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蕴玉冲我眨了眨眼睛，笑吟吟的模样一扫先前灰败颓๙废的神情，哪里像是摔断了腿的病人，就连病人都不像！
“谢谢二姐了。”
何副官哂笑一声，站在坐着的少佐身旁้也没个正行，说：“这剧院经理倒是个识时务的。”
受了经理指点的伙计手脚๐伶俐的递上洒金红底的曲目名单，端上了瓜子果盘香茶等一系列标准配备，就差没找两个漂亮小姑娘来给宫本少佐捶腿揉肩了。
对于突然一下子就成了日本宫本少佐府上颇被看重的幕僚的贴身使唤这件事，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即使心里再怎样排斥日本人，在旁人眼里看来却像是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的。
所谓“贴身使唤”，自然是要与主人形影不离、常伴身侧、便于使唤的。
嘴上这样说着，顾慧珠还是叹息不已的走了出去。
顾ุ慧珠本来就对慕琴笙颇有好感，听到这一番感人肺腑的话更是敬佩他这般“善良友爱”，只是劝慰道：“难得慕老板也有这番心意，只是这个下人实在是不知好歹……”
顾君璧脸上还挂着笑意的走到了门口，顾ุ老爷拄着拐杖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当他们看见我们此刻的不自然，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头。
还未从被亲姐姐连扇了两ä耳光的惨境中缓过神来的顾蕴玉闻声也更加紧ู张的擦了擦眼角冒出的泪水，狼狈不堪的与我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未料，顾慧珠转瞬间就变了脸，一下子将杯盖狠狠的扣在桌上，顾蕴玉还未说完的话也被这一声脆ะ响给惊得生生咽下了喉间。
微微将视线挪到身旁้，顾蕴玉已经面露愠色，打断ษ了顾慧珠的话：“二姐，够了，我……”
隐约间传来慕琴笙低柔却冷厉的声音：“为什么要救我？”
不知为何，我没有直接推门而入，只是静静的站在门外，通过那ว道一尺宽的缝隙，打量着屋子里的情形。
顾蕴玉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问：“找我们做什么？”
沈泽棠看见我跟顾蕴玉坐在沙发上，先是眼睛一亮，随即言笑晏晏的说：“清友小弟，顾小弟，我正找你们呢。”
顾蕴玉睡得很沉，想必也是倦极了的缘故。
半夜被雷声惊醒，仲夏的雨总是来得这么猝不及防，躺在柔软宽敞的大床上，窗外狂风暴雨乱ກ作，也被结实的墙壁隔绝在外，犹如两ä个世界。
跪坐在泥泞之中的灰衣男ç人见状忙担忧万分的起身跑过去嘘寒问暖道：“小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难得的一线生机就这样转瞬即灭，我绝望的抬头看了一眼颜色深沉得仿佛一团浓得化不开的墨一样的天空，正在此时，旁边屋子的门被人从里面推开，一个披着一床厚厚棉被的小小身影走了出来。
鹿野。
待这个人施施然走进我所在的这片不窄不宽的屋檐下时，我这才看清了他的面孔。
顾蕴玉先没有管准备汇报经营状况的洋行经理，而是直接拉着我穿梭于一排排流光溢彩的柜台前，完全是一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模样，差遣经理一样样的拿出这个月新า到的舶来品来是毫不嘴软的。
洋行内的玻璃柜台一排排罗列开来，偶有富绰贵气的太太小姐之流徘徊在柜台前，爱不释手的把玩着诸如珍珠项ำ链、外国香料é等舶来品。
沈泽棠摇了摇头，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顾蕴玉的脸：“也不是什么事，之前准备让你帮忙跟我一起核对一下今晚的宾客席位的。不过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又生病了吗？”
顾蕴玉清了清嗓子，眼神躲闪道：“嗯，有什么事吗姐夫？”
我早已习惯他这固执的别ี扭的孩子气，只是连声应道：“好好，不对别ี人好，只对你一个人好，行了吧？”
顾蕴玉突然张口狠狠的咬住我的手掌心，含糊不清却恨恨的说：“顾ุ清友，不许对别人好。”
心底无端的升起了一股空茫又怅然的莫名愁绪，在这无人小巷的夏夜，和着薰风飘入耳中ณ的是胡琴“咿咿呀呀”的声音以及戏子凄茫哀怨的声音——
一阵阵凉风夹杂着夜来香的香气吹拂着我的面颊，背靠着冰凉坚硬的石墙，我下意识的伸手摸向自己的颈่间，却落了个ฐ空，我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的玉佩已๐经被顾蕴玉要走了。
顾ุ蕴玉捂住肚子蜷缩在丝绸被里，抬眼若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听见他二姐说的话，原本就像搽了粉的脸变得更白了，他支吾着：“不用去医院那么麻烦，我应该只是着凉了而已。”
顾慧珠向来是最心疼她这个小弟的，平日里嬉笑怒骂，但是一看见往日生龙活虎的顾蕴玉忽然躺在床上小脸煞白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掉下几滴金贵的眼泪珠子，绞着熏香的手帕关切道：“告诉二姐，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我去叫他们请个医生来给你瞧瞧？还是直接叫人送你去医院？”
我抬眼看了一下墙壁上的西洋挂钟็，还是强硬的把自己的半边手臂从他怀里抽了出来，翻身下床拾起散落一地、混作一团的衣衫。
“你今天中午都没下去吃饭，待会儿你大哥他们回来了，总归是要下去的。”
春燕刚刚端着一壶沏好的香茶递给我，听见动静，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就循着声音往那间包厢走去。
漫无边际的等待之中，离我不远的包厢里突然传出一阵混乱嘈杂的动静，伴随着男人粗鲁的辱骂声，二楼走廊里不少人都好奇又莫名的朝传出声响的包厢张望。
“啊？”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慕琴笙摇摇头，借着我的力气站起来，似笑非笑的说：“你跟着我，也是想跟我春宵一夜吗？五十块大洋。”
从沈泽棠之前时不时打量我的考究眼神就能猜出他心里大概ฐ在想些什么，无非是没有见过与主子不分尊卑、形同兄弟的奴仆罢了。
这些小动作却无意间被走在前面的沈泽棠看见了，他回过头来态度友好的问：“这位……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
顾蕴玉毫不客气的开口，调皮的伸出白净的手掌在小人面前晃了晃。
鹿野正在调查沈泽棠？
不是，鹿野为ฦ什么会调查沈泽棠？！
直到进了饭厅，我的脑แ海里都不断回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能被我所理解所捕捉得到的蛛丝马迹。
饭厅里并没有什么人，地位低的下人们没有资格在这里用餐，而翻译之类的人也大多是打好饭就走，往日里宫本少佐与鹿野偶尔空闲时会坐在这里用餐，但今天他们都不在，于是长方形的饭桌前便空空荡荡，很没有人气的样子。
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胃口，更别说心里翻来覆去的盘算思索着这些毫无头绪的事情，就算走到了厨房里头，看着摆放好的一盘盘菜肴，也提不起食欲。
犹豫不决间，肩膀被人一拍，我这才如梦初醒的回过神望去，原来是经常给翻译副官们跑腿的听差小李。
他见我一脸茫然，顿时机灵的扬了扬手中的饭盒：“清友你也来吃饭？真是好巧，我这刚准备来帮何副官打饭就碰见了你哈哈哈哈……”
我“哦”了一声，把灶台前的位置让给听差，看他眼疾手快的一下子就娴熟的把手中的饭盒给装得满满当当了。
听差盖好饭盒的盖子，忽然一下子弯腰捂住肚子愁眉苦脸道：“唉哟，真是该死，我好像吃坏东西了……”
看见他不停的对我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