赖殿下从中斡旋。”我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殿下，凤君所求不多。如今阿恒置身险地而不自知，若有行差踏错之处，还望殿下慈悲为怀，保全他的性命。”
这种，离那ว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越近，便越汹涌。中ณ国权力史上，永恒的主旋๙律，从来不是改朝换代，而是祸起萧墙。
“那贱人水性杨花，招蜂引蝶，大人为何偏疑到妾身身上？”那章氏一撇嘴，脸上写满了憎恶和不屑。
“章氏，若非你用簪子将李氏的脸划花，本官亦不能这般肯定，便是你所为。”我说道：“还不将你如何杀死张氏本末，一一道来！”
小正太王恒提着我的工作箱，双唇抿紧走在我身边，眉宇之间满满的都是紧ู张，让我想起我第一次出外勤的情景。外表镇定，内心何尝不是彷徨。只是他倒霉，我并没有我二十一世纪导师的幽默功力，可以轻松化解学生的紧张，也只有委屈他了。
无论扬州府的人心中ณ如何想，至少表面上都是一派“万分感激”地将我引到了停尸间。停尸间后一墙之ใ隔，便是府衙的后街，现在正是人声鼎沸。来为ฦ我做助手的仵作面色有些尴尬地告诉我，那两个争认丈夫的女子，都是阖家僵在府衙的后门，若不给个说法，就坚决不离开，而扬州府的百姓也都在旁围观，指指点点，这也导致了现在的这副情景。
“便如殿下所言，总有一日又是何日？”
我的眼前，王兵曹老母亲那花白的头发与祖父母的苍老面容连成了一片，她又到เ底有没有那份幸运，看到他儿子冤屈昭雪的一天？耳朵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嗡嗡作响，从脑浆到眼睛都开始发烧。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抬起头：
这两位不愧是表兄弟，连问问题都能问到一块儿去。我只得再次回答道：“翔之原有长姐，已然故去。”
“翔之ใ可有姐妹？”
“莫非翔之对他所中之毒，已经心中有数？”睿王突然出声问道。
“银针ฤ于多数毒物皆有反应，但若为毒蕈却无功用。”我将另一段肋骨放下，回答道。古代的毒物多数都有硫的成分，而银针ฤ遇硫便会变黑。但是对于完全不含硫化物的毒草却无反应。
我轻轻按压尸体的头部，这伤口的位置——难道当时验尸之ใ时，没有人注意到？
我伸出手，探向尸体的头部。根据已知的情报，王忠是撞碑自杀，那ว么他的头上，定是会有因撞击留下的伤口。若是致命伤的话，伤口应该还不浅。
“你那日所见所闻，还记得多少，一一讲来。”
这间驿馆位于从扬州到เ江宁的官道上，如果有现代的公路铁路运输，这段路程也不过耗时一个多小时，可是放在古代，却要走上两日时间。时隔一年，驿站里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我在当年事发的房间转了一圈，没什么收获。县令直接唤来了第二目击证人驿丞到了房中，睿王也不罗嗦，直接道：
“翔之且慢！”林冲唤住我，然后对睿王说道：“光远，今日是翔之生辰，我与光隐已经议定设席为翔之庆生。”
睿王、林冲加上程潜，这样的组合应该就没我什么事了。我顺势站起身，说道：“殿下，大人，臣先请告退。”
“既如你所言，你对此事全不知情，他们又要从你身上寻得何物？”如果不是他拿到เ了这些人的把柄，估计也活不到现在。
“大人有所不知，甲胄制造之时，在下丁忧方满。前任扬州ะ兵曹王大人称病致仕，故于返乡途中ณ，淮南道经略使的李大人夺情起复，调在下至扬州接任。”
“来了！”林冲的回答也是同样简单，然后便为我们相互介绍：“程潜，字光隐；凤君，字翔之。”
“来啦！”他仍是懒โ洋洋的开口。
“孙头，你可听得昨夜邻里最后见到这院中ณ之人，是在什么时辰？”
“大人说的极是，他便是会这踏雪无痕之功，这肉骨也不会。想来案发时间，正如适才推断，在子时之前。”我站起身，示意小马将狗的尸身装好，便和他一路往后堂去了。
“邹秀才，你昨夜里可曾听到刘ถ家有何事发生？”
刘大同的妻子虽然也可证明他抓痕的由来，但根据“亲亲相守”的原则，若上堂指证其夫，却是要吃官司的。所以林冲舍弃了这个证人，由邻๑里旁证，这邹严是个秀才，有功名在身，其说话的证明力比之普通民众更强，却也是不错的选择。
“多谢姑娘！在下今次落难，多承姑娘援手，在下铭感五内。不知可否摘下面巾，让在下得以识荆。姑娘可以放心，在下自认并非那等以貌取人的孟浪之ใ徒，只是——”
“你休息半日，我们下午便可下山。”
将他的腹部用酒精棉球清理干净，飞快的用缝合线将伤口缝合，再将他提供的金创药撒在伤口上。这才转向肩头的箭伤。我瞥了他一眼，他竟是面不改色，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他再不挣扎，遂了我的意。
我点点头，阿恒的判断于我基本一致。孺子可教啊！
被杀的过程之ใ后，就是确定死亡时间了。如今手边没有工具箱，我只有根据尸斑与外界温度，初步断定。
按照ั法医学理论，根据尸体的表征来判断ษ死亡时间时，死亡时间与外界温度呈反比。也就是说，同样是产生尸斑，在夏天，尸斑在2๐个小时就会出现；可是冬天，这个时间就可能ม会延迟到四小时。
我掀开尸体的衣襟，他的背部和腰部已经形成了紫红色的尸斑，用手按上去，颜色褪下又马上聚集。这尸体死亡还未足10小时。
“阿恒，切开此处看看。”我指向一处尸斑。阿恒应了一声，按照我的要求将那尸斑á划开，还有血液ຂ从那断面流出。看来这尸身尚处于坠积期。按照ั这样推断，这死亡时间，最早也在半夜时分了。
“此人的身份，谢先生可知道？”我问道。
“他便是适才我与岑夫子所说的觉安。”谢溶一脸沉痛，揭晓了这人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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