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明天我要走了。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我觉得这事你就别干了,我们再去找刘老师看看,你还是去复读吧。至于我的学费生活费我自己会想办法,你就别操心,别把你给误了。……以后的假期我都不回来了,自己้想办法找事做。”
这时她相信他的确是忙,不是故意避开她了。他尴尬得嘴里嘶嘶地嘘气,引着她来到孝家的后院。韦蔚看他那ว不知所措的样子,心里酸楚得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说﹕
这时节他的腰包很快就鼓了起来,虽说没完没了的夜熬得他走路都打偏偏;可是,这不都是为ฦ了钱吗﹖给困到了这一步,不都是因为钱吗﹖但他总想使点巧劲,总觉得自己的聪明才干还没发挥到极点。
一年中,但凡有老人的人家,最怕的就是这两个季节;因而幺毛在这两个季节就异乎寻常的繁忙,忙得几乎都不落屋,成了一个真正吃百家饭的。
锅儿烧起无米下,
我比黄莲苦十分。
可他哪里知道,雷老先生是想用这种灵活变通之法,给大徒弟竖一道幡,省得别人认为他是短命鬼,以此来弥补自己对亡人在世时的亏欠。
这行的规矩是不满六十的亡人,就不算得寿之人,只有得寿之人才能ม竖幡,并且竖幡用的纸都是每岁一张。雷老先生今天实属违反常规,难怪二徒弟会提出质疑。
“是啊,你也太可惜了。……你是爱她吧。……你们出了校门我是不会管的。……不过你想过没有,你们的结果。我倒是听说布依族姑娘嫁人只讲人,可外边的世界也太精彩了。”
“不用我爸,要真那样这事就交给我,我保证能办好,只是你太可惜了。”刘臻说。
说着拉了韦蔚母女进她的卧房去,找东西给韦蔚做见面礼。不一会,翻了套紫色的连衣裙ำ给韦蔚穿了出来惊乍乍地说﹕
“幺毛这背时娃儿,也没说你们要来。你看,害得我一样东西都没准备。”
“哦﹗原来是心疼你妈。……不过你想好了,困难是暂时的。等你大学毕业,有了工作,一拿就是一两千多块一月,到เ那时有多少账,几年不都还清了。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听幺娘的,赶快收拾了报到去。今天都二十六号了。”
“我家的情况幺娘跨进门就清楚了,这四年大学读下来,不把妈逼死才怪。”
“老万。你这就不对了。我家幺毛染个发跟你有什么เ相干,你就满寨的撒烂药,不就因为你被电å电了一裤裆尿的事嘛。”
雷鸣的父亲一向木纳,不会吵架,每遇类似的情况都是母亲上前。这情形就如下象棋,两军对垒总是车马炮冲锋防御,将帅却无所作为。母亲见过世面,口齿玲利ำ,反应快。在众人的三笑声中她恍然大悟,明白人家是在骂儿子“杂种,”外国人和中国人杂交的。心中十分愤怒。脸色一变。说﹕
“幺毛,借你家茅坑解个溲。”
这天中午,老万仿佛很配合,老远远的就大叫﹕
韦蔚的父亲两ä年前在倒马坎的那次车祸中ณ死了,家里只有母亲,弟弟和爷爷。母亲是个ฐ能干的女人,今年才四十三岁。弟弟的小名叫老雕,刚ธ读完九年义务教育。
平常雷鸣就极愿替韦蔚效劳,他一直把那包书送到她家。还亏得他那一米八三的大个,换了别人还真吃不消。
近半年来的题海战,模拟考形成了一个ฐ紧张的氛围,冲淡了他对武老师的抵触情绪。这时候谁还顾得上师生之间的恩怨呢?毕竟高考是第一位的。
校方当然不可能顺着你几个学生的指挥棒转,怎样教育老师是背了学生的事。武老师的课照常上,你有抵触情绪功课不好是你自己吃亏。
“田老师。有事﹖”
他抱着球跑了两步,有些不舍地把球反掷出去,来到老田的面前嘿嘿地一笑说:
“……要说我不是你姐,也不是你妹的。根本没资格说你。但我们两家毕竟才隔那么一条小河,又同学这么多年,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都要说说你。……我早就想说你了,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别的不说,也对不起家里的那ว两个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人。”
他说着故意伸展两下身姿,做了个造型,又继续把肌肉搓得咕咕响。韦蔚看他有些不耐烦,犹豫着站在那儿想了想说:
只怕别人说是非。
干田无水起波浪呀,
晴天朗朗一炸雷。”
岑惠也想了想答道﹕
“妹有情来郎有心,
哪怕山高水又深。
高山还有人行路呀,
水深自有渡船人。”
…………
幺毛只知道布依族玩俵有意思,但还不知道它是如此的美妙。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的席地而坐,相隔就那ว么五六米,你一首唱过去,我一首的对过来。一直唱到太阳落坡才回家。
他也像以前送韦蔚那样把岑惠送回家。进西沟寨子时,正好遇见韦蔚的弟弟,老雕骑在牛背上吊二郎当地说:
“惠姐,我姐的小毛驴怎么跑去给你驮东西了?”
“借来驮驮不行呐。”
“借,怎么借,只怕是我姐的小毛驴,看见你家地里的麦子长得嫩,去捞嘴的吧。”
“老雕,你再昏说昏讲的,看我不整你。”
幺毛听他说得越来越不像话警告说。老雕把嘴紧闭着,将腮帮子鼓满气,“扑”的一声放出来,做个鬼脸,在牛屁股上抽了两条子走了。
幺毛知道,老雕这是在替他姐吃醋哩。岑惠撇撇嘴冷笑说。
“这回老雕忙不过来了,又是放牛,又是帮他姐看毛驴的。”
幺毛没答腔。岑惠心里来了气。哼,你妈的老雕,我就不信这头驴真的卖死给你家了。想着进了院门。幺毛放下东西就走。岑惠“嗳ã”的一声叫住,嗤嗤的一笑说:
“麦子都没吃就走呀。”
这话是个双关语,可以把它听成是留แ他吃晚饭,也可以把他想成是吃老雕说的那种“麦子”。幺毛不愿撞见她父亲,笑笑说:
“你家的老母狗不恶,炮利害,我还是躲远点。”
岑惠看他就要出院门,又“嗳ã”了一声叫住问:
“我们的规矩,你知不知道?”
“什么规矩?”
“对过歌,你就是我老俵哥了。”
“就不知你们能ม有多少老俵哥。”
“订婚之ใ前,有几个算几个,哪个最真心,就和哪个订婚。”
“那ว,你要算上我一个ฐ也行。”
他说着快步离开了岑惠家,一路小跑出了西沟寨子。
下到坡底,正要过桥,听见岑惠在上边大声“嗳ã”,他不敢确定是叫自己้,只一面走着一面扭头看。只见她站在那棵棠梨树下朝自己招手,跟着传来了一声:
“嗳,就这样说定了——”
这声说定了,果然把他定住。他站着想了想也朝她招招手,宏钟็般的声音朝岑惠飞去。
“定就定,谁怕谁呀。”
晚上睡觉时,他拿出枕下的镜子对着韦蔚的照ั片看得心里酸痛,然后搂在怀里呆呆的看着蚊帐顶发愣,昏昏沉沉,曚曚昽昽的看见韦蔚穿了身粉红色的裙ำ朝他招手,恍惚记得要一起去慧宁庵,是庵里的小尼姑要他们去的。
两人刚跨进庵门,老万低着头从庵里出来,嘴里大声喊着“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韦蔚听了,丢下他就往庵里跑,他追了进去,只见她跑到观音神座前转过身来冲他笑笑,朝神像退了几步不见了。
他急得大叫,又见小尼姑朝他走
来,他一抱搂住小尼姑,小尼姑挣扎着给了他一个耳刮子。再看搂着的和打他的分明是岑惠。
他醒了。醒来时还感觉脸夹火辣辣的。真是个奇怪的梦。
此后,他再也睡不着了。一直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