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酒量不算好。眼神有点迷茫了。他坐在地上盘着腿，手拿着啤酒罐子轻轻摇晃着：“美国和现在时差多少？”
“只要这个气氛就行了。”刑龙若笑道。
卧底去了？剿毒去了？枪战去了？——想起当初抢救他时的样子，失血过多，整个人苍白的像是大理石雕出来的。
突然没了动静。
“叔叔～”宝宝很坚定地回答。
“宝宝最喜欢谁呀。”麦医生笑着问道。
许医生感觉有点奇妙。抢救过后印象就不是那么深了，只觉得这警察生命力比鲤鱼还强。他轻轻推门走出去，横穿大厅，站在刑龙若后面咳嗽一声。刑龙若动了动。许医生伸手推推他，刑é龙若睁开眼，笑道：“许医生。”
当初还抢救过他来着。
米晞晖埋着头，似乎也笑了。
“小王八蛋，你小时候才是个小混蛋呢，没人抱就哭，哭得嗓子哑了还是要哭。我和你爸忙着生计，就你哥抱着你。有一回我下班回家，看你哥抱着你脸都紫了，吓死我。我问他怎么เ了，你哥把你我往怀里一塞就往院子里的菜地跑。他那天正好闹肚子，我和你爸哭笑不得。你哥说他不想听见你哭。”
麦医生笑道：“你好，我叫麦威，是米晞晖目前的房东。”
走到对面，那女人冲麦医生点点头：“你好，我叫孙敏，是刑言宁的妈妈。”
高高的石阶下面站着一个女人。一辆火红色法拉利ำ被门童引着去停车，那女人正在跟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交谈。看背影，挽着高髻，耳边各悬着一粒钻石，一动一动，一明一灭。身上穿着酒红色的长款晚礼ึ服。皮大衣半坠着，露出香肩来。一圈毛领厚的夸张，蓬蓬地围着。脚底下鞋跟很高，尖尖的锥跟钉在地上，惊心动魄的。
“钟鼎楼ä”是t市最奢华的大酒店。整个酒店就像是玻璃堆出来的，碧色的玻璃墙搭建成的高楼，耸峙着。白天看能看到一格一格的窗的痕迹，感觉很脆。晚上看又不同，黑沉沉的镜面，若不是底下一楼大厅一直灯火通明，简直鬼气森森。
宝宝好奇：“吃大户是什么意思呀？”
麦医生捏着宝宝软软的小胖手玩儿：“宝贝儿，咱们明天吃大户去。明天早上少吃一点。”
刑龙若道：“你……可真是。”宝宝抱着爸爸的腿，眨着大眼睛看叔叔。米晞晖轻声道：“哥，我……”
从小到大，刑龙若都喊他老幺。如果喊他“小晖”或者“米晞晖”，就表示ิ他生气了。屋子里静默。刑龙若为了省电，只开了走廊一处电灯，光线昏昏暗暗的。米晞晖略略低着头，脸上都是影子。
车子引擎没有熄灭。因为开着暖气。微微的嘶嘶声。麦医生忽然怕起来，现在等同于自己跟米晞晖独处着——在一个幽暗的密闭的小环境里，跟一头野兽关在一起。车窗的边角上渐渐积了雪，白皑皑地堆着。
晚上又下雪。雪花愈发大，很柔软的样子。可真要拿到手里，马上融化，还要冰得人吓一跳。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扒着车窗往外看。麦医生觉得车子渐渐停了下来。下雪路滑，路况不好，前面也许出了交通事故，忽然地塞了车。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米晞晖开了灯，四面门上荧荧的橘黄色小灯。车堵得越来越多，宝宝看得乏味了，又倒回车座打瞌睡。麦医生脱下外套，包着宝宝怕他着凉。
麦医生有种快要产生依赖的错觉。米晞晖，那个男人。这样不好。麦医生想。不好。
接下来的日子没什么可说的。米晞晖每天按时做饭。接麦医生上下班。医院大门前多了一辆白色别克，擦得很干净，潇洒地一拐弯停在停车场上，准时等着麦医生。
麦医生给他一噎。米晞晖摸到เ开关，开了灯。橘黄色的灯光一下亮起，麦医生眯了眯眼睛。
米晞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道：“不怎样。不过就是没人帮忙做家务进门没有热饭吃买了三十万的车还得挤公交。”
“哦！人生！哦！我tm痛苦！哦！”麦医生突然直抒胸ถ臆，吓米晞晖一跳。麦医生笑嘻嘻地凑近他，神秘兮兮地说：“哥们儿，要不要听一个八点档的故事？”
米大律师饶有兴趣地看他东晃西晃。麦医生倒是真醉了，两个脸颊๐都是红晕，嘴唇很红。非常红，米晞晖突然很想用手指用力地蹂躏它。麦医生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坐在办公室里，身材总算没有发福，皮肤白嫩。大叔级别ี的人物，都有点中年人特有的猥琐，颓丧，以及老神在在。米晞晖靠近他，轻声地，带点诱导地说：“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过来喝酒呢？”
麦医生一看这话灵魂立即熊熊了：他憎恨一切道貌岸然的家伙，比如清和，再比如米晞晖。清和是一直温和，一直微笑，米晞晖是一直冷漠，一直面无表情。这两种人没什么实质性区别ี，好比面瘫，瘫成个笑脸和瘫成个木脸有差么เ？周身都有一层透明但坚硬的罩子，让人看着咬牙切齿想砸碎，钻进去瞧瞧里面到เ底是什么馅儿。
我这几天刚刚发现，或许我自己并不像想像中的那么伟大。我根本就是个小人。
宝宝蔫蔫ຑ地说：“头转转的，很痛，身上重重的……”
宝宝难受，刑龙若也问不出个所以然。米晞晖很耐烦地抱着他，低声道：“宝宝那里难受？”
米晞晖道：“有。怎么了？”
高泽谦道：“其实也……就是想去你那儿了解点情况。有关赵则栋……您有印象不？”
刑老太太一辈子精明，什么事都能ม算到。孙敏刚过门那会儿就看出来这女的不像踏实过日子的——不过也许只是婆媳之间战争的天性。
刑é老太太冷笑：“房子是我们老俩的，我们爱给谁给谁。我就不信你哥能拉下脸来跟你抢。好孩子，这几年我知道是委屈你了，多少孩子都不顶你一个ฐ的。孙敏是跟你哥彻底离了，我才放心把这事儿说出来。要不你争得过她么？我们老俩一死什么都是她的了。趁着我们还在，把房子过给你。要不然房子就成了遗产，我打听过了，还得交税。”
麦医生颤抖着问：“奇怪大叔”长什么เ样子。小竹笋发来一个笑嘻嘻的表情：比叔叔老好多，不如叔叔帅～
小竹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我们去医院看爷爷～叔叔上厕所～有个怪大叔闪了腰～
麦医生晚上值班。用办公室的电脑แ上网，偷着摸鱼。有几天没上qq，竟然萌发出一种生疏。很久没见“小竹笋”，今晚头像竟然亮着。
最后刑龙若被推出来，然后推进eicu里监护观察。有一瞬间米晞晖在人群的肩膀缝隙里看到他的脸，苍白，有棱有角，像是大理石的雕塑。
麦医生突然觉得自己像是被谁浇了一桶冷水，愣愣地看着那一句语气平板的，被淹没在众回帖中ณ毫无特色的一句话。
越编越离谱。
电话是吴院长打来的。那头沉默半晌，道：“你母亲不行了。你来看看她最后一眼吧。”
麦医生拿着话筒愣半晌。直到เ电话里嘟็嘟声连米晞晖都听到了，他才终于挂了电话。
“我一直以为她永远都死不了呢。”麦医生突然笑道：“可是她现在快不行了。”
米晞晖上楼去对着宝宝嘱咐了两ä声，喁喁的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下楼开始换衣服：“我下去热热发动机，你洗脸刷牙然后换衣服。咱们去医院。”
一路无话。麦医生不知道说什么，米律师也不知道说什么。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