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血,从天际倾泻而下,触目所及,天地间的一切无不被染成了红色。
不其城,端午,清风徐来。
林飞不待蔡ກ吉说完,倒持匕首弯腰扎入女尸后颈่,轻轻划开。
众人目光移到เ女尸裸露出来洁白的手背上。
贾洛展颜一笑,如春风破开冰河。
“吉祥妹妹是第一次来,我担心夜里你一人怕生孤单,可可儿来给你做个ฐ伴。”
林飞折扇一合,赶紧ู拱手告辞。
女儿家要谈天,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贾洛抿嘴一笑,知情识趣,还是老样子。
敛衽一礼,和蔡吉相偕走进房间。
郭照捧着盛有全套茶具的朱漆托盘,招呼房间里面两ä个小丫头过来打下手。
添炭、撮茶、洗壶、濯杯、扇风,忙的不亦乐่乎。
这边厢,蔡吉和贾洛互相客套,不到半天好得仿佛结义姊妹。
蔡吉手里把玩着鎏金九连环:“贾姊姊,明人不说暗话,有事不妨直说。”
郭照ั敬上青瓷茶盅,垂首退开。
贾洛以袖覆唇,浅浅抿了一口:“吉祥冰雪聪明,我也不瞒你,明儿要处分家产。阿翁素来不喜族里那帮白眼狼,邀请诸位来也不单要做个见证,外子若有借重处,少不得妹子多多帮腔。”
蔡ກ吉淡淡一笑,把九连环搁回红木小几上:“这可奇了,贵府处置家产,与我等外人何干”
贾洛回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明日你便知晓。天晚了,我先回去。吉祥你好生安歇吧。”
送走贾洛,蔡ກ吉推开纱窗,临池望月,水天一色玉空明。
一阵清风吹过,带着熏衣的龙脑香,隐隐传来捣衣之声。
秋水倒映楼台,涟漪不止。
离开东莱的第三天,依旧是阳光灿烂的日子。
从洗手间出来,蔡ກ吉的表情有点哭笑不得。
塞鼻子的红枣也罢了,一身剪裁合体的新衣服亏他们预备。
身后,两个盛装ณ婢女,一个持扇,一个ฐ捧香,正和换澡豆的嬷嬷窃窃私语。
好多年没见到เ从这里出来依旧ງ神色自若的宾客了。
过道里,林飞半倚阑干,正和夏侯桓夫妇闲聊,郭女王则在檐下逗猫咪解忧玩儿。
打个招呼,众人相偕往正堂吃小食早点。
“昨夜我想明白了,请客可是按姓氏来的”蔡ກ吉落后一步,悄声问林飞。
林飞借扇遮掩:“不错,铜鞮侯擅阳五德之术,推算出膝下五子必遭五行劫。这次请五位宾客来此山庄做客,乃禳袪术也。”
劉林沈耿吉,金木水火土,果然不出所料。
令蔡吉意外的是,早餐居然有冰激凌,配上红绿豆沙和酥酪,大快朵颐。
边夫人咳嗽两声,大家会心停止进食,该上开场白了。
“此次邀请诸位来府,乃是良人的意思。”边夫人说得很慢,字斟句酌。
“良人痛失长男后,病体消เ沉,早早虑及身后之事。故而亲笔绘作了一卷图画”
说着,从手边一方花梨木匣里边,珍而重之捧出一三尺来长的雕花铜筒。
边夫人转头温文微笑:“刘公,请你当众验证火漆封口,并判定是否良人手迹。”
刘洪拈须点首,检查火漆完整。
打开筒盖,一手持轴,慢慢打开。勘合无误,刘洪宣布画卷确为铜鞮侯夏侯德真迹。
边夫人命小婢把画卷高高悬在錾银花鸟屏风前,续道:“当日良人把画交代与老身,并告曰:吾风瘫旧疾已病入膏肓,不定他日得病不能ม理家。现把继承人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写在画上,若是阿威、阿舒有个ฐ三长两ä短,汝可飞鸽传书林飞世侄,邀客来此。”
众人把目光转移到画卷上。
一队“之”字秋雁横掠长天。一派溪山幽谷中,两三农人持锄躬耕陇上,右侧立着一座瓦窑,喷吐袅袅烟柱。在高处一座小桥上,有一士人,峨冠博带,负手卓立,似在督工。
山水有点眼熟,众人仔细一想,不正是这座东莱山坞堡嘛
可惜的是,士人面目模糊,纵然把眼睛瞪得核桃大,也看不清是谁不过魁梧的身材倒和夏侯文有三分相似。
刘洪念题跋,声若洪钟:“秋山清霁图不错,正是仲瞒老弟的印鉴。”
蔡吉招手再要一碗莲子百合冰激凌,准备饭后带给令狐九解馋。这里边水深得很,自己不掺和。
“不知吉小娘子对此画ฑ可有品评”对面苦思不得甚解的沈友先叫阵了。
“啊,这个嘛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朦胧,云蒸霞蔚”假装陶醉在山水之间,蔡吉闭上眼睛说瞎话。
“唔,清丽幽绝,吉祥妙才,出口成章。”被绕进去了。
众说纷纭,结论是一切等铜鞮侯康复再说。
刘洪入内室看望铜鞮侯,林飞拉上耿弘沈友踢蹴鞠。
“林哥哥,你不会忘了什么吧”虎头虎脑แ的夏侯威แ拦在厅门,奸声坏笑。
“什么什么,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林飞也逗他。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高祖皇帝有约法三章。去岁六博欠我的旧账还没算,加上昨夜投壶的彩头,你好意思赖”
林飞长长“哦”了一声,给夏侯威แ脑门来一记暴栗,回头道:“算你的李维,把我行囊那ว本山海经图说给威小郎君送过去。”
这本书蔡吉在商横山庄见过。邯郸淳手书,刘ถ褒ຐ作图,五色花笺纸装ณ订。
不其城那些品手抄书,除孙子兵法外她一卷没要走,换了每种书籍五十本的劣质纸抄本或竹简。
加上捐赠和吃大户,青州蔡ກ氏图书馆,总算有了一个雏形。
蔡吉独自漫步在绿竹猗猗的林荫道上,想起讲武堂的小朋友玩七巧板的嘻嘻笑语,“一去二三里,烟村四五家”的琅琅书声,心荡神驰。
蓦然传来一阵细细龙吟。琴声缠绵,仔细分辨,竟然是凤求凰的调子:
“相彼洛神,娇容佳色;言与偕归,长伴君子。
相彼洛神,华服美裳;言与偕归,长伴君子。
彼姝孟姜,洵美且好。寤言不寐,琴瑟咏之ใ。”
当蔡吉再走近时,琴声一滞,猝尔由羽调转为调。
蔡吉冷笑一声,大步迈出来,摇头晃脑:“巍巍ณ峨峨如高山,快哉快哉。”
夏侯建眼神一亮,右手变鹍鸣舞势,琴声宛如飞瀑流湍,一泻千里。
蔡吉盘膝坐下,闭目倾听。片刻๑后睁开眼睛抚掌道:“善哉,浩浩汤汤若江河。片刻之间神游琴韵,鹜八极,心游万仞,不觉心大畅。”
夏侯建五指一划,余音袅袅,散入竹林。施施然掸掸下摆,似笑非笑:“既是知音,吉小娘子一定知道曲高和寡的道理。子皎的山歌野调,想必不会大肆传扬出去吧”
喵的,想保密就直说嘛,亏得人家这么配合做戏。
蔡吉装作没听见,盯着瑶琴可劲地猛夸:“穿云裂石,荡气回肠。子皎雅奏,堪与贾夫人的笛曲媲美了。”
夏侯建双颊泛红,歌词有“洛神”,想不到吉祥脑筋如此灵光。
赔了一本广陵散曲谱,好说歹说,总算打发走这尊瘟神。
蔡吉绕过一片山石,曲径盘旋,隔着一汪秋池,残荷凋零,赫然是边夫人居住的水阁。
对面抱着解忧的郭照眼尖,抓起解忧右爪摇摇,远远和蔡吉打招呼。
轩窗下,夏侯桓和夏侯文对弈围棋,看样子战况不利,不住品茗以助神思。
郭照瞄了空空如也的水壶一眼,拎起来交给门外婢女。
忽然一声惊呼,夏侯文跳起身来,左手拂乱棋枰,右手控喉“呵呵”而呼,瞪大了双眼似要抓住什么เ。
“快,水”边夫人抱住爱子尖叫,水阁顿ู时乱起来。
蔡吉一惊,拔脚从池塘边的桃李石蹊跑过去。
边夫人四顾彷徨,偏偏茶壶水已๐干,一把将橱窗上的联耳曲颈玉瓶抢下来,扔掉虞美人,给夏侯文灌下去。
太迟了等蔡吉赶到水阁珍珠帘下时,夏侯文呕出两口黑血,就此断气。
“三弟,三弟啊”夏侯桓悲恸莫名,呼天抢地。
蔡吉身后又传来贾洛冷峻的声音:“木劫。”
铜鞮侯府,又一次被白色覆盖,季节仿佛跳到严å冬。
现场保持得不错,一把茶壶,一双茶杯,以及一盘蜜枣原封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