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难受了，悄悄挪动一下：“那四哥也是善人，我去找八哥他们，他们都说我是傻子，四哥一定能跟我一起成仙。”
“呵呵，你当然是善人，你特地跑到这来学人家‘卧冰求鲤’给皇父，你不成仙谁成仙。”四哥笑起来。
喜儿早已倒了茶，我说：“我来吧。”接过茶盘转身走出去。看清坐在胤祥隔桌的那ว个人，身量与胤祥相仿，只是少了些魁梧，显得修长。长的倒是文文气气，嘴角的弧度总是恰到好处，脸上也是恭谨谦和。就只有他的眼睛，他所有的情绪都在那鬼魅一般的眼神里，含着一丝戾气，让人十分不舒服，被他看上一眼，就好像被癞蛤蟆舔了一口那么叫人毛骨悚然。
“你跟我也算老交情了，就别来这些个废话。不瞒你说，爷我如今也是不便跟人套近乎，不过你既来了，回去该问好的”胤祥说到这顿了顿，“都问个ฐ好儿吧，喜儿，倒茶！”他冲里间喊了一句。
一路颠簸，却没有送我进紫禁城，而是一直向南走，最终拐进一条胡同，我看着眼前那ว扇斑驳的旧门，大笑，敢情这就是所谓的“重蹈覆辙”！
这下我倒纳罕了，康熙连这都交待了，到底是好事坏事呢？只来得及给了妍月一个眼神作为嘱托，我就上了车。
“额娘，您可回来啦，暾弟弟哭个没完，喜儿姑姑都哄不好呢，三弟也跟着凑热闹。”瑾儿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唤醒了沉思的我，也让屋里安静了下来。直到看见两ä个男人出来，四爷眯着眼睛打量我，我才发现我站的这个位置有些尴尬，仿佛专程为了听窗根一样。
“你说得我都想过了，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说”后面慢慢变成了满语，我听不懂了。不过刚才这些模棱两可的话到เ颇有些耐人寻味，也不知道四爷定了什么เ样了不得的计划。可今年，便是二废太子的年头，胤祥走出朝堂这么久，难道还是躲不过去？
隐隐听说，醒来后的她忘记了一切，所以才会毫无愧色，泰然自若。她沉稳的举止，洞悉一切的眼神让我不禁也产生几分敬畏ั，我尽量做的谦恭但不卑微。她没有接过府里的管事，仍旧把权柄交在我手里，我有些讶异，也不禁自得：我已有身孕，又依旧掌控全局，我的地位稳固不可动摇。可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正在慢慢失去最重要的，那ว就是你对我仅有的一点关心。
后来，我从你铁青又掩不住慌乱的脸上就看出，她一定不是病倒这么简单，否则你不会悄悄的让那ว天院里所有伺候的人都消失。兆佳雅柔，她与十二阿哥的一段过往，我从前进宫时也是有所耳闻的。只是没想到她有胆至此，竟可以自裁抗婚！虽然保住了她的一条命，可你却每天都处于焦躁不安中。我雄地看着你疲于善后，对她的怨也由此而生，一个女人怎么可以任性到เ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她如何做得了你结发的妻？
“那他现在呢？烧可全退了？腿上的疮呢？”我翻身就要下床。
“是两ä天一宿啊主子，您那天就那ว么倒下去，头磕在脚踏上，爷醒来看见，骇了一大跳呢。这是原来空着的那跨院，爷一时醒一时睡的不好挪出来，就把您先安排在这了。”
“不必了。”我放开挽着胤祥的手，扶着喜儿面无表情的走回屋。看见坐在屋里习字的瑾儿，我又发起怔来，这就是我跟海蓝ณ结下的心结？若是没有那个小阿哥，若是没有瑾儿，我们是相安无事，还是仍旧会有另外的缘故？我亦不是当初那ว番无争的鞋，不只是海ร蓝，还有别人，就连我亲自求来的妍月，我就真能没有隔膜？时至今日，我这算不算作茧自缚呢？
一口一个“贱妾”直噎得我胸闷气短，手停在半空一时都收不回来。各居一隅，我跟海蓝已经很久没有接触了，究竟真有这样深仇大恨么，今日一见，她还是要给我尴尬。
“儿臣不敢欺瞒皇父。当时只是眼见，就是告知皇父也并无实据，现在太子无礼至此，正好一并启奏皇父。”
“窥视窃听？有这样的事？为什么当时不来报？”皇父突然睁开眼。
“不知？不知道你就敢同罪？朕是应该赞你句重情呢，还是应该批你个莽撞？你且回去吧，也不用在朕的跟前作态，老十三的罪不是你同得了的！”
“回皇父的话，臣妾不知。”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愿去想起十三，因为想起他会让我不寒而栗。就好像你跟在一个人的身边以为ฦ能躲开鬼，躲到最后却发现你身边这个人竟然就是鬼！历史这一段真是空白的好，白得让我感觉好像是我写上去的一样。时间就快要走到เ四十七年，十三究竟是饱受牵连还是咎由自取？我惴惴不安中过着日复一日，就以我跟十三现在的关系，若是真有那万劫不复的一天，我要以什么姿态什么鞋面对十三？是要我倾心相陪还是明哲保身？若是明哲保身我又该怎么保？能不能ม保？这些个问题我常常问自己，又常常没有答案。
这个ฐ新年我告了病，一直到เ上元节我都呆在屋里哪也不去。不敢去看熹慧，不敢去面对熹慧日益暗淡的笑脸。我找来一块红绢，每日只坐在桌前描描写写。在诗文里麻痹神经，在刺绣中忘却愧悔。十三中间来过一两次，因我视而不见，他觉得没意思，渐渐也就不来了。上元节一过，康熙下诏南巡，连万寿节也在外面过了，宫里宫外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我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时断时续绣完了一幅《琵琶行》，这是熹慧最喜欢的一首长诗。扎完最后一针，我才长呼一口气，好像已๐经脱离尘世许久的感觉，连瑾儿都一直被我冷落了。
忘了过去，雅柔变得一无是处，一切才女应该具备的全都消失殆尽了。不过她却对此安之ใ若素，她明明有能ม力让府里变得井井有条，却把管家的权利ำ仍然让给海蓝ณ；她有本事让皇宫内外上上下下的人都对她推心置腹，却从不会有软语温言来给我；她可以兴趣盎然的看几个时辰的账本，却不愿意送一个眼神给我。换句话说，她很愿意努力的当一个皇子福晋，却不会认真的做我的妻子。
对于我的暴怒，她竟然无动于衷，两句冷言冷语就顶了回来，一脸的漠然好像在讥讽我没事找事一样。最恼人的是，她也是这样漠然地把绣着十二哥名字的荷包给了我。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掐死她！可她认真的表情又实在让我哭笑不得。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尴尬的境地？她安静如常，却又判若两人，我有心责难，又时常理屈词穷。
十三听了却没有任何反应，两眼直视前方，连个ฐ余光都没有瞟给我：“瑾儿？瑾儿好端端的坐在里面吃点心呢！”
“瑾儿不见了，我才一转眼她就不见了，你快帮我找，这么大的地方，我找不到เ”我使劲拉着他的袖子，语无伦次的说着。
我舔舔嘴唇说：“也不是什么เ要紧的事，只是想请额娘一个示下，才刚孩儿在园子里碰上了出宫前的旧ງ识，明儿后儿事情多，趁今天清静，孩儿想去给定嫔娘娘请个安，免得让别人见了，说孩儿面冷心寒眼睛里头没人就不好了。”
德妃左手在盘子里拣着首饰，又不时对着镜子比比，见我半天不出声，停下来面向着我：“怎么了？可是有话要说？”
日子就是这样一天天的在进行，像我这种容易融入生活的人，每日杂七杂八的摆弄些东西，竟然也过得相当充实。近一月来偶然进宫了几趟，除给太后请安以外，德妃算是十三的养母，也要多去那里坐坐，德妃是个温顺慈善的人，言语谈吐跟四福晋如出一辙，我不言不语的竟然也十分入得她的眼。五公主ว出嫁后，十三的两ä个妹子就跟着她住在永和宫的同顺斋，所以我每次也捎带脚๐去跟她们玩笑一番๘。熹琳下得一手好棋，熹慧女红最出色，我整个变成了一个ฐ大众生徒，到เ处拜师学艺，虽然不精，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多少也能ม有些进益。
把这些给海蓝看了，她只是低眉顺ิ眼地说：“一切全凭福晋做主。”我看不见她的眼睛，也管不了她究竟有几分信服，便召集所有的人把这些条款都跟他们说了，并说替去庄子上以自愿为先。话一出口竟有不少人都愿意去庄子上拿年成，我当场就分配了去留แ，厨房那ว边只说交给穆总管和帐房上一起拟出单子再来回侧福晋和我就是。工作完毕，把那ว些账本还给海ร蓝，饱含一腔成就感，当夜睡得十分香甜。
康熙刮ุ了刮ุ手里的茶碗笑道：“马尔汉，你这个女儿好像比朕上次见少了分灵气儿啊，不过也好，做了我皇家的儿媳，安分守己相夫教子才是主ว要嘛！”
“罢了，大好的日子治的什么罪，过去也给你岳丈磕个ฐ头，就算你们回了门儿了。”十三领旨照做，我这才知道那个一品的老头竟然就是兆佳氏的父亲，看他平淡的表情下面藏着不安和恼怒，透过浑浊的眼神直直看向我。就在看出这个老人其实已经吓坏了的同时，我就消除了所有的孤独感，反而平静了。
这下我倒窘住了，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你，可以说汉人的话么？”
“咳咳，#￥%ื……”他轻咳了两ä声，又说了一大串我听不懂的话，我这才醒过来，微微冲他笑了一下，遇到听不懂的话就笑，这是我在国外养成的习惯。他一怔，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那你再生一个不就成了杨戬了。”他笑着，手开始不规矩，“你也算是个好额娘了，弘晈这孩子倒是也很黏你的。”
我本来就累，被他这句话更是浇灭了刚被撩拨起来的热情，不动声色的坐起来，我捋着头发不说话。他一只手横在我胸ถ前环住我，头探过来看我的表情，问：“怎么了？”
“我不要求你很多，你也不要对我太苛责了。”我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เ一句来。
重新า揽我躺下，他欠起身和我对着脸：“我敢要求你什么？只不过叫他被额娘冷落，我总看着”他神情不自在起来，我得承认，我心里有那么เ点恻隐之意被他勾了起来，如同我今日在永和宫遇到的，强加在弘晈身上的确有失公允，但这是我的错么？我想不通，就只有这一点，我实在想不通。
“冷么？”见我走了神，他低下头贴住我。
我下意识地推他：“我不冷。”
他紧箍住我的两只手，烫烫的唇贴上来，含糊不清：“我冷！”
“十三婶儿，您这里预备的点心也太绝了，这酒酿圆子也没有馅，可这桂花香倒像是渗到面子里去的。还有上回那核桃粉做的卷子，自来皇玛法赏下的克食也总有，只从来没吃过炸的，竟比平日里吃的更香甜！还有那ว加了馅子的芝麻糕，裹了干果的油卷儿啧啧，十三婶儿莫不是神仙变的吧？”说话的是坐在桌前大快朵颐๖的弘历，吃相虽还算文雅，只是眼神黏在各个盘子上，一刻๑也不离开。
到เ底还是个孩子，我看了他那表情忍不住大笑：“你们听听历阿哥这张嘴，十三婶儿的点心再香甜也甜不过呢。”
坐在旁边的弘暾用筷子敲他的手：“安静些吃你的吧，到哪都是你话多，额娘不知道，皇玛法跟前比这还甜呢。”
弘历也不理他，摇摇头只管吃自己้的。我像往常一样坐在一旁้看着几个ฐ孩子叮叮当当的敲杯撞碗的吃点心。自从天变暖起来，我的兴趣转嫁到了小厨房。府里的厨子原先就会做好些点叙食，再加上我有时的突发奇想，我这十三阿哥府的下午茶竟然在这群孩子中出了名，风头直逼八福晋那里。只要弘昌弘暾一从上书房回来，必定跟着好些个“尾巴”，其中每场必到的，就是这雍亲王府的四阿哥弘历。本来对着未来的国君我应该多少有些敬畏，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小孩子，一口一个婶娘的叫着，我更多的时候很有些自得。
“暾儿，大阿哥呢？”没有看到弘昌，我问。
“大哥被阿玛叫去书房了，昨儿个ฐ先生教大哥破题写文章，可是好像皇玛法看后生了气，这会子可能阿玛也要骂他了。”弘暾慢条斯理的说。
我不由叹气：这胤祥也太性急了，弘昌就算最大，也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当着弟弟们被骂想来已经懊恼，那孩子自小就拘谨不爱说话，真不知道这会子怎么别ี扭呢。想到这我叫来一个丫头：“你去书房，就说，点心会凉，书本不会凉，叫大阿哥过来用点心，就照ั这原话回。”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弘暾他们听了在一旁偷笑。果然，没多大一回弘昌就跟着小丫ฑ头来了，进门单膝跪下：“儿子给额娘请安。”
我盛了一碗桂花圆子拿在手里招呼他坐下，没想到弘昌仍旧跪在地下说：“额娘赏点心吃，儿子本来不该辞，只是这会儿胃里不大爽利，想是早上存了食，求额娘容儿子先告退。”
敷衍推脱地这样明显，我也不能强留，弘昌走后，就听弘暾说：“大哥一定是被骂得存了食，皇玛法近来气大得很，动不动就训人。”
“皇玛法要跟人打仗呢，自然气大了。”弘历也说，“听说十四叔要做大将军了，十四叔真了不起，我以后也能ม做大将军就好了。”
我一愣，大将军？今年就是十四出征西藏的年头了？难怪我想到那ว天满屋子的兵书，还有他看着我报喜不报忧时的表情，这个鬼男人，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弘暾问：“怎么做大将军，我也想做怎么办？”
弘历看看他：“要我说，你这么文文弱弱的，你做不了大将军，你做个总理王大臣倒行。皇玛法不是总夸你脑แ子好么？”
弘暾一边歪着头想，其他的孩子也七嘴八舌的说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什么เ的，我撂下碗，一眼看见坐在我身旁้一句话也不说的弘晈，我蹲下问他：“三阿哥，你怎么เ不说？你以后要做什么เ？”
五岁的弘晈大眼睛闪了闪，还没说话就先红了脸，好半天才嗫嚅着说：“儿子跟着额娘。”
“噗嗤”一声，弘历笑的极没形象，弘晈撅着嘴不满地瞟了他一眼，脸更红了。我拍拍他的肩：“弘晈，听额娘的话，好男ç儿志在四方，总跟着额娘可不行。你现在还小，明年就得跟着哥哥们去念书，所以自己一定要知道想要做什么，明不明白？”
看他似懂非懂，我一时也觉得无趣，说话间几个孩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弘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刚才盛给弘昌的那碗圆子，我笑着说：“历阿哥，还不足兴呢？这东西吃多了怕存住，你们几个且去院子里玩会，放心，十三婶儿另装ณ了盒子，一定找个妥当的嬷嬷送到你们府里，保证你回去吃得着！”
几个ฐ小孩一哄而散都跑了出去，想到这些从小就被规矩束缚的一板一眼的皇孙们竟然也能有这样天真性情的时候，想到เ也曾经活泼的胤祥、十四阿哥，还有将来代代姓了这个特殊姓氏的孩子们，不禁感叹：他们就只能在这四四方方奠空下寻找自己้四四方方แ的快乐。
胤祥还坐在书房生闷气，几本书和簿子扔在地下。我把手里的托盘递过去，劝他：“你对弘昌也太严厉了，他没有娘，你就该温和些，明知道他被骂过了，你还”
胤祥啪的一拍桌子跳起来：“就是因为ฦ他被骂了，我才得骂的更狠！他是长子，我还指望他壮门面呢，我这么张老脸还不够自己丢â的呢，还容得了他陪着丢？”
“你这话不公平了，做学问的事，谁就每次都做好了？难道你从前没挨过训？他本来就蔫，你再这样骂，叫他想起他娘来不是没了念书的劲头了？”我原是想劝他，没想到เ他听了反而眼睛瞪圆了。
“他没有娘，你是干什么เ的？难道你就会□□你自己的，对他你就纵着，纵到他一无是处了你就满意了？”他眼睛带着血丝，手指着我，一直戳到我心眼里。
“你”一股雾气涌ไ到我眼底，继而被升腾的火苗子烤干，“你说对了！我就只会□□自己帝自己的，我就是做不到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看不顺ิ眼，你去找个懂得‘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去呀。他是你的儿子，跟我没关系，以后随你骂随你打，我都不废一句话，反正壮的是你的门面丢的是你的脸！”
我想往外跑，却又找不到可以去的地方，脚下一阵挣扎，心里很鄙视自己้：我干吗要来为弘昌劝他？我当什么เ贤妻做什么良母？为这样没有默契不懂得领情的古代人，我那点子尊严难道都换了饭吃了？
他也没了话，我进退间小小的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去，迎面太监小柱儿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主，主子，大事不好了，三阿哥从树上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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