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习惯地牵她的手，他双手冷得跟北极飘过来的冰块一样，冻得薛苑一个冷颤。然而屋子里也并不暖和多少，薛苑开了空凋，把萧正宇推到เ暖气口对面的沙发上，拿起沙发上的被子裹住他。
萧正宇以电影慢镜头回放的速度慢慢回头看她，惊讶和迷茫一闪而过，随后是微笑：“的确是，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冷了。进去吧。”
薛苑看他一眼，“话说回来，我看你对正宇那么谨慎，对李又维很热情啊。”
“你不要不服气，在感情问题的处理上，我的经验的确比你多出很多。”
萧正宇从甲板上下来，伸长双臂从后抱住她，脸颊๐擦着她的：“都不问我带你去哪里？”
像是上古神话小说里的蓬ศ莱仙境一样，永远隐藏在雾气之中，可望而不可寻。
张玲莉有时候虽然武断，判断力一流，绝不会说无关的话。萧正以隐约猜测到她想要说的内容，还是从善如流：“你说。”
想起往事，张玲莉正色开口，“当年你愿意来我身边，我当时本没想到的。但有些事情，你走之前我想从你这里得到确认。希望你能回答我的问题。”
李天明的病房在八层楼，走上去也不是太费力的事情。跟她一起走路上楼的还有不少人，不过随着楼层的渐渐升高，人也渐渐少了。
医生护士忙不过来，电梯也是。为了不占用资源，薛苑走楼梯上去。
“但有几件事情我不明白，”李又维又看他一眼，“我爸心脏病犯的那天晚上，他手术后单独见了你，说了什么เ？”
两个人都是成年人，这点面子上的功夫还不在话下。于是萧正宇也面带微笑平静作答：“不客气。我只是做了能做的事情，张总做的事情更多，你应该去感谢她。”
“不……不，”李天明喘息方定，“不用叫护士，我歇一歇就好。既然之ใ前有那么多人说过，那我说这句话你也可以理解的。你的模样非常像你妈妈，尤其是眼睛。”
“对，是我没有想到，”李天明笑起来，猛烈的咳嗽着，身子前俯后仰；薛苑一惊，就要叫摁铃叫护士来。
庄闻歌怯生生的“嗯”了一声，对李又维尴尬的颔首：“你们跟我过来。”
两ä人跟着庄闻歌来到客厅。客厅的长桌旁坐着七八个人，每个人脸色都很难看，正在争吵什么，拍桌子敲板凳，那句“爸爸在的时候都说过这套房子给我”显得格外刺๐耳。他们争吵得太投入，对他们的来访并不太在意，那位看起来年纪最大的中年人在混乱ກ中说了句：“闻歌，带他们去父亲的书房看藏品，不过小心点，不要让他们把东西弄坏了。”
“我嫁给费启明快三十年，连这个都看不出来，我这辈子也白活了，”费夫人轻轻一叹，“何况你心里不可能ม一点都不知道。上次我回国的时候，就发现不对劲，我不过觉得她眼熟，想看看她到底跟叶文捷有几分像，你就火急火燎地跳出来维护她，生怕我发现什么。”
萧正宇脸色稍许一变：“您见过她几次？我实在不知道您是从哪里看出来她在利ำ用我。”
曹建平和董江面面相觑。王婶很热情地继续说：“这个时候，那父女俩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后面画画呢。那个卫国啊，只知道画画。小苑呢，也有学有样的。”
嗓门之大简直是平地里炸起的一声惊雷，连屋顶上的鸟都吓得扑棱翅膀飞走了。
“车子在这边，两位请跟我走。”
薛苑极其礼貌的与他寒暄。岳万里这个人的确是见过的，第一次他陪着费夫人参观画廊，第二次是他陪着费夫人在拍卖行里跟众人交涉，作为ฦ费夫人的左ุ膀右臂，在这里见到他并不奇怪。
“嗯，谢谢你，小薛姐。”谭瑞振作起神，对她笑笑，然后目光就停在她身上，喃喃自语，“为什么你们会觉得不像呢……我是越看越像啊。”
他是那么的难过，薛苑想起自己当年退学时是如何毅然决然的割断跟以前绝大多数同学的联系，心里默叹一口气，出言安慰：“不要想太多，她也许有自己的事情，人有的时候会遇到เ一些坎，过去了就好了。”
唐博刚ธ和李天明的关系就如外界传言的一样糟糕透顶。但郎舅之间的恶劣关系并不影响唐博刚对李又维帝爱。他这辈子结婚过两次，但是没有子女，把手下的所有财产转给自己疼爱的侄子是人之ใ常情。但让所有人吃惊的是，李又维接手了这么大一家画廊后无居然只做了两件事情，一是调整博艺的定位，只经营和推广中国当代画家作品；第二就是请来自己的师姐张玲莉出任副总经理。
博艺画廊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位叫唐博刚的商人成立的，到现在大约有十五年历史。画廊成立之初恰好赶上当代艺术兴起和活跃的时期，从现在看来，博艺算得上是国内最早ຉ经营和推广中国当代油画ฑ艺术的专业画ฑ廊之一，说一句“先驱”是不为过的。唐博刚经营此间画廊十年后，博艺已经初ม具规模，同时他发现自己身患癌症无药可医，就将画廊的所有权利移交给那时还在美国留แ学的外甥李又维手中。
她一晚上没睡好，很多断断续续的思绪在脑子翻来覆去。于是第二天又起个大早，打算去市图书馆继续查找资料。她心里有事，走得极慢，路过画廊后门，赫然看见萧正宇的车停在后院。她放慢脚步，斟酌着是否进去时，保安主动跟她招呼：“今天不是周末吗？这一大早的，小薛你也来加班啊。”
这篇文章让薛苑陷入沉思，在她自己้意识到之前，她已๐经开始抄写。但不论她再怎么抓紧ู时间，但还是情况危急，抄完那篇文章，图书馆到了关门时间。
“什么？”
薛苑简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赞美她。不过既然政治局的会议内容都能泄露，公司内部的小会传得众人皆知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这几天你看看这个，”张玲莉指着那沓文件，“拍卖会的资料，参展作品的资料，还有一些要参加拍卖会的欧美收藏家的资料，这几天看熟ງ了，按照以前的例子，每幅画都写份说明文字给我，明天交给我，到时候给主ว拍人参考。”
薛苑深吸一口气：“还可以。”
“去教室看看。”
“你去哪里？”
薛苑用手笔划着画布的大小，语气连贯的一口气说出来，与此同时她密切的观察李天明的脸。他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脸上的一直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因为灯光的晃动，显得他的皱纹奇特的减少，还有偶尔的白发亦更加眩目。
“那幅画上画着是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年轻女孩子，背景是中国的水墨山水。整幅画的风格是传统的油画风格，以现在的目光看，画技画技都不太出众。画布宽九十长一百零五厘米，这幅画没有副本，我没办法带给您看原画ฑ——您也许能想象出来。”
“怎么样？”萧正宇问他，“李天明的话让你有什么感想？”
薛苑不作声谍了许久，终于决定转身离开，一回头，发现萧正宇不知何时从张玲莉身边离开，正站自己身后，顿时惊得睁大眼睛。
“很多人年轻的时都会干一些疯狂的事情，”薛苑接了一句，本意是说他，却不自觉的想到了自己，立刻转移了话题，“不过我没想到เ这附近还有这样一家不错的餐厅。”
他却不欲多谈，笑着摇了摇头，“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好。”
“不要紧，必要时应当断则断，这才是大将之风，”萧正宇赞许道，“具体的细节先回办公室再说，何韵棠，你继续负责，之ใ后再有什么事情，直接反映到我这里。”
萧正宇发觉自己心猿意马，很快敛住心神，回答：“是，处理几份文件，现在才弄完。开车出来恰好看到你坐在湖边，就停下来问问。”
薛苑穿好鞋子，抬头叫她：“萧秘书？”
“还好，怕您久等。”
薛苑说话音色悦耳，在宽敞的展览厅回荡，使得尾音奇异的拉长，宛如空古回音，不绝于耳；张玲莉饶有兴趣的打量她，嘉许地点头：“动作挺快。”
“画风和色彩的选择多少透露了画家的个和审美意识，”李天明恍若没听到他的话，却说，“这两ä幅画跟又维之ใ前的作品不一样，他是在‘真正’看着这个女孩，画是活的，颜色处理得细致，连手指上指甲颜色的深浅都处理得很好。她是这张画里唯一的，就算我自己画，也未必比他画ฑ得更好。不过五年时间，想不到เ他能走到这个ฐ地步，看来你刚刚那ว番评价并没有夸大的地方——”
薛苑没有说话，转头去看萧正宇。他也正看着她，从那个神情判断，不知道盯着她多久了。
“画ฑ里的你很不一样，我不知道你还会有这样的表情。”
“美术作品都经过加工的。”
萧正宇用听不出情绪的口吻继续说：“我没想到你还给李又维做过饭。”
这个时候说什么เ都显得欲盖弥彰，薛苑坦白地承认：“是有过一次。”
萧正宇低低地笑了，又问：“是做的什么菜？”
“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薛苑干脆的回答。其实这个ฐ话题不论怎么เ聊下去都有越来越尴尬的趋势。她略๓一思索ิ，试图用玩笑岔开这个话题：“你今天想吃什么，我回去做做看。”
没有直接回答，萧正宇语气微微一转：“你很喜欢李又维的画？你看这两幅画ฑ时眼睛都在放光。”
“你在想什么？”薛苑无奈得很，“我就算喜欢也只是欣赏他的作品而已，除此外，别无其他，你不要多想了。”
“我不会多想，我只是遗憾ย我不会画画。”萧正宇握住她的手。
从那时开始，两个人的手再也没有放开，直到李又维出现在这个房间。没有人知道他什么เ时候过来的，所有人回过头去才发现他抱臂站在门口，随后笑着走到三人身边，仿佛什么不愉快都没发生似的对萧正宇颔首，又问自己的父亲过来之前怎么都不打招呼，现在可不可以接受采访。最后才把目光转问薛苑，是否喜欢他为ฦ她画的画。
薛苑说：“还好。”
李又维看她，眼神异常温柔：“要的话我送给你。”
“不用了，谢谢你，这是你的作品，跟我没有关系。”薛苑理智而冷静地开口：“画中人是不是我，我也不清楚。”
“你总是这么เ说，我难道还不知道我在画什么？”
李又维微微摇头，在油画前站住，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又转身看了一眼李天明。这个安静的小展厅有着高而宽广的窗户，采光极其好，明亮得过了头。
“爸，五年之ใ期到了，我还是超不过你。薛苑说得对，学你者生，仿你者死。我花了太多时间才认识到这个道理，是不是很蠢。”
“已经很好了。”李天明颔首，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我在你这个ฐ年纪的时候，并不如你。”
“能得到你这个评价，我这几年时间没有浪ฐ费。”李又维的话说得分外心平气和，可毫无来由的，薛苑愣是从话里听到了一丝说不清楚的怅然，很有可能，怅然之ใ后就是一些不能述之于语言的话。
李天明长叹一声。
这父子俩的交谈话中有话，外人本看不透。就像她无法介入萧正宇和费夫人之ใ间，李天明和李又维之间同样无法介入。
李天明到เ底年纪大了，又刚刚ธ出院，又逛了大半天，慢慢显示出神不济的状态。萧正宇过去扶住他的手臂，淡淡说了句“爸，既ຂ然看完了就走吧，李又维，我们先告辞了”。说着看了一眼薛苑，示意她跟上来，她脚๐步微微一滞，跟了上去。
谁知道离开时遇到意外的混乱。薛苑简直不知道那混乱的场面是怎么开始的，考虑到李天明身体欠佳，他们本来是想悄悄从门口的副厅离开，想不到跟一拨刚刚进来的媒体记者来了个狭路相逢。某个眼尖的记者一看到李天明就举着话筒就冲到三人面前；随后其他记者纷纷醒悟，也涌ไ了过来。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问问题，身体情况，有无新作等等。李又维那时也在他们旁边，对着一大群记者微笑着说了句“采访没有问题，请各位稍等”；他真诚起来很像那ว么回事，简直无人可挡。于是现场顿时安静了片刻。
李天明瞥一眼记者，就说：“那ว就采访吧。”
记者们都知道李天明大病初愈，保持了相当的礼貌，不过在访谈过程中很快了解到李又维是居然是李天明的儿子，纷纷大喜过望，就好像天上掉下来的新闻一样，层出不穷的问题一个ฐ个冒出来，连薛苑这个外人都觉得无奈了。
好在现场还有萧正宇和李又维两个ฐ人，帮李天明档下了大部分问题。薛苑对在镜头下实在没有兴趣，混乱中ณ悄悄脱开萧正宇的手站得远了一点，这才发现，没想到李又维和萧正宇面对记者的时候可以配合得那样好，一唱一和，令人称奇。
到底是两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