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在京师，他到办丧事的府上躺棺材，确是积累了一些经验。如今第二次半夜进别人的府邸，他倒感觉比较麻利娴熟。
走出巷子口，远处的府门口还插着戳灯，光线更亮一些了。朱高煦时而快步，时而小心翼翼地走，尽量让自己多在阴影之中。循着白天探好的路，他没一会儿就走到了软禁瞿能ม的府邸外面。
朱高煦ะ从车帘缝隙里仔细看着府邸周围的情况，只走了一圈便离开了，以免被人注意。
刀还没落到头上的人，只是吉时未到。
张氏看了他一眼，又道：“那些人虽投降了父皇，但也很难得到重用……您别担心高阳王在军中的威望，天下太平，文官才管用哩。”
朱高炽顿时脸上一黑。在满城都在庆贺之时，他却有种被逼得走投无路的感觉！
“信中只是一些家常……”郭铭沉吟道，脸上有点发烫，“听说高阳郡王至今未娶？”
“好，举手之劳。”薛岩痛快得有点出人意料，他接了信小心放好，欠了欠身问道，“大概ฐ写的甚么，我可以问？”
朱高煦一边往厢房里走，一边说道，“皇后落入靖难军之手，下场会很惨。有些仇怨，该放下就放下罢。”
姚â姬说道：“我本来就不是尼姑，被马皇后强行送去了鸡鸣寺剃度。”
“一、二、三！”几个汉子大吼着一齐向木门冲过去，哐砰几声巨响，木门便弹开了，几片瓦都被震下来，在地上摔成碎片，灰土从门上簌簌往下掉，断ษ裂的木闩还挂在门板上。
朱高煦翻身下马，便向大门跑步猛冲过去，“砰”地一声，肩甲撞到了大门上，里面发出“咔嚓”断裂的声音，但大门竟然没开。赵平等人见状也奔了过去，朱高煦转头道：“我数到三！”
朱高煦ะ马上说道：“皆因咱们家父子同心，父王坐镇中军、儿臣冲杀陷阵，此乃ี靖难军赢了官军、乃父王赢了盛庸！”
不多时，燕王提着血淋淋的明剑拍马上来了，朱高煦上前抱拳道：“禀父王，盛庸军全部溃散了，诸马队还在追击！”燕王叹道：“此役俺儿居功至伟！”
平安心里有点困惑，一时间不明白，朱高煦ะ那ว么神秘兮兮地叫自己记住干甚么。平安终于开口道：“那三声炮响，害得老子好苦！竟然正好与燕师冲到一起，为何那么巧？！若非运气不好，胜败尚且未料……唉！事已至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平安转头看去，见朱高煦ะ的眼睛里反射着火把的光，刚才说话的声音、词儿都很蹊跷。
骑兵来得非常快，西边的呐喊声震天响，大片铁骑越过旱ທ田庄稼地、荒地小土丘弥漫过来。远处堆放的稻草秸秆、村庄房屋燃起了大火，原野上浓烟滚滚，让燕师骑兵更添气势。
于是平安亲率马队聚集于侧后方，准备先等燕师进攻，然后率不多的骑兵凑机会后发制人！他自己้也拿了一把长戟在手，以便够得远一些，想寻机直接弄|死燕王本人。
张氏冷冷地微笑道：“这世上总有人冤屈，不叫那ว甚么都不是的苦主冤屈，难道要与谭家过不去？”
片刻后，他才叹息了一声：“只是被谭渊那不肖子杀死的后生，着实冤屈。那苦主的老娘妻小，眼睁睁看着仇家继续嚣张跋扈，岂能不怨恨？”
动作一样，但感受倒不一样。
朱高煦听罢说不出话来，他习惯性地伸手在额头上搓了几下……这个动作让他感到十分熟ງ悉，前世“洗白”输光后，想起造成的严重后果，无能ม为力之下，他通常就会用力搓自己的脑门。
李斌正待要上马离开此地，便有部将抓着一个年轻妇人过来了，部将道：“禀李将军，此妇之夫乃ี灵璧生员，公公乃此地乡老！”
不一会儿，周围的土木建筑便陆续燃起了大火。火光之中浓烟滚滚，与雾气混作了一团，远近的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
今早军中并不擂鼓吹号。朱高煦已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亲军在军营周围驰骋巡视。
等他洗漱，就着凉开水吃了干粮，赵平就回来了，说前锋李斌大营里的将士们在吃饭。于是朱高煦便下令亲兵们去各个千总队，下令全军起床造饭。
若是之前的平安军马队没有撤走，而来追击败兵，追击速度更快，陈文麾下的人马会更惨！
邱แ福率众继续往西走，很快便在硝烟深处，看见一片官军步军正在列阵推进，驱逐着北军溃兵向东逃窜。
靳石头跟着队列走进杂草横生的荒田里，此时周围的人马越来越多，左右已看不见头。四面人声鼎沸，马匹的马蹄声和嘶鸣混在一起，一时间十分喧闹。
……殷红的太阳悬在天边，在雾色中光线柔和，周围仿佛有一圈光晕。浓雾也渐渐稀了，雾气在阳光下流动，仿佛缭缭的白烟。
徐辉祖“哼”了一声，说道：“俺得先会一会那外甥！”
身后的部将忙恭维道：“魏国公一到，燕王定会胆寒。”
方孝孺若有所思。齐泰看了他一眼，心道方孝孺再怎么想也想不出所以然，这也不怪他，方公本不善兵事武略。
齐泰摇头道：“我只是据实论断ษ。先是盛庸苦心经营山东，此地位于北平南下京师的侧翼，以此为根基威胁燕逆，使其不敢南下，以为长久之ใ计。但现在燕逆不顾山东，兵至徐州ะ地面，若所图不在京师，此举何益之有？”
池月低声道：“高阳王知道就好。”
朱高煦想了想，沉声道：“你肯定不愿意害我，便如我不愿害你。若非如此，当初我叫你赴约趁机绑了你那件事、便办不成，你根本不会来……”
景氏看了他一眼，又觉得于心不忍，声音也温柔了几分，“王妃叫你去哩，别耽搁太久了。去罢。”
朱高煦答不上，叹了一口气。二人便沉默下来。
朱高煦立刻回应道：“你定要当心，若被人查问，便说家在鸡笼山，名叫钟斌。那小尼住鸡鸣寺，也可能在那条香烛街的铺面里。”
韦达与朱高煦对望一眼，沉吟片刻开口道：“末将在京师无人认识，也会说官话，便让末将跑一趟回京罢！”
朱高煦ะ没有轻举妄动，一来不清楚下面什么เ状况，另一个尼姑甚么时候回来；二来也无法确定庆元是否只有一个人。
“贫尼不认识，忘记甚么样子了。”小尼道。
武将点头道：“回圣上，微臣见到了！今日微臣奉指挥使之命，到城外办差回来，从聚宝门入城，不久便见他坐在一架马车上……两年前太祖祭日，燕王世子、高阳王等到京，后被禁足；微臣便是其府上负责看守的人之一，前后见过高阳王几次，因此认得。”
“你说在秦淮河边见着高阳郡王朱高煦了？”朱允炆径直开口问道。
他亲自赶着马车，过秦淮河，直趋南岸的一家大酒楼。马车停靠在门口，肩膀上搭着白布的后生便一脸笑容走了过来，对着马车后面哈腰道：“客官，您里边请！小的会叫人替您照看马车。”
朱高煦点点头，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在京师不止一个两个人认识朱高煦，除了宗室与勋贵，两年前在那府邸上、看守过世子等人的将士奴仆，也见过朱高煦多次。朱高煦到了京师，便尽量避免在人多的地方露面。
……次日一早，三个人继续出门办事，朱高煦和杜千蕊依旧留在宅邸่。
朱高煦立刻拿出了一份伪造的应天府官府路引，双手递了上去。巡检从信封里抽出来瞧了一番๘，又递还了过来。
“有路引？”巡检问道。
她跟在朱高煦后面，要走得很快、才能ม跟得上，但朱高煦只是不快不慢地迈着步子，他的个子高得多，腿也长。
杜千蕊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栋茅草房子，这个ฐ充满了苦难的地方，却也装满了她的回忆、有种莫名的亲近感，这一眼，她的感觉非常之ใ复杂纠缠。
她爹也数了两遍，拿到油灯前细看。
李掌柜马上把玉镯子小心放进怀里，用手拍了拍，呼出一口气来，十分爽快地从袖袋里摸出一叠宝钞ๆ，数了数留下几张，然后递给杜千蕊的爹。
张氏眼珠子一转，马上回过味儿来，很快便放下针线，站了起来，“哎哟，腿都坐酸了，儿媳先出去走走。母妃也要活动一下腿脚，可别坐久了。”
“母妃，儿臣有点事……”朱高煦沉吟道。
朱高煦顾不得许多，赶紧从王贵手里先拿过来一团白丝绸，好言道：“小姨娘，我现在先堵住你的嘴，这丝绸很软，不会磕伤你的口腔。”
他用力捂住徐妙锦嘴的手，触觉非常滑，此时才有点怜惜她，怕把她脸上娇็|嫩的肌肤弄破了。
妙锦无言以答，却没有说她爹的不是。
她幽幽说道：“高阳王知道么？哪怕你对我做了那么多非|礼之事，我却从未怪过你。我……”她渐渐露出了羞愧无颜的表情，声音也越来越小，“很庆幸，这一世能遇见高阳王。我想留着这缘分，就算入土了，它还在陪着我。但若你变成了我的杀父仇人，我的人可以一死了之，但魂魄却无法安生，必将在十八层地府中继续遭受那ว些纠缠不清的折磨。那我活了一世，到头来还有甚么意思？”
朱高煦听到这里，心里简直在滴血。他瞪着大眼，看着妙锦那苍白却美丽的脸，心里也变得非常纠缠。
妙锦抬头柔声道：“高阳王懂我的心了么เ？我没法让自己去仇恨一个心里惦记的人，更不愿让自己惦记的人变成杀父大仇人。”
朱高煦咬着牙使劲点头。他仿佛又看见了路上见到的落花，在风中的姿ู态婀娜、颜色美丽，却凋零在稀泥之中，任由无数车马、鞋子反复踩踏，与污泥一起揉成了一团。
朱高煦沉吟片刻，道：“妙锦别急，我定会处理好这件事情！”
“记住我的话。”她看了朱高煦一眼，便转身出门了。在堂屋门口她忽然扭动婀娜柔韧的腰身，转头露出嫣然一笑，“再会，高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