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栋四层建筑，布局同学校差不多。中间是楼道，两侧是房间，房间前一条长长的走廊，男ç女厕所在走廊尽头。女职工在三楼和四楼，有家有口的住二楼，一楼是男同志或女干部ຖ。
拿着收据回宿舍，保卫科杨大姐正在帮着打扫。
大姐韩芳，初ม中毕业，镇幼儿园民办教师，今年春节刚结婚。
正迷糊，一个留着短发，穿着细花短袖的孕妇走进房间，催促道：快去洗脸刷牙吃饭，把毕业证派遣证收拾好。报到不能迟到เ，不然单位领导对你印象不好。
满了，一个不剩。
生怕他不信，关经理从总台拿来一份订餐表，凑到灯光下说：省纺公司领ๆ导考察，王厂长接待，在一号厅；春茧流失太多，损失很大，夏茧秋茧不能再流失。丝绸公司王经理，供应科胡科长，缫丝二厂古厂长和三厂桂厂长，在二号三号和四号厅请三个乡镇领导。
收茧资金一天没着落，陈厂长一天睡不着觉，同戴科长一起在五号厅请银行领导。李工ื来了几个朋友，有一位是省纺织服装ณ检测技术研究所的专家，他们在六号厅
省纺公司有真丝和真丝面料出口配额，必须热情接待。
蚕茧是丝织总厂的主ว要原材料é，如果在县里收购不到足够的蚕茧，就要去外地采购高价茧。丝绸公司类似于政府部门，说是从老百姓手里收购，然后再卖给丝织总厂，其实收购款是丝织总厂出的，收茧的人都要从三个缫丝分厂抽调。
他们过一手，扒一层皮，赚几百万差ๆ价。
定价太高，丝织总厂会亏损，所以他们只有跟茧农压价。
外地缫丝厂没丝绸公司这一道环节，一公斤收购价高五六块，只要茧农把茧送过去他们就收，有些人甚至偷偷摸摸跑到เ思岗县来收购。
对丝绸公司而言，没茧就没钱；对丝织总厂来说，没茧就没原料é。
每到蚕茧收购时，丝绸公司和丝织总厂就要请各乡镇干部和公安干警严防死守。大小路口设卡，二十四小时不离人。
茧农被逮住，让他们原路返回，让他们把蚕茧卖给丝绸公司的收购站；贩卖蚕茧的要是被逮住，就是非法经营，公安工ื商和税务要罚得他倾家荡产
总之，在丝织总厂，只有与茧丝绸打交道的才有地位。保卫科就是看大门的，没资格往楼ä上凑。
不能ม为企业创造效益，靠边站很正常。
韩博拉拉姜国平袖子，若无其事笑道：姜ä科长，一顿饭而已，在哪儿吃一个ฐ样。大厅挺好，就我们一桌，清静。
大厅就大厅吧，关经理，我们四个人，你看着安排。
为韩科长接风，我知道，我安排，先让上几个凉菜，你先喝着，等会我过来敬酒。
保卫科两ä个干部，剩ທ下的不全是职工，一样有合同工，他们是没资格来的。杨小梅是正式职工，上一个ฐ多月班没在一起吃过饭，丈夫在乡镇，就她一个人在厂里，一起叫过来了。
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的这位姓吴，叫吴永亮，二十四岁，复员军人，正式职工，总厂这边的班长，经济民警分队正式后依然是班长。手下三个兵，比另外几个分厂的班长多一个。
杨小梅是党员，接下来要担任副分队长，算半个领ๆ导。他当仁不让拿起酒瓶，给两位科长斟ต酒。
姜科长，永亮，不好意思，我不能喝，酒精过敏，一喝浑身起红疙瘩，一喝就要去医院。
酒精过敏？
不是偷奸耍滑，是确实不能喝。
要么เ来一瓶啤酒。
姜国平转身要叫服务员，韩博连忙拉住：姜ä科长，啤酒一样含酒精，喝了一样过敏，我以茶代酒，以饮料带酒。
人若不喝酒，白来世上走，可惜了，不喝就不喝，永亮，再去拿两ä瓶饮料。
提起喝酒，杨小梅扑哧一笑：韩科长，你幸好分配到我们厂，要是分配到下面乡镇，不会喝酒真不行。永阳乡经济不怎么样，乡领导一个比一个能喝。我家老钱酒量算不错的，一到那儿就被他们灌倒了。
姜国平乐了，端起杯子笑道：乡里那些干部能喝，半斤ภ酒，漱漱口，一斤酒，照ั样走。他们有句顺口溜，能喝八两喝一斤，这样的同志可放心；能喝一斤喝八两ä，这样的同志要培养；能喝白酒喝啤酒，这样的同志要调走；能喝啤酒喝饮料，这样的同志不能要！
幸好我分到了丝织总厂，来，姜科长，我敬你。
四个凉菜，四个炒菜，两个ฐ炖菜，一个汤，六十块钱标准，对保卫科而言已经很奢侈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姜国平说起正事。
小韩，其实厂里刚开始没打算安排你来保卫科，最初准备让你去销售科。专业对不对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会英语，好像英语六级是吧？
是的，前年就过了。
厂里全靠外贸订单，需要你这样的人才。结果因为ฦ‘严å打’，上面要求我们这样的国营大单位建立经济民警分队。楼里年轻干部那ว么多，党员也不少，可以随便调个ฐ人来当分队长。
关键公安局见我们厂效益好，想安排个人进来。现在效益好不等于今后一样好，再说闲人已经够多了。厂里宁可招十个临时工ื也不愿招一个ฐ合同工，宁可招十个合同工也不愿意招一个正式工ื，更不用说干部。
在蚕茧收购上，我们又需要公安帮忙，不能因为一个干部编制撕破脸。最后想到你，一个ฐ萝卜一个坑，由你这个组织人事部门打过好几次电话的人占这个坑，他们的人就进不来。
韩科长，你运气真不好，要是去销售科，你就发了！走南闯北坐飞机，出差ๆ有补助，请客吃放费用全报。联系上业务有提成，最多的一年拿好几万。原来有隐情，顶头上司生不逢时，吴永亮打心眼里替他惋惜。
运气是不好，一年赚几万，什么เ概念！杨小梅穷怕了，一脸深以为ฦ然。
我去东海做木匠一年一样好几万。
这些年就没为钱操心过，现在参加工作，老爸给了一张五万的存折。房款交了两万多，还有两万多零花钱，韩博倒没感觉运气有多么不好。
姜ä国平轻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厂领ๆ导自以为ฦ这事就这么结束了，今天我去开会，把名单提交上去，人家发现分队长没戏，直接在名单上填了一个ฐ指导员。
姓高，叫高长兴，司法警察学校毕业的，今年28岁，之前在治安大队干，一直没编制，好像是公安局牛副政委的亲戚。明天带着档案来上班，厂里接收最好，不接收人家也不会走。
指导员，搞得真像那么回事。
韩博忍俊不禁地笑问道：厂领导知道吗？
知道，我在公安局给丁书记和钱主ว任打得电话，他们找出《经济民警管理工作规定一看，上面是提到中队和分队可配备指导员，由á建警单位根据本单位干部的实际情况配备，在政治上经济上享受干部待遇。对他们的任免，要事先征得主管公安机关同意。
我想离开这儿，他倒想往这儿钻。
不过话又说回来，刚参加工作的普通公安干警，一个月工资才三百出头，到丝织总厂当经济民警分队指导员一个月能拿近五百。何况他连编制ๆ都没有，连正式干警都算不上，到这来能解决编制，能拥有一个国营企业干部身份。
韩博想了想，又问道：他来之后，是我管他，还是他管我？
按照规定，指导员应当支持和配合分队长加强队务管理，做思想政治工ื作。保卫科领导经济民警分队，你是副科长，当然你领ๆ导他。再说这是丝织总厂，不是公安局，大事小事厂里说了算。
希望不难相处，对于分队的工作，姜ä科长，你有什么指示。
正牌大学生，姿态放这么低，姜ä国平对他更有好感了，接过香烟笑道：保卫科就我们两ä个干部，有什么เ指示不指示ิ的。你年轻，有文化，是党员，在大学就干过学生会干部，保卫科这摊事对你来说小儿科。
孩子大了，没个像样的房子找不到对象。你家在丝河，只能要厂里的房子。我家在城南，有两万多能盖一个小二层。黄沙石子木材砖头全买了，一直想推倒重盖，一直抽不开身。
你来得正好，明天经济民警分队挂牌，后天陪你去几个分厂转一圈，等熟ງ悉完情况，我就跟厂里请一个半月假，回去把房子盖起来。相处这么多年，厂领导全知道，谁家没点事，他们不会说什么。
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姜科长，你一请假，我就说了算了？
姜国平哈哈大笑道：保卫科，又不是供应科，更不是财务科。用不着等我请假，你现在就说算。
行，等会我结账。
韩博放下杯子，又回头道：杨大姐，永亮，你俩作证，刚才姜科长是说我现在就可以说了算。
姜科长，你是说过。杨小梅暗赞了一个，连连点头确认。
大学生，太会做人了，遇到这样的副科长，哪个领导不喜欢，姜国平拍了下桌子，爽朗地笑道：好，今天就让你结账。等楼房盖好，请你们去我家聚聚。这边的菜就是好看，论味道，真不如你嫂子做的家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