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素素大眼睛却是盯着陆铮，说：“铮子，不过说实话，这么多钱你哪来的？你可别跟杜小虎搀和到一块儿，不然，就回不了头了，我爸爸……，就是前车之鉴……”说到这儿，她语气又低沉下来。
陆铮知道里面肯定是钱，打量了她几眼，说：“你要用，就先用，我不急。”
侯建军脸上有些赧然，确实，他最近在有意的拉远和陆铮的距离。
陆铮和老洪并不熟，只听说这厮脾ຆ气也不小，外号“洪二愣”。见到侯建军领ๆ他来，陆铮不禁微微一怔，而且，有段时间没见到侯建军了，听闻，倒是有人见过侯建军和高志凯坐一辆吉普车出行。
陆铮便知道，自己้干的事儿多半就传到了他的耳里，其实不但自己担任打击办副主ว任后睁只眼闭只眼，便是以前被抓的二道贩子，但凡没正式笔录的，自己้也是能ม放就放。毕竟再过一两ä年，全国打击办的工作重心便会调整为打击走私，而乌山作为沿海开放城市，只会变革的更早。
陆铮和老蔡天南地北的聊着，渐渐，就聊到了工ื作上，老蔡ກ咂着酒，笑呵呵说了句：“政委啊，眼看也年中ณ了，咱打击办今年压力大啊，查扣的商品有十几万吧？就是没抓到几个犯罪分子，都是虾虾蟹蟹呢！”说这话时，他的小眼睛目光就有些闪烁。
陆铮已经大步向他走去，油头阿飞指着陆铮，正骂咧咧道：“你他妈作死啊？”
吃了半截的雪糕块儿飞过去，结结实实砸在油头阿飞的后脑，油头阿飞伸手摸去，湿乎乎一片，好一会儿，才明白了脑袋上沾的是什么，这个恶心啊。
陆铮看得出刘保军的敷衍，倒也并不在乎，话说到เ了就行了，刘保军事后定然会自己掂量。而自己的提议，其实都是些很浅层次的东西，只是现在莫说广宁，就是全中国，也没有什么เ经营能手，毕竟，都没有经过市场经济的磨砺，所以，现在当红的一些承包厂长、私企业主，后来的结局都不怎么美妙。
陆铮说得口干舌燥，刘保军轻轻点着头，但说实话，也并没有太当回事。陆铮这个”杠头”大老粗的形象在很多人眼里根深蒂固，不是轻易能改变的。
在毕晓光又和田少华争论起来的时候，孟宪伟对陆铮笑道：“没闷坏你吧？我们就是书生意气，百无一用。”在他心目中，一个初ม中毕业，乡下来的公安，又怎么会懂他们谈论的东西？他能ม理解今年年初文莱脱离英国独立又加入东盟对中国的影响？能理解苹果推出新一代计算机对世界的影响？能理解什么叫苏联抵制ๆ洛杉矶奥运会？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事嘛。
陆铮只是微笑听着，并不发表什么意见。
爆炸头潮女嘴唇涂得血红，有一种别样的诱惑，对陆铮努努嘴，问：“你家是高干吧？顶ะ不起也得是军区参谋长吧？”
“嘿，哥们，车不错啊。”旁边，走过来一男ç一女，男的挺帅气，蛤蟆镜、喇叭裤、牛仔衫，女的也挺漂亮，大爆炸头，牛仔短裙ำ，露出雪白大腿，绝对这个ฐ时代的潮男潮女，俩人好像一直盯着这车呢，见到陆铮和杜小虎要上车，便过来搭讪。
所以，虽然是到了下班的点，看到是高志凯过来，章局长并未露出不悦，笑着叫高志凯坐，问道：“有事吧？”
局里原来的老同志，如马跃武，便对章局长很不服气，而自从有了高志凯，根本不用章局长出面，这些老同志的气焰便被压了下来，现在倒形成了老同志对抗高志凯的局面，他这个大局长成了和事老，略๓略搞些平衡而已。
夏天行摇了摇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
“夏叔，听说你是老公安了？”陆铮试探着问。
杜小虎却是笑道：“原来，大楼雪糕就是这儿出的？”到了夏天，广宁乡下，每个村子都会有走街串巷卖冰棍的货郎，而最高档的就是“大楼雪糕”，普通冰棍2分钱一支，大楼ä雪糕卖到5分钱，味道也确实不错，不过对于品尝过后世形形色色冰激凌、冰棒的陆铮来说，自没什么เ特别的感觉。
陆铮挥挥手：“走，进去看看。”
陆铮正翻阅的卷宗是现在全局工作的重心，“六一五专案组”的材料文件，从去年六月十五号起，广宁县城连续发生几起碎尸抛尸案，影响极为恶劣，县局为此成立了专案组，高志凯为组长，而兼任治安科科长的陆铮也被抽调进专案组担任副组长。
“是，是有点事。”老赵慢慢走近，有些试探的看着陆铮脸色，犹豫着，但还是指了指陆铮手上的卷宗，说：“副政委，您拿回来的材料，高局说现在就有用，想看看。”
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自己，也曾经有过温暖的春天？
可是，为什么这样不甘心？为什么，会有怨念？
陆铮认得这辆绿色吉普，局里的配车，实际上，成了章局的专车。
虽然今天经袁书记电话口头传达，他成为新任局长已经板上钉ล钉，但他自不会急急的便去享受章庆明专车的待遇，而是和刘保军一起骑自行车来的县委大院。
他不急，却自然有人急着来巴结这位改朝换代后的大局长。来接陆铮的小胖子叫焦磊，县局行政科司机班的司机。
在陆铮刚刚来广宁时，县局内设机构为：刑警队、治安股、政保股、预ไ审股、内保股、警卫股、秘书股、信访股、行政拘留แ所、政工办公室、看守所等等。
到เ今年年初ม，根据县编委广编[1984๒]ຓ2号文件批复，县局原设各股改科，秘书股和政工办公室分设为办公室、行政科，同时增设政研室。
如此局办便基本承接了秘书股的职能，行政科则变为全局的大管家，为ฦ全局提供后勤保障，分为炊事班、通讯班、司机班和会计室。
小胖子焦磊便是司机班的司机，年纪不大，二十多岁，却是十七岁接班进入县局工作的老油条了。
只不过虽然只是司机班的司机，但同样论资排辈，以前怎么เ也轮不到他给大局长开车。现今县局变幻大王旗，焦磊敏锐的意识到เ，他的机会来了，以前给章局开车的老张，便是想继续给新任的陆局长开车，陆局长也不会用。
所以焦磊今天便去跟老张要了车钥匙，第一时间拿了车，来县委大院等陆铮。
陆铮没有多犹豫，点点头，便上车坐了副驾驶位，现在基层配车多是吉普，领ๆ导位不在后座，坐副驾驶更舒服些。
焦磊颠颠帮陆铮关了车门，又小跑着上车，打火启动，动作频率很快，他知道机会就这么เ一次，自然要好好表现。
“局长，我先送您回家，回头再给您把自行车接回去。”焦磊瞥着陆铮脸色，小心翼翼的说。
陆铮嗯了一声。
绿色吉普穿过大街小巷，很快就来到เ了县城南郊的城乡结合部。
拐进一条土路后，便是明显的农村气象了。平房都是坐北朝南，后墙上刷着白石灰标语和宣传画，宣传画惟妙惟肖：一个满脸自豪的青年农民，脖子上骑着一个ฐ小男孩，左右手臂上分别挂着两个ฐ稍微大些的女娃；第二幅中，青年农民变成了弯腰驼背的老汉，长大的儿子骑在他的背上，四个女娃ใ沉重的吊在他的无力的双臂上。下面的白灰文字是“计划生育是一个基本国策，多生偷生是可耻的违法行为！”
计划生育工作，正在轰轰烈烈展开，有时去农村抓妇女做结扎，也不得不出动各派出所的警力。
土路两旁的庄户人家，几乎家家门前都有柴禾垛，院墙有用青砖圈起的高宅大院，也有用黍梗扎成的简陋篱笆，鲜ຒ明的对比，便是先富和后富的雏形。
焦磊小声的说：“陆局的居住环境艰苦了些，还好，局里的家属楼马上就竣工了。”说完不禁后悔，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多这个嘴干嘛？怎么着这也不是自己该跟领导唠的嗑儿。自己话里的意思，倒好像陆局早就内定了分房名额一般。
陆铮没有吱声，只是点起了一根烟。
焦磊心里更是凉了半截，完了，看来给陆局开车的希望算是泡汤了。
很快，吉普在一个青砖院墙绿铁门的院子前停下，一些孩童和村民都远远的看着。这年头，汽车进村还是很稀罕的，不过这个村落叫赵庄，是城乡结合部，属城关镇，加之广宁经济发展很快，所以村民倒都多多少少见过世面，没有出现一群人围上来看热闹的情形。
焦磊早就同杜小虎打听好了陆局的住处，甚至还送杜小虎回家确认了一趟，所以认门倒是极准。
雨后初晴，村落东方แ，天边映出七色彩虹，美轮美奂。
院子里，杜小虎把铁炉子搬了出来，正不知道在鼓捣什么เ，抬头看到进了院子的陆铮，便笑道：“铮子哥，肉串我不知道怎么弄，吃烤肉吧。”
陆铮笑了笑，说：“行，今天奢侈一回。”
焦磊好奇的看了几眼，也不敢多问，又赶忙打火起车，去县委大院取陆局的自行车。
油下了锅，香气四溢，杜小虎又把一片片切好的猪肉片贴在锅里，小心的翻弄。
铁炉旁杜小虎也摆好了桌子，陆铮坐到桌旁马扎上，看着桌上满满的两ä大盘猪肉片，陆铮就笑：“你不是一向勤俭持家吗？咋了，以后日子不过了？”
杜小虎嘿嘿笑道：“您打跑了一只大老虎，今天得好好庆祝下，再说了，王玉国给了十斤肉票呢，这些肉用不了几个钱。”
王玉国是局办公室主任兼行政科科长，是县局真正的大管家，局里肉票配给，自也在他管辖范围。
陆铮皱了皱眉头，说：“虎子，明天把多出来的肉票送回去，要吃肉，咱花钱买，差这几个钱吗？”杜小虎便是亲弟弟一般，只是性子太直，很多事，都要手把手的教。
杜小虎挠挠头，说：“好，我本来以为ฦ，能省就省。”他也没什么想不通的，一向都是陆铮指哪儿打哪儿。
陆铮叹口气道：“虎子啊，以后局里，想跟你做朋友的人可就多了，但这些人，有几个真心的？你以后要多做事，少说话，不要人家来了热脸，你就掏心窝子的和人交朋友。”
杜小虎虽然爽直，却也并不愚笨，点点头说：”知道了，哎呀……”却是油点溅到了手。
陆铮忍俊不禁，摇摇头，看向了桌上的猪肉片，
现在乌山地区的猪肉，执行两种市场价格，一种是凭票供应的价格，一种是加了58%的市场价，这，就是价格双轨制了。
从1979年起，价格双轨制开始出现，国务院于1981年批准对超过基数生产的原油，允许按国际市场价格出口；1้983๑年批准对石油、煤炭超产部分实行加价出售；198๖4年批准工ื业生产资料的超产部ຖ分可在加价2๐0%以内出售等等，都属于价格双轨制的一部ຖ分。
这是从全国范围来说，而乌ไ山地区，作为沿海开放城市，也有自己的政策，市场放开的步伐比起内地要快不少。
以猪肉为ฦ例，从完全凭票供应到1้979年敞开供应，再到198๖1年恢复凭票供应制，再到设为沿海ร开放城市后实行城镇居民计划内凭票供应和计划外市场供应的新体系，可以说，一直在摸索改革之路。
不过价格双轨制ๆ的新体系不可避免给了手握权力的人以权谋私之机，搞到计划ฐ内的指标，再以计划ฐ外市场定价卖出，由此可赚取其中ณ的差ๆ价。
这种倒买倒卖可大可小，往小了说，弄点肉票、油票、工业产品供应票，方แ便自己，实惠他人，也多少有了那ว种手握权力的荣耀感，便是名牌自行车厂的老工ื人，也成了街坊邻里尊重的大人物，因为ฦ可以通过他，搞到名牌自行车的供应票。
而往大了说，那倒卖的商品便是工业资料、原油煤ศ炭，其高额的利润便不可以道里计了，这就是后来所谓的“官倒”。
现在，王玉国给杜小虎的肉票，可以算在前一部分，只是一种小小的实惠，但陆铮，却不想沾这个ฐ光。
本就是，现在广宁县城凭票供应的猪肉定价每50่0克为1。02๐元，计划外供应指导销售价1。61元，每斤相差不到6角钱，十斤ภ也不过六元钱，对旁人或许是个大数字，对于陆铮来说，又怎么เ会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