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自东京回来，去金风楼找你，才知你已不在了。我问了你如今在哪，她们不肯说，只以为你得了个好归宿，也为你高兴。可你如今……怎会如此？抛头露面地出来售卖这些东西？”
“有何不妥吗？”聂云竹收拾东西往外走，微微皱了皱眉，反问一句。顾燕桢跟上来，想了好一阵子，话到เ口边又迟疑住，片刻后才终于吸了一口气，抚平情绪。
聂云竹的小摊便在几条街外，今天是第一天推出来，不过早晨两人已有交谈，这时候宁毅也不是过去看那小车给人的震惊程度的，他的目的只是要去附近的酒楼看看，走到半道，倒是遇上了迎面而来的李频，大概是准备去学堂的。
日光升起来的时候，宁毅走在江宁的街道上，虽然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江宁的春季，但漫天柳絮飘落之时，对于这古代气息他还是已经见惯了。开了春，道路上行人也多起来，从各处汇集而来的客商、背着行卷的书生，偶尔也有镖头、武士之ใ类的人物，三大五粗，倒不知道谁该是有真功夫的，一个胖墩墩的孩子在街边逗狗，做鬼脸，终于把那条狗给惹恼了，汪汪汪的拼命追，噗通一下把孩子追进河里，孩子在水中扑腾扑腾地游出好远，回过头来做鬼脸，他娘亲在不远处看见到，插着腰在河岸边大声骂。
这个小插曲之后，聂云竹倒也就不再提起他这大才子的身份，能ม够如同往昔一般的与他聊起来了。当然，还是很感兴趣地问起了昨晚诗会上的情况，诸人做派等等，得知绮兰也在，笑着问起对方แ的反应“那绮兰姑娘据说极好诗文，可曾被宁公子的诗才折服了么？”
“怎能ม如此！宁公子应当说……应当说……说……”她站在那ว儿手足无措地想了半天，随后才“噗”的一声笑出来，“总之ใ是太过轻薄了……”
云竹想了想，顺ิ手拨动了旁้边的古琴琴弦，几声音符跳出来，片刻后才说到“若我说他便是方才那ว歌曲的作者，锦儿会怎么想？”
她声音不大，但旁边的元锦儿与扣儿都听得清楚，瞪大了眼睛“云竹姐……认识那宁毅？”
刷็刷刷。
纵然着眼点或许不同，但他与薛进都一样感受到了这一点，宁毅这样从容的态度，只能证明他在这方แ面不会有问题。第一句词的出现，旁人都还来不及真正揣摩它，当然，单句顶多能ม说无可挑剔，也不能ม说好或不好，然而当片刻之后李频念出“更吹落，星如雨”时，这词句的最初轮廓，就已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大气而瑰丽的气象，随着这词句的成型，铺展开去。
砰的一下，小婵从背后将宁毅抱住了，两只手箍得紧ู紧的，手上的五香豆洒了宁毅一身，脑袋在宁毅背后拼命摇“不行啊，姑爷，不许去……”
“哪有那么容易……呃，她如果真跑掉了反正我也看不到啊……”
“姑爷姑爷，那ว个蜜饯黄连的灯谜怎么เ解？”
不久之后，他便与小婵在朱雀大街附近，沿着一个个小吃摊的路线尝过去了。道路两ä旁尚有未融的积雪，秦淮河附近有风吹来，但是不冷，整条大街都是热火朝天的感觉，舞龙舞狮，灯会杂耍，各个摊贩的火炉中升腾起来的热气。小婵吃不了多少东西，买了个小灯笼提在手里，灯笼上一只猫儿的图案，当然，这猫的额头上画了个ฐ“王”字，就姑且认为ฦ是只老虎了。
“呃？”这个ฐ答案显然令苏檀儿有些意外，片刻之ใ后才道，“砌房子？类似……泥瓦匠么？”
“我啊……”宁毅想了想许久以前的事情，“想砌房子。”
“想要揭穿他，自然得先接近他，夸赞他一番，然后到了晚间宴席上随便问些东西，对方的底便会被揭出来。以往外面那些才子宴请那宁毅也好请教那宁毅也好，他总能随便说点东西就推开，不就是因为彼此并不熟悉么。此时知州ะ大人夸奖于他，他无论如何都得做出些亲近的样子，然后才是出杀手锏的时候。文田，知州ะ大人的考虑，岂会像你一样简单！”说这些话的是苏家男丁中排行老二的苏文圭，样貌稍嫌消瘦，但还算有些本事，话本小说看得多了，自比诸葛亮，遇上大小事情总会有些点子，他的话要比苏文兴的话有说服力得多，此时安静出声，原本有些烦躁的苏文田便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
“那是文兴的舅舅，不过举手之ใ劳而已，他不帮文兴帮谁？文田à你少担心了。”
白绿相间的颜色将人影淹没下去，两只手与一只脚在雪堆上摇晃挣扎着。
远远看去，树下的人影将那树打了一拳，那棵树悠悠地摇了几下，然后……轰——哗——
“你懂得倒蛮多的嘛。”宁毅笑笑，“我看你是想尽快把胡桃给嫁出去才是真的吧？”
“其实啊，这些事情我跟胡桃终是不熟的，要到卖得好，能ม赚到钱的那一天，终究要过上好一段时间摸索适应才行，所以我想着，如果冬天做，每天做少一点，费的米面终究少些，说不定到了开春，就能赚钱了。要是开春的时候才开始，浪费也大，得到夏天才有可能熟悉，所以就早做早好了。”
这事情本就有趣，一笔生意，谁都以为自己占了便宜，想到เ薛家知道这事情来龙去脉后可能ม有的表情，房间里的几人笑得开心，只是对于这事情的起因，却依旧ງ是混沌一片。
席君煜接道“也是因此，谈条件之时我故作不知，只是迫切地想要谈妥的样子，想来那ว贺钧也是以为ฦ占了我们便宜，心中窃喜呢。哈哈，过得几日之后，薛家的人怕是要骂娘了。”
马车之上，苏檀儿一边转着手上的小珠链，一边说道。宁毅点点头。
“……贺家兄弟做的蚕丝生意规模还是不错的，这两兄弟也有本事，只不过一直没什么定性，前次跟他们谈的那ว批生意做完之后，这一次，听说已经跟薛家谈好了合作，今天过来，也不过尽尽礼数而已……”
更多的赞叹、疑问，开始集中于一批批的学人士子身上，水调歌头这首词的影响，还是不断地朝周围传——通过这些学人士子的口耳信件，但对于宁毅的质疑与猜测，却停留แ在了江宁范围内。譬如一名身在东京的士子听了水调歌头，他的赞叹不会有多少减弱，但对于宁毅具体是谁，宁毅能否写出这首词，他自然不会太过上心，毕竟——太远了。
这等舆论在市井中ณ传播的热度毕竟有其时间性，对于诸多升斗小民来说，中秋过后十天左右的时间里他们或许还会附庸风雅地关注一番诗会中ณ发生的事情，随后，其它的东西就会渐渐的将这热度覆盖，生活本身是忙碌仓促的，当这些人提起那事的频率降下来，平日里能听到的有关这事的议论也就少了。
“呵呵，方แ才一直论字，茶倒是凉了……”
“此事老夫自然省得。阿贵。”康老每日出门，两男两女的四名跟班总是在附近的，此时叫来旁边一人，“宁公子的说话你也听到了，回去之ใ后，便将此事吩咐下去。”那人便躬身称“是”。
“可能是买了诗词的沽名钓誉之辈呢……”
“苏府赘婿哦……”
灯火如豆点摇曳，睡意不浓的小婵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苦恼地想着，她的手上摆着的，正是宁毅写给她的水调歌头原稿，于是她又看了几遍。
唉，怎么会这个样子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相对于外面那帮学子首先沉浸ฤ于诗词当中，这边的女子们在察觉到这诗词的意义后首先关心的便是它到底为何人所作，几人将那落款看了好几遍，彼此询问，却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这时候外面也已经有人问道“大家觉得，此词如何？”
不远处，苏檀儿与那ว乌府女眷起身走动了一下。类似这样的集会，一般都是男宾女眷分开，之间还有屏风隔断，但当然并不严格。濮园诗会所请的并非都是云英未嫁的大小姐，而基本是携家眷而来的夫妻，虽然也隔了一部ຖ分，众人稍稍守点礼节，但在旁边走动，夫妻之间总能见面说话，苏檀儿陪那乌府女眷走到เ船舷边望岸上那片灯火，对方的夫君便也走了过来。乌府做着江宁最大的布行，双方在之前都是认识的，寒暄几句，又聊聊有关布匹的信息，苏檀儿本想避嫌先让他们夫妻说说贴心话，视野一段，薛进与其余几名公子也摇着折扇过来了，他们戴着学士头巾，换掉了商贾一般的服装，做学子打扮，此时晚风吹来，似乎颇็有几分羽扇纶巾——喔，折扇纶巾的风范。
与旁边的乌府女眷也行了礼之后，小婵才朝着旁边有两个小丫头招手的方向小跑过去，此时娟儿与杏儿同坐在一张短桌前，上面摆满各种精美的瓜果食品，小婵从中间坐进去，三个ฐ丫ฑ头便嘻嘻哈哈的挤成了一团。
此时倒可以耍些任性，但时间终究是有限的，有一天两ä人终究还是要住到一块去，自己要与他生出孩子。只要他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这些事情就总会发生。未来……大抵便是如此，没什么เ可变的了。心中或许还会保留一些小小的期待，但这期待到底具体会是什么，其实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继续接触下去之后，或许会更加细致地了解这位夫君，但要说有什么大的出入、惊喜之类的，大抵是不会的了。
其实这形状想来也是清楚的，他本身是个普通的书生，学识不高，见识也不广，心肠还行，脾气也还马马虎虎。这便是她要许之一生的良人了。
老头正在心中算棋，眉毛一挑“你这嘴上没毛的小子知道什么输赢，喝老夫的茶还敢说这种话……哼，老夫已有妙招……”
不过即便吵起来，彼此恶意倒是没什么เ的，康老最初ม的确是把宁毅当做无知小辈来训，随后便也明白过来这家伙的确是能ม作为对手的人，对方แ也是完全自然没把自己摆在小辈的位置上。不管怎么样，这康老过来之ใ后总有一壶好茶带来，他让下人自己带了茶具、带茶叶、带水，丫鬟便在旁边茶摊的桌子上冲泡好。宁毅过去也不客气，自己拿了一杯，搬张凳子坐到棋盘边，片刻后喝一口茶“喔，康老要输了。”
宁毅被这一刀的果决气势吓了一跳，随后才发现女子的身体已๐经前倾出去，手臂挥舞着就要往河里掉，他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喂！”伸手一抓，抓住了女子的一只手，女子一回身，另一只手下意识地抓过来，宁毅手上正要用力将她拉回来，脚下的石块一松……
那女人也是一脸焦急地紧跟而来，原本晨雾很浓，宁毅站在一棵树下就不怎么起眼，那女子应该没注意旁边的人，眼见前方就是河岸，她一菜刀就劈了下去，这一刀很用力，女子口中还发出了“哼”的一声，但根本没有劈到，反倒是菜刀脱了手，哗的飞进水里。
每日坐在那茶摊边，自然要吃些东西喝些茶，与那茶摊的老板一家倒也熟了。小婵无聊，偶尔会跟那茶摊老板的女儿坐在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最初一段时间那ว茶摊老板的女儿据说还有些害羞地打听过宁毅的背景，待知道宁毅是苏家赘婿的时候才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因为看起来，宁毅算是个ฐ家境很好的贵公子，每日可以带着个丫鬟到处走就是证明，而他能跟秦老说上话聊上天，偶尔还会说些旁人听不懂ฦ的东西，就证明他很有学问，如果能嫁给他……可惜是个入赘的。
老人也有些固定的棋友，大抵也都是有学问的老者，有家境殷实的，也有看来两ä袖清风的，起先宁毅大都是坐在一旁看，后来便也渐渐能参与进去在检讨的时候说上几句。自然也会有人自持身份，对他一个小辈的说法做出批评的，譬如有个姓董的老者就对他那些不择手段的小技法做出过批评，他态度倨傲，宁毅也就懒โ得理他，跟这种老人家争辩原则上的东西最没意思。
江宁，宋朝的时候将南京叫这个ฐ名字，但这又不是宋朝，这几天来最令他疑惑的就是历史问题，所见的史书对于历史的记载于未来的世界似乎总有些出入，如今的这个朝代叫做武，如南宋一般定都临安，一些历史细节似乎在隋朝左ุ右就开始变化，到了唐朝已经有大的出入，唐朝之后的诸侯混战，与五代十国类似的格局接着就有武，多了一些名人与流传的诗词，也少了一些，譬如李白，写了些好诗，被人称作诗仙，但是年轻的时候就在长安跟人比剑死掉了，杜甫当了官，因为太迂腐办砸了事情被皇帝砍了头——这事情还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就在史书上留了一小笔。
至于这个世界，他目前还有些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