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用黑线划过了这些文字，表示删掉了，也不拿纸重写，后头再开一行。
他的毛笔字刚劲狂放，看来不坏，从十六从军，开始回忆半生的点点滴滴，再到เ夏村的蜕变，扶着脑袋纠结了片刻，喃喃道“谁他娘有兴趣看这些……”
他心中叹息，沉默了片刻，方才笑道“宁先生好计算，若福州那ว边真推广起这些，将来失败，便是为宁先生做了嫁妆。”
真是不该耍小聪明，不该问……也不该听的……
若从宏观上来说，此时新君在福州所展现出来的在政治细务上的处理能力，比之十余年前执政临安的乃父，简直要高出无数倍来。当从另一方面来看，当年的临ภ安有原本的半个武朝天下、整个中原之地作为养分，如今福州能ม够吸引到的滋养，却是远远不如当年的临安了。
与此同时，以多余的士兵参与巡逻，配合下层官吏对于治安问题从严从速处理，几乎ๆ每一日都有作奸犯科者被押至菜市口杀头，令大量民众围观。如此一来，虽然杀的罪犯多了，许多时候也难免有被冤枉的无辜者，但在整体上却起到เ了杀鸡儆猴的效果，令得外地人与本地人在一时间竟没有起太大的冲突。
陈文君的眼神微微一滞，过得片刻“……就真没有办法了吗？”
夜风吹过了云中的夜空，在院落的檐下发出呜咽之声，时立爱的嘴唇动了动，过得许久，他才杵起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西南败阵之ใ惨烈、黑旗军火器之ใ暴烈、军心之ใ坚锐，前所未见，东西两府之争，要见分晓，倾覆之祸ຖ近在眼前了。夫人，您真要以那两百俘虏，置谷神阖府上下于死地么เ？您不为自己้想想，就不为ฦ德重、有仪想一想，那是您的孩子啊！”
于玉麟想了想，道：“记得十余年前他与李频决裂，说你们若想打败我，至少都要变得跟我一样，如今看来，这句话倒是没错。”
楼舒婉顿了顿：“宁毅他甚至是觉得，只他西南一地推行格物，培养匠人，速度太慢，他要逼得天下人都跟他想一样的事情，一样的推行格物、培养匠人……将来他横扫过来，一网打尽，省了他十几年的功夫。这个人，就是有这样的霸道。”
抵达汉中后，他们看到的华夏军汉中营地，并没有多少因为胜仗而展开的喜庆气氛，不少华夏军的士兵正在汉中城内帮助百姓收拾残局，宁毅于初七这天接见了他们，也向他们转达了华夏军愿意遵从百姓意愿的观点，随后邀请他们于六月去到成都，商议华夏军未来的方向。这样的邀请打动了一些人，但先前的观点无法说服金成虎、疤脸这样的江湖人，他们继续抗议起来。
在福禄的倡议下响应聚义的金成虎、疤脸等人是抗议的代表之一。
闻人不二点头：“华夏军于西南之战、汉中之战击溃女真，其意义说是天下转折都不为过，那么，如何转折，我们又想要天下转向何处？譬如陛下往日一直想要推行格物之ใ学，朝堂、民间阻力甚多，许多人并不知格物的好处为何，那ว眼下便是一个ฐ极好的机会……”
闻人不二说到เ这里，君武已经缓缓坐正了身子，眼神亮了起来：“有道理啊，方才的话是我鲁莽了，朕喝了些酒……此事大有操作余地……”
抵达福州ะ之后，君武所率领ๆ的朝堂首先进行的，是对下方所有钱粮物资的统计，与此同时，令福州原本官员配合户部、工部，上交与复核福州ะ一地所有工匠名录。福州ะ本是良港，武朝造船业于此地最为ฦ发达，君武为太子时便注重工匠、格物等事，众人一开始还并未觉得奇怪，但到得三月底四月初，初ม步整合完毕的户部吏员就开始进行新า一轮的人口统计、编户齐民。
这些平易近人或是亲力亲为、亦或是铁血刚ธ正的举动，只能算是外在的表象。若只有这些，身居高位者并不会对其产生太高的评价，但他真正让人感到稳健的，还是在这表象下的各种细务处理。
至于隐蔽而来者，则是附近试图反正又或是试图在反正前探探口风的各支力量。乱世难活人，女真越过汉江肆虐一番之ใ后，这片土地上的“军队”数量其实是大规模增加的，一是各路力量都开始不顾一切的抓壮丁，二是随着国破家亡，若能当兵欺负别人，总好过不当兵被人欺负。希尹移交给戴梦微的军队数量数以十万计，士兵早已疲惫，但将领ๆ在大鱼吃小鱼的掠夺过程中或多或少养成了土匪或者投机的习气，他们有自己้的诉求，希望能受到“招安”，对于这样的想法，齐新翰自然不可能给予任何回应。
这其中ณ公开者乃ี是附近聚集民众中的宿老、乡贤，他们为戴梦微而来，认为虽然双方แ理念有差，但戴梦微于这一片地方活人百万，这些老人或是以命相胁，或是宣以大义，以此劝阻齐、王等人不可对西城县开战。
刘光世摆了摆手。
他神色已完全恢复淡然，此时望着刘光世“当然，此事空口白言，恐难取信于人，但此后事情发展，刘公看着就是。”
由大帅带领在汉中ณ的近十万人，在过去五天的时间里已๐经经历了许多场小规模的厮杀与胜负。尽管失利许多场，但由á于大规模的作战尚未展开，属于最为核心也最为精锐的大部分金国战士，也还在心怀期待地等待着一场大规模会战的出现。
宗翰大帅带领的屠山卫精锐，已经在正面战场上，被华夏军的部队，硬生生地击垮了。
西南的惨败经历，每一次都在拓宽他们的认知，到得与华夏第七军的决战展开，他能够隐约感觉到，某些东西的完全态，已经展露在他的面前。
自小苍河三年大战结束，娄室、辞不失的牺牲惊醒了宗翰等许多人，他们与希尹一道将西南作为了关注的重点，因而有了这一次的南征。这个时候他们都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了，有的人或许只在战场上积累经验，也有的人熟读史书、精研兵法。但西南华夏军所展露出来的样子，并不存在于任何一部史书或是兵法的记载里。
有时候他们遇上的华夏军士兵是以连、营为单位的大队，这些队伍甚至一度失去了华夏军核心部队的位置，便以“杀粘罕”为目的杀往这个ฐ方向集合——这途中他们当然会遭受各种攻击，但竟然屡屡有部队神奇地突破防御，将兵锋伸到完颜宗翰的面前，他们随即潜伏、观望，骚扰一波见势不妙后逃离。
与女真部队不同的是，当华夏军的队伍脱离了大队，他们仍旧能够基于一个大的目标保持明确的作战方แ向与旺盛的作战意志，这一状况导致的后果便是数日以来女真人的本阵附近不时地便会出现斥ม候小队的厮杀。
当天夜晚以不足万人的兵力偷袭宗翰大营，在跌入陷阱的情况下竟然强行挣出，之后还将追兵杀得破胆。
嘉ล陵江畔杀浦查，在混乱的战局中将其麾下的猛安谋克等各个中下层将领几乎斩杀一空。
这样的哀兵之念在一定程度上激发了他们的战力。而在军队的高层当中，数名将领的表现其实也显得异常亮眼，这甚至像是他们燃烧自己发出来的光芒。其中例如完颜撒八，在营救浦查未果后的第一时间，选择了巩固阵地龟缩防御，且在第二天带领骑兵的亡命突袭中，一度给华夏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而另一种说法认为，相对于华夏军在这里表现出来的基于现代军制ๆ的巅峰战力，金兵在宗翰等人的带领下，也在一定时间内，催发出了属于封建军队的巅å峰力量，这是女真军队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的骄傲残余，在经历了西南之败后，随着北归之路的艰难行进，汉中之战的再度受挫终于激发出了一定的哀兵之志——在西南逃亡时，对于哀兵的觉悟恐怕还只存在于拔离速等高层将领极少部分中高层贵族的心中，到得汉中这边，中ณ下层才逐渐感受到了有可能回不去的那种恐惧。
当然，有关于斥ม候的问题，对于华夏第七军来说，又是另一个ฐ概念上的事了。
对于金兵而言，虽然在西南吃了许多亏，甚至折损了领导斥候的大将余余，但其精锐斥ม候的数量与战斗力，仍旧不容小觑，两百余人甚至更多的斥候扫过来，遭遇到伏击，他们可以离开，类似数量的正面冲突，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汤敏杰的眼角也有一丝阴狠的笑“看见敌人的敌人，第一反应，当然是可以当朋友，草原人围城之初，我便想过能不能帮他们开门，但是难度太大。对草原人的行动，我私下里想到过一件事情，老师早几年装死，现身之ใ前，便曾去过一趟西夏，那或许草原人的行动，与老师的安排会有些关系，我还有些奇怪，你这边为什么还没有通知我做安排……”
卢明坊坐了下来，斟酌着想要开口，随后反应过来，看着汤敏杰露出了一个笑容“……你一开始便是想说这个？”
天边烧起晚霞，随后黑暗吞没了地平线，剑门关前火仍旧在烧，剑门关上寂静无声，华夏军的士兵靠着路边的山壁坐着休息，只偶尔传出磨刀石打磨刀锋的声音，有人低声私语，说起家中的儿女、琐碎的心情。
临ภ近傍晚，去到เ附近山间的斥候仍未发现有敌人活动的痕迹，但这一片山势崎岖，想要完全确定此事，并不容易。渠正言并未掉以轻心，仍旧让邱แ云生尽量做好了防御。
……
不知哪里有应和传过来“我也是！”
“……以精锐轻骑，还要打得极顺利才行。不过，雁门关也有许久ื未遭兵祸了，一帮做买卖的来来去去，守城军粗心大意，也难说得很。”
“……除非夺关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北门，绝了北面去路？”
楼舒婉心情正烦闷，听得这样的回答，眉头便是一凶“滚，你们黑旗军跟那ว宁毅一样，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一点屁用都没有！”
“……宁先生过来的那一次，只安排了虎王的事情，或许是不曾料到这帮人会将手伸到中ณ原来，于他在西夏的见闻，并未与人提起……”
“嗯。”完颜希尹点了点头，手中转动着写有名字的小旗帜，过得片刻，微微叹息，却也露出了一丝笑容，“戴梦微、王斋南，你记得这两人吗？”
“老师。”完颜庾赤跟随希尹多年，相对于不太扶得上墙的小王子青珏，完颜庾赤的家境并不显赫，但也因此，实打实的成绩爬上来，算得上是希尹极为信任的弟子与左膀右臂了。一见希尹的动作，他便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เ“……是找出人来了吗？”
引起这微妙反应的一部分原因还在于设也马在最后喊的那几段话。他自弟弟死去后，心中憋闷，无以复加，策划ฐ与埋伏了十余天，终于抓住机会令得那两ä百余人落入包围退无可退，到剩余十几人时方才喊话，也是在极度憋屈中的一种发泄，但这一拨参与进攻的华夏军人对金人的恨意实在太深，即便剩余十多人，也无一人求饶，反倒做出了慷慨的应对。
帐篷里便也安静了一会儿。女真人顽ื强后撤的这段时间里，不少将领ๆ都奋勇当先，试图振奋起军队的士气，设也马前日全歼那两ä百余华夏军，原本是值得大力宣传的消息，但到最后引起的反应却颇็为微妙。
“……”宗辅听着，点了点头。
“希尹心慕汉学，汉学可未见得就待见他啊。”宗弼冷笑，“我大金于马上得天下，未必能在马上治天下，欲治天下，需修文治之功。往日里说希尹汉学精深，那不过因为一众兄弟叔伯中就他多读了一些书，可自我大金得天下之后，四方臣子来降，希尹……哼，他不过是懂ฦ汉学的人中，最能ม打的那个罢了！”
他在忙碌的工作中压榨่着自己的生命，但对于这件事情，身边的人并没有进行过度的开解和劝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想要扛下一个国家，这样的透支未必是一件坏事，心中的黑暗与煎æ熬，也恰恰是一个人成长起来最快的途径。
去其父亲周雍不同，一位皇帝一旦ຆ想要负责任，这样的压力，也会十倍百倍计地出现的。
相隔数千里的距离，八百里加急都要数日才能到，第一轮消息往往有误差，而确认起来周期也极长。难以确认这中间有没有其他的问题，有人甚至觉得是黑旗军的细作趁着临安局势动荡，又以假情报来搅局——这样的质疑是有道理的。
这两拨大消息，第一拨是早几天传到的，所有人都还在确认它的真实性，第二拨则在前天入城，如今真正知道的还只是少数的高层，各种细节仍在传过来。
“望远桥之战，三万人一战尽墨，你们正面已经没有机会了，但眼下知道这一点的，只是你父兄和高层的少数人。你父亲是有认清现实的魄力的，会死多少人才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当然，我希望你的父兄倒真的能被激起哀兵之志，为ฦ大军殿后留在这里，能ม杀你们一家三口，我心里就舒服多了。”
“不要动不动就说什么เ哀兵。”宁毅放下望远镜，“所谓哀兵必胜，是让所有的士兵明白，自己处于劣势，而且不拼命只会更惨才会出现的事情。你们昨天还觉得老子天下第一，抢钱抢粮抢女人要回去享受，你带着三万大军要过来杀了我，今天忽然就说你们不是天下第一了，而且要成哀兵。哀你母亲，把这个事情说出来，大家不炸营逃跑就怪了。”
空房间简单而宽敞，开了窗户，能够看见前前后后士兵站岗的景象。过得片刻๑，那微微有些眼熟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完颜青珏眯了眯眼睛，之后便想起来了这是那奸人于明舟手下的一名随从，并非于明舟最为倚重的左右手，也是因此，过往的时日里，完颜青珏只依稀看见过一两次。
从牢狱中离开，穿过了长长的走廊，随后来到เ大牢后方的一处院落里。这边已经能看到เ不少士兵，亦有可能ม是集中ณ看押的囚犯在挖地做事，两名应该是华夏军成员的男子正在走廊下说话，穿军装的是中ณ年人，穿长袍的是一名油头粉面的年轻人，两ä人的表情都显得严肃，油头粉面的年轻人朝对方微微抱拳，看过来一眼，完颜青珏觉得眼熟ງ，但随后便被押到旁边的空房间里去了。
“宁人屠说这些，莫非以为本帅……”
天空依然是阴的，山地间起风了，宁毅说完这些，宗翰放下了小小的竹筒，他偏过头去看看高庆裔，高庆裔也看着他，随后两ä名金国老将都开始笑了起来，宁毅双手交握在桌上，嘴角渐渐的变成弧线，随后也跟着笑了起来。三人笑个不停，林丘背负双手，在一旁้冷漠地看着宗翰与高庆裔。
六月十五的凌晨，成都下起大雨，兼有电闪雷鸣，宁毅起床时天还未亮，他坐在窗前看了一阵这雷雨。
闪电划过时外头的森森巨木都在风雨中ณ舞动，闪电之外一片混沌的黑暗，宏伟的城池淹没在更宏伟的天地间。
……
清晨起来时，大雨也还在下，如帘的雨幕降在巨เ大的湖面上，师师用过早膳，回来换上黑色的文职军装，头发束成方แ便的马尾，临出门时，竹记负责文宣的女掌柜陈晓霞冲她招了招手“开会啊。”
师师点头“是啊。”
……
辰时将尽的时候，师师等一众文职军人进入距离迎宾馆大概两里外的明德堂会场。
宁毅进来时，她正侧着头与一旁的同伴说话，神色专注谈论着什么，随后才望向宁毅，嘴唇微微一抿，面上露出平静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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