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儿看起来很简单，万历耍了个计谋，把张四维绕了进去，首辅大人背黑锅，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事实上那是不可能的，张四维虽然看上去窝囊，但那是在官场上伏低做小十几年养成的气质，一时半会儿还改不过来。但越是他这种人，城府心机就越深，万历那点花花肠子，他一清二楚，之ใ所以心甘情愿当这个靶子，是在将计就计……
看到首辅大人终于入彀，万历开心极了，立刻批示道：‘朕于天下事不可尽知，尝预咨访，若各项事体不与闻，设内阁、五府、六部何为？’言外之意是，你们从今往后，只给朕当好参谋、办事员，拿主意的事儿，就交给朕了。而且还是一副我不想如此，是你们首辅大人非逼我这样的，算是把张四维坑到เ姥姥家了。
书上说，首辅的职责是调和阴阳，在万历看来，就是处理皇帝和百官的关系，那ว么首辅站在哪一边，就成了君臣博弈的胜负关键。杨廷和、夏言、徐阶，都是以百官之师、士林领袖的身份立足，当君臣发生冲突时，肯定要维护大臣，跟皇帝对着干的。皇帝没了帮手，自然要吃亏。
嘉靖皇权受到抑制的时候，正是杨廷和、夏言、徐阶在位的时期，而皇权张目、肆无忌惮的时候，正是张璁和严嵩当首辅的时期。这当然不是巧合，而是一种必然。以万历的总结就是，首辅的选择，决定了皇帝权势的起落。
“微臣不敢……”张四维一听，怕引起万历的反感，重蹈了沈默的覆辙，只好唯唯诺诺，不再辩解。
“朕不管原因，朕只知道，现在的米价和二百年前没有变化，”万历有些蛮横道：“张阁老，莫非你也想学那人欺上媚下？”
“这才对么เ……”姚苌子敬他一杯道：“本色”
“当然还给他了，不办事儿还拿人钱，咱不成强盗了么？”毛海峰呲牙一笑道：“不过后来咱转念一想，奶奶的，咱不是强盗又是什么？就派人把船给劫下了。”
这时候的毛海峰，已经今非昔比了，他靠着‘中国—吕宋—美洲’航线，几年就积攒下巨额的财富，靠着与大明官方和南洋公司的良好关系，又可以源源不断购买新式的战舰，短短数年功夫，便已经鸟枪换炮，成为一支强大的海ร上势力。
之后叶王联军士气高涨，占据了主ว动，基本将五峰舰队封锁在日本海内，王澄所受的内外压力骤增，对他能力的质疑ທ也甚嚣尘上，不时有将领叛逃携船队叛逃。第二年春天，谢和在一次破袭中不幸战死，王澄的舰队也已经损失了一半，他彻底丧失了独自战胜敌人的勇气，不得已向远在吕宋的毛海峰求援。
“谁？”沈默微笑道。
“我觉着你像上古的神话人物。”三娘子小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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极目远眺，北京城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看到张四维如此镇定，万历半尴不尬地一笑道：“收权是必须的，可是如今满朝文武都是他的亲信，势大难欺啊!哪怕他回家丁忧，想清算他，谈何容易？”
“第一，因为当年张居正夺情的风波，沈默是绝对不能ม再留在京城里，丁忧三年，足够将他的影响力抹去。”张四维道：“第二，这些事情既然做了，皇上自然不能ม承认，但也没必要否认，否认就是心虚害怕，反而会让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以为陛下可欺。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用铁血手段震慑宵小，彻底清算他在朝中的势力，这是皇上夺回大权的必由á之路”
柔娘赶紧ู从茶几上拿起烛台，一手拿起火折子，却怎么也晃不着。
李时珍从随身的药箱中，掏出一块装着银针的小布袋，道：“火”
“五月端午那天，把毒酒送到เ沈默面前。”老太监道：“说实在的，这个活儿，你该让个完全不知情的太监去做。”
“……”万历不再纠缠此事，转而问道：“你知道自己้的任务？”
“但是，本朝的那位不像梁冀，”万历终于按捺不住道：“而是像伊尹，最次也是霍光。”
张四维沉思了一会儿方回答道：“审度当时时势，以梁冀之恶，四面树敌，已触犯众怒，人心丧失。若能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外作大智若愚之相，内蓄敢死勇士，结纳贤臣，扶植清议，时机一到，诛一梁冀，只用几个ฐ力士便就可以了。”万历听着，不禁露出一丝释然。
命令下达之后，引起了朝野间的轩然大*。对于明朝人来说，好容易靠着先进火器之利ำ，把蒙古人打服了，现在却要传授给他们火器，这不是养虎遗患么เ？其实说这些话的，都是根本不了解军事、只知道夸夸清谈的家伙。他们不知道，现在蒙古王公的卫队，都装备着大明的一线火器。这些火枪可是明令禁止向蒙古人出口的，但他们就是有办法成批的弄到。
因为对双头鹰时刻保持着警惕，所以沈默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立即命令诺颜达拉和黄台吉等人，招募勇敢能战之ใ士在鄂尔多斯集合，由大明进行骑兵火器训练后，千里驰援西伯利亚。
出于报复的意念，万历皇帝开始了消极怠工，因为他的文官集团只在名义上归他领导，却不容许他插手政务。万历不知道，其实这不是大臣们在针对他，而是文官集团成熟ງ后，自然而然对高高在上的皇权的排斥，他们需要的是一个天命的象征，而不是一个凭着地位和强权，破坏行政系统运转的强势帝王。隆庆皇帝接受了这一现实，所以在位六年安安稳稳，君臣各行其是，互不干扰。然而万历的目标是乃祖，而不是在他眼中有些窝囊的父皇，他希望能做一个拥有绝对权威的皇帝ຓ，这一愿望不能实现，遂使他悒郁寡欢。
由这次皇极门事件为起点，大明的君臣陷入了长期的冷战状态。
“如果是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依法处理即可。”沈默淡淡道：“您不用担心对祖宗无法交代，当初捷报传来，告祭太庙、封赏群臣，是没有问题的。作为皇帝ຓ，不信任自己的臣子，又能信任谁呢？现在有人提出不同说法，皇上立即明旨严查，若赏罚不当则及时纠正，这同样是没问题的。皇上代天行命，就是要实事求是，有错必纠，雷霆雨露，皆应天时若是为了面子遮掩真相，则会使好大喜功，虚报邀赏者正得其门，反而会损害皇上的权威……”
“如果是真的呢？”万历一定要问出个丁卯。
这种因地制宜的设置，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确实起到了积极作用，曾经十余万兵马全靠屯田à，无需内地供养。然而好景不长，军屯的弊端一样在这里爆发，而且因为ฦ地处关外，更加无法无天。大量的屯田被世袭武将家族侵吞，卫所军民沦为农奴，无奈大批逃亡。以至于田地荒芜，屯田尽废，饷源枯竭，军备逐渐废驰，使蒙古人来去自如，完全丧失了对关内的屏障作用。
北边一时守备坚固，敌不能入，只能都转到เ辽东去了。辽东是大明固有的领ๆ土，作为燕京左臂、三面濒夷，一面阻海ร，山海关限隔内外，其战略๓地位十分重要。又因为其频๗繁遭受蒙古、女真人的骚扰，汉家百姓定居艰难，因而地广人稀，人口都集中在卫所驻地，而且大都是军队家属，故而辽东地区不置府县，专以都司卫所，实行军事统治。
三娘子的注意力，又被‘大明万方疆域图’上，几处标注了醒目红色的地区吸引，她细看那几个地方，分别ี是辽东、日本、还有马六甲……
沈默这个ฐ汗呀……
“这一手确实是神来之笔。”王寅点点头，叹口气道：“让我们后面的谋划，全都胎死腹中。”顶级的谋略高手，从来都是隐于九天之上，看势、借势、造势、利用大势所趋，来达到自己้的目地。
“我没想到，他会出这么个主意。”最近一直很沉默的沈阁老，眉宇间凝着山岳般的沉重道：“下《罪己诏》，这一招实在是妙啊”虽然是夸奖，却说得咬牙切齿。”
“元辅说，他是下令的人，”殷士瞻答道：“若是连自己也不在家待罪，为免有贪恋权位之嫌。况且天现彗星，必然是朝廷有事惹怒上苍，无论如何，他这个首辅都难辞其咎……”
“那ว他为什么不这么干？”万历问道。
“这个ฐ不用。”李全也不跟他一般见识，接过来，摆摆手道：“你回去吧。”说完便转身送进去。
“这是外臣进献的贺表。”侯太监并不怕李全，因为他知道这个总管并不受宠：“难道也要送去内阁么？”
“慢……”一声尖喝从城门洞方向传来。已经举ะ起廷杖的行刑手，心提到嗓子眼的百官，都不禁循声望去。
司刑é的千户逐一检查过后，转身向朱希孝禀告准备就绪。朱希孝眯着眼，看了看八瓣在太阳底下反光的光滑肉腚，轻轻一点头，千户便回身高喝一声道：“打!”这声音在午门前的高墙内回荡。一些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一些睁开的眼睛又赶紧闭住，大家多希望有奇迹出现，能阻止惨剧在眼前发生。
吴中行的脸色先是一阵错愕，旋即释然下来。女儿吓得紧紧抱住爹爹，钻到他怀里，儿子也惊恐的依偎在他的身边。吴中行轻轻的拍着儿女的后背，柔声安慰几句，然后抬头对妻子道：“看来皇上始终不肯放过我，此番我去，怕是凶多吉少。”说着一脸歉意的对妻子道：“我知道你能事母抚孤，我就是死了亦无憾ย”
‘啪’地一声，王氏手里的碗跌碎在地上。
官员们没有被镇住，反倒愈加沸腾起来：“不对，这是乱命先帝在位六年，从没有如此对待过一个大臣。当今虽然还小，但仁慈之名传布海内。一定是你们这些人在教唆皇上干这种事情的”
李永早有准备，从袖中掏出黄绫给官员们传看，冷笑道：“这下没什么好说的了吧？少字”说着提高嗓门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欺君罔上的下场”
“还有我”邹元标慨然笑道：“咱可不是只能在报纸上放炮，不敢动真格的假大胆”
“那就再上奏章”沈思孝是性情中人，早就被吴赵二人激得热血澎湃了，他重重一捶桌面道：“若是子道和汝师的奏章没达到เ目的，这第三道，就由我来上”
“一代枭雄没有马革裹尸，却困死京城，”王崇古有些黯然道：“不能不说是悲哀。”
“是，就在前日。”沈默点点头道：“刚刚报上来，还没有见邸报。”
“嘿，怪不得在东南当官的外地人，都称之为鬼国”张居正承认沈默说得是实话，郁郁道：“朝廷的政令，可远达云贵，却不能行于东南，盖其人情狡诈，胆大包天，目无朝廷，他日天下有事，必此重创之”但他没有像沈默一样，一脸无可奈何，而是话锋一转，昂然道：“东南事势已极，理必有变必须要稍稍振刷，使其知道朝廷法纪之不可违，上下分义แ不可逾，汰其太甚，才不至于不可收拾”
“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沈默也不跟他着急，只是一脸苦笑道：“我出身于东南，也最清楚这里面的问题。简单来说，就是太富太强，离北京又太远。当年成祖皇帝迁都，就为今日东南失控埋下了伏笔。”
总督的出现要稍晚，因为巡抚渐渐偏向民政，而且各种起义叛乱也不会理会省界，往往在数省之间流窜。各省之间难免推诿扯皮，无法齐心协力，便有了总督数省军务的差ๆ事出现，同样是因事乃设，事毕即罢。然而对于湖广、两广、贵州、四川、蓟辽、三边、宣大这些边地，战乱是常态化的，常任总督也就应需而现了。
巡抚、总督，是两个动词，区别于‘尚书’、‘布政使’之类的名词性官名，显然有临时差遣的意思。巡抚的意思是，巡视地方、抚治军民，凡有大灾民乱，需要统合全省力量的力量平定时，国家便会遣使巡抚地方，事毕则罢，故无定员，更无专职。但后来各省的事情越来越多，前一个ฐ巡抚还没回去，后一个又来了，如此一来，巡抚间的权限又重叠了。宣德五年，第一批常任巡抚诞生了，一代名臣于谦，便在其列。
“要求当然有。”既然要替他顶雷，张居正自然不会客气，道：“第一，财政改革的事情，我全权负责，任何人不得指手划ฐ脚。”
“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沈默点点头道。
当沈一贯到处自己的疑惑，沈默只回答了他八个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沈默本身是不支持这项工程的，现在却又让潘季驯上书，朱衡自然会全力接招。不过单单为了牵住个朱衡，就要引发一场旷日持久的口水仗，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葛老确实把条编法看的很透啊。”沈默一边给他斟ต茶，一边赞赏的颔首道：“这确实是两个难题，第一个ฐ还好说，都察院严加监管，一旦有税外摊派，或者免费劳役的情况，立即上奏弹劾，查实后撤职严办”顿ู一下，他有些无奈道：“至于火耗的问题，民有福祉，官也有福祉……”觉着这样的话，出自一个首辅之口，实在是不恰当，他便换一种说法道：“说难听点，就是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我们把这个口子堵死了，他们又会去别处找漏子捞钱。不如就睁一眼闭一眼，把他们喂饱了，只要好好给我干活，可以不追究。”说着冷哼一声道：“要是拿了钱还不干人事儿，那这些钱就是他们的催命符”讲起经权之ใ道，沈默绝对是超一流的。
“但愿如此吧。”葛守礼点点头，这一条算是通过了，又道：“我现在相信，这个法子，是很好很好的。但是能好多久ื，我还不乐观。因为它受地方官员的素质影响太大。不是我抹元辅面子，秉承圣人教化，爱惜羽毛的官员不少，可千里当官只为财的人还是太多太多了，这些人能在高压之下忍一时，但一有机会他们就伸手。”端起茶盏，却发现早就喝干了，他有些尴尬的搁下道：“一条鞭法施行后，旧ງ的摊派并没有消除怎么办？或者消除了又再生出来怎么เ办，百姓岂不是比原先负担耕种？还有官吏的贪污问题，固然征银有定数，可老百姓交上来，都是细碎银子，地方上要熔炼成银锭，这里面会有损耗。但是多少没有定数，多出来的都进了他们的腰包。”
晚上突然有事儿，结果耽误了几个小时，但既然说两更，那打个通宵也得写完。
第九零一章来自鬼魂的报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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