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门开了，跌跌撞撞的进来一个人，大叫了一声：“爸！”
他拉了一段又一段，有些忘情了。
去掉树枝、树杈后的粗大的树干叫“原木”。要把原木运下山，得先在伐木的山坡修一条通到沟底的“滑道”，滑道有二、三尺宽，要有一定的坡度，而且要相对光滑，上面不能有残留的树桩和突出的山石，就连灌木也得清理干净。修好滑道以后，便将周围山坡上的圆木一根一根的搬过来，顺ิ放到滑道上，人在原木的上坡，用力一推或用脚๐一蹬，原木就会顺着滑道滑到沟底，等在沟底的人，再将原木搬到เ一边码成垛，待以后用爬犁或马车将它们运出沟，送到芦溪镇的木材收购站。
对于山里人来说，把一棵棵粗大的树木放到เ并不难，而要把它从山里运出来倒更难一些。王队长对此是很有经验的，大树被放倒在山坡上以后，他便指挥大家用锯和斧子将树杈和树枝都卸掉，将较粗的树杈用斧子劈成柈子，再将柈子和树枝混在一起，捆成一捆一捆的“二劈柴”，然后将这些“二劈柴”集中堆放在山坡上一个平缓的地方，上面用茅柴苫成“人”字顶，以防渗漏进雨水，待来年干透之后，分给社员家做烧柴。
“谢谢宗阿姨，我一定会给您写信的！”
“最近市里工作很忙，我这次也是抽空下来走走，回来时、就不一定到你们那ว儿去啦。希望你好好工作，抓紧学习，虚心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以后工作中遇到เ什么问题，有了什么เ困难，可以直接给我写信，我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我去吧！我骑车的技术比你们俩熟ງ，带两个人都没问题，而且还有手电。秋月，你虽然一直没戴眼镜，但我知道你是有点近视的，骑车走夜路不太方便。”高洁是一个喜欢刺๐激和冒险的人，在黢黑的大山里走夜路，对她来说是一种求之不得的享受。
“班长，你和高洁回去吧！是我提议用自行车送雪梅她们的，所以我得‘言行一致’啊！”林秋月为ฦ自己找了一个很恰当的理由á。
邱成峰赶紧ู收回了目光，高洁和张小霞正站在面前看着自己，高洁拉着的爬犁上的粪筐是空的，张小霞拄着锹，而自己的脚下却没有刨下的散碎粪可装。看着邱成峰愣的样子，张小霞哈哈大笑起来，高洁却是一脸严肃，邱成峰急忙抡镐刨起粪来。
“成峰，看什么呢？赶紧刨粪，供不上了！”在旁边刨粪的颜宝柯大声的说。
离国庆节只有十几天了，文艺宣传队的同学利用业余时间在抓紧排练。尽管大家的情绪很高，但白天挖渠、打地基，晚上排练节目，夜深了还要琢磨水轮机的事，几天下来，赵炎、刘红军和宣传队的其他人都感到很疲倦。为了得到领导的支持，争取能ม占用一些白天的时间排练，于文成提出，在九月二十六日、中秋节的晚上，可以在青年点搞一次“预ไ演”，一来是庆祝一下中秋节，二来是以审查节目的名义把大、小队领导请来，借机提出需要占用几个ฐ白天来排练节目的要求。
为迎接和庆祝建国二十周年，马书记又到青年点给知青们布置了两项任务：一是由黎晓华和于文成负责，组织文艺宣传队排练一台节目，准备参加公社的汇演；二是由á常守志负责，带领宣传队以外的男知青，在国庆节期间将全大队的“五类分子”集中看管起来，以免他们搞破坏活动。
听王队长这么一声喊，每个人都像是打了一针兴奋剂，立刻都猫下腰，加快了频率挥动着手里的镰刀。王队长根本就没想到，大家的一猛之劲，只用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就割完了他预想的至少要一个多小时才能ม割完的这片水稻。
“大家抓紧干活吧，突击完这块地，可以早点收工！”王队长大声的喊着。
“你打听他家那么多情况干什么？”
“我刚才和服务员闲聊时，听说他父亲是县革委会副主ว任兼武装ณ部长，母亲是革委会办公室副主任，他有个妹妹还在读中学。”
“你们要干什么随便，男生不是中午不回来了吗，他们晚上总得回来吧？我们在这等着！”胡庭久又转过身说，“宝昆，你出去叫两个人上房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现什么情况就招呼一声，半个小时后再换两个人。其他人都进西屋暖和暖和，告诉大家注意点，屋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要乱动，要讲‘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这两ä天开荒，路远活又累，男同学中午就不回来了，午饭也派人送去了，我们过一会儿也要去干活了，有什么事你留个话，我可以转告他们。”
邱成峰出于对高洁可能面临ภ处境的同情在尽量的开导她。
“高洁，你也不要太自我封闭了，交往是人的基本需要，你们大院里的这些伙伴，都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尽管每个人都有一些这样或那样的缺点或毛病，但童年的友情还是真诚的，所以你不要冷落了人家，而且在与他们的交往中你自己也会排解掉一些孤独和寂寞。”
黎晓华家是两间砖瓦结构的平房，房门开在西间，西间又被隔断成南、北两个半间，南半间算是厨房，北半间原本是黎晓华的小卧室。东屋大卧室原本住着黎晓华的父母，还有比她小四岁的弟弟晓清，黎晓华下乡后，晓清就住到了小卧室里，这两天晓清又将小卧室让给了姐姐，自己晚上就睡在大卧室里临时安放的一张折叠床上。
“是你呀，常守志，快进屋吧！”她热情的招呼着。
吃过晚饭，多数同学都去了学校，又恰好只有邱成峰和张保忠留แ在宿舍里。
腊月二十三是传统的“小年”，也称之为“祭灶日”，在“文化大革命持续深入展”的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后期，它已๐被人们当作为“四旧”而抛弃和遗忘了。恰恰这一天是邱成峰的生日，今年的这一天又是他年满十八周岁的标志，但为ฦ人低调、不好张扬的邱แ成峰没有和同学们提及这事，多数同学也并不知道他的生日，只是下乡前，有一次和张保忠闲聊时，两人谈到过各自的生日，不过两ä人似乎已达成了默契，都没有向别人说过此事。
“这你放心，咱们是兄弟，任何时候我都不会把你装进去的。”
“我跟你说了，你可一定要保密呀！”
两人走过去，徐良坐在了邱成峰脚边的炕沿上，颜宝柯爬上炕，躺在了邱แ成峰的身边，和他头挨头，邱成峰合上了书：“宝柯，有什么事吗？”7788๖小说网7788๖xiaoshuo
颜宝柯捅了徐良一下：“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去问问他，不过没多大希望。”
“对！我是溪河湾。”
“我是芦溪镇邮电所，您是溪河湾大队吗？”
“有值班的吗？开一下门哪！”邱成峰敲着门，大声的喊着。
供销社的大门虽然敞开着，营业室却早早就关了门，由于门窗都上着栅板，看不见屋里的情况。
赵炎对徐良借别ี人的话题开玩笑的习惯有些反感，所以便一本正经的作着解释，同时也是在矫正胡松林的读音，以避免自己在溪河湾用的这个ฐ词将来以讹传讹。
“是m——i——mi，不是n——i——ni，猕猴桃，不是泥猴桃！”
对于这句经常听到、也经常说到的话，赵炎今天才有了真切的体验，随着车的左拐右转，灯光也在左右晃动，但不管怎样，车队在群山环抱之中总是“路暗灯明又一谷”。
“‘车到山前必有路’吗！”依然靠厢板坐着的高洁像是在说给赵炎，又像是说给自己้听。
在常守志被审查期间，在不违反组织原则的情况下，甘冒风险、积极筹划ฐ、为其提供帮助。
七八年，考入刚刚ธ恢复的省团校，毕业后在团市委工作，后任市委办公厅任副处级职务。
“宝柯，农村的日子真苦啊！这农民一辈子、一辈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只有享不了的福，没有遭不了的罪，事怕临头啊！如果命中注定后半生就得在农村扎根，我们也不能去寻死，再怎么遭罪也得熬下来。”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饭都吃不饱，还得瓜菜代，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反正不能天天有鸭子吃。对啦，这只鸭子是谁家的？你就不怕人家知道了记恨你？”
“我今天去抓鱼，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岭坡，鱼没抓到几条，便顺便逮了只鸭子。”
“不是咱队社员家的还好一点！”
“我怎么能抓咱队社员家的呢？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哪有像邱成峰那样的，把自己队里的羊打死了，还去骗队长。”
“龙彪，你可不能ม这么说，成峰不也是为咱们好吗！如果没有那ว只羊作掩护，咱俩的事非露馅不可，再说了，那只羊队里不是也扣咱们钱了吗，怎么能算骗队长呢？”
“那倒是，成峰也是为了我们才这样做的，可是我看出来了，他对我们俩弄那只羊的事并不满意。”
“他是有些书呆子气，一本正经的，但他确实是个ฐ好人！”
“欸！我怎么เ听说有人主动承认偷了北沟的羊，并给北沟赔了钱呢？”
“你听谁说的？”
“刘红军跟我说的，那天他遇见一个北沟的知青，那个知青亲口对他说的。你说这能不能ม是邱แ成峰干的？如果是的话，他就太不够意思了，我们的好心不都成了驴肝肺了吗？”
“你这话怎么理解？即便是成峰这么干了，也不能说我们的好心成了驴肝肺了呀！”
“你想啊，我们俩冒着担骂名、受批判的风险，弄回来一只羊。大家吃了羊肉，都会从内心里感谢我们，可如果有人说出了真相、赔了这笔钱，就等于这只羊是他买的，大家就不必领我们俩的情了，相反我们倒要欠他的情了，这不就是好心成了驴肝肺吗？”
“龙彪，你想的太多了！成峰不是那样的人，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更不会跟任何人计较谁欠谁人情的问题。实话跟你说吧，成峰早就知道有人给北沟的张队长寄钱的事，他也曾经查过是谁寄的，但没有查出来，所以也就没对大家说。事情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咱们就不要再提它了。”
“不管怎么样，以后做事得多留个心眼了，不能再干那种大家吃肉，一人顶罪，还没人领ๆ情的傻事了。”
第o4๒3章中，思维不受干扰，可是现在每个人又都怕屋里过分的安静，因为“安静”就意味着每一个ฐ人都在告诉其他人“我”在“动心思”、在琢磨招生的事。
终于，黄龙彪打破了这令人尴尬的“安静”。
“各位兄弟，我有几句话想和大家敞开心肺说一说！我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想这回招生的事，这是每个人都心知肚明、也是在情理之中的。我们都在这山沟里憋了三、四年了，谁不想早点离开这个地方啊！每个人都是爹娘所生、都是血肉之躯、都是有心有肺的，大家都是同样的人！可是就在招生、招工ื这些事情上，从上到下、从社ุ会到我们自己都非得把人分成个ฐ三、六、九等不可。从上到下，从领导到社员、直到เ我们自己，都在给大家排队——是让张三先走呢，还是让李四先走？为此，有时还会伤了兄弟们的感情。
“当然，我心里明白，照这种排队的方แ法，在我们点里，我肯定排在最后，咱们同学中如果只有一个人留在这儿扎根，那肯定是我，可是今天我想和大家说另一个道理：这次师范学院体育班招生，我非常想去，也希望各位兄弟能高抬贵手投我一票，满足我这个心愿。也许有人会说，既ຂ然我已经把自己排在了最后一位，为什么还要和大家争这个名额，要大家选我呢？各位都知道我在学校历届运动会上，都是年组的百米冠军，还是初中部的百米纪录的保持者，十三秒二的纪录一直保持到文革开始，所以我认为体育班招生是一个ฐ最适合我的机会，当体育老师也是比较适合我的职业。
“如果这次是中ณ文班、数学班、物理班招生，我绝不会和大家争，因为那不适合我。当然有人会说，成峰也有体育特长，是我们班足球队的‘教练’，为什么不选成峰呢？我想大家都很了解，成峰那是人才！张保忠说过，他是‘朱元璋的脑แ袋，勾践的心’，让他念一个ฐ中ณ专班的体育专业，当一辈子体育老师，而且是小学的体育老师，那是毁灭他的前程，至于赵炎、红军和保忠你们都比我德高才厚，但和我比起来都并不特别适合搞体育。
“唯一能与我在相近水平上竞争的，也就是宝柯了，他文化课成绩会比我好一些，我在体育专项上比他强一点，但我毫不隐晦的跟大家说，宝柯和我是铁杆哥们，而且他为人厚道，处事得体，适应能力比我强，不论是在我们同学中还是在社员中，都很有人缘。他要是在溪河湾这里多呆个一、两ä年，日子是会比我好过的，因此我想，如果各位兄弟能给我让一条路，我黄龙彪会终生不忘大家的恩情。虽然我将来不会有大的出息，充其量是当个孩子王，每月也只能有三、五十块钱的工资，但将来如果有哪位比我混得还惨，或临时有了难处，那ว时你去找我，我保证有一个馒头咱一人半个，有一块钱咱一人五毛，只要我有一口吃的决不让兄弟饿着。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大家可以认真琢磨琢磨，明天再开会的时候，我就不再说什么了，我的命运就交给各位兄弟了！”
说完，黄龙彪便闭上眼睛一言不了。
东屋里，女同学也在议论着招生的事。
“谭影，你篮球打得好，这次体育班招生，你应该有希望吧？”肖日萌一边铺被、一边试探的问。
“高洁上学时乒乓球就达到三级运动员的水平了，篮球也比我打得好，在女同学中她是最有希望的，而且按她的能力和表现，前几次招生和招工她就应当走，只是因为父母和她自己้当时对1bຘ的看法不被人们所接受，才影响了她。‘九·一三’事件后，她和母亲的问题应该得到解决了，所以这次理所当然的该她走了！当然，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想当一个ฐ小学体育老师！”谭影看了一眼高洁又接着说，“但是不管怎么เ样，青年点就剩ທ咱们四个女同学了，这次不论是谁走了，对另外三个人来说都是有利的，下次再有招工和招生机会时，走的希望就更大了。”她在有意的强调一个谁都明白的道理。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当体育老师啊？当老师怎么啦，教书育人有什么不好的？”高洁很平静的说。
“俗话说的好‘家有二斗粮，不当孩子王！’再说了，现在学校里的学生都成什么样啦！动不动就批判什么‘师道尊严’，跟老师顶ะ嘴，给老师贴大字报都成了‘革命’行动啦！现在的学生跟我们当年‘五·四实验中学’的学生可没法比，教我们这样的学生，对老师来说是有成就感的、是一种享受，教现在的学生，简直是遭罪，得少活十年。”谭影尽量把当老师的难处说到位。
屋里的几个人当然都明白她的用意，但肖日萌和赵艳都没有什么体育特长，也没有争这个名额的意思，高洁虽然并没想好该不该放弃这个ฐ机会，但在心理上已๐经接受了谭影的说法。
第二天，经过简单的评选，青年点提出了三个人选，依次是黄龙彪、颜宝柯和谭影。散会前，主持会议的张长春说，这个三人名单还要报到大队的评选推荐委员会，经过讨论后才能做出最后的决定。男同学们心里都很清楚，黄龙彪之所以能排在第一位，是因为ฦ他头天晚上的那段告白，大家是碍于情面才投了他的票，至于排在第二位和第三位的，多数人都认为那只不过是一种陪衬。如果让邱成峰和高洁来做这种陪衬，会被认为是对他们的不尊重，而且在名单报到เ大队后，也很可能ม会动摇黄龙彪的第一排位。
青年点评选之后，黄龙彪特别关注大队领导和贫下中ณ农对他的态度，也急于知道大队评选推荐委员会的最终评选结果。他自己感觉与马志强的关系还算不错，也曾试探性的问过这位大队书记，自己้这次能否走上，对此马志强未置可否，只是笑。黄龙彪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所能做的事情只能是等待。
在等待的日子里，黄龙彪异常的勤快，主动的挑水、劈柴。在那几天，青年点的水缸总是满满的，劈好的大柴也是越堆越高，可是等来等去，五、六天过去了，却等到了一个意外的结果，黄龙彪落选了，最后招生名额竟然给了谭影。
消息传开后，青年点里先是议论纷纷，男ç同学都为黄龙彪鸣不平，但议论归议论，到了动真格的时候，并没有人愿意为黄龙彪挣口袋、得罪谭影，所以议论了一阵之ใ后，也就慢慢的平息了下来。黄龙彪对此事的反应却是非常强烈，他先是找到了张长春，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张长春推脱说自己不清楚；他又去问马志强，马志强也说不清楚；他又急三火四的跑到公社文教组追问原因。赵助理接待了他，并委婉的告诉他，在进行政审时，有人举报他偷杀过红旗寨公社、北沟大队的羊，偷吃过东岭坡社员家的鸭子，所以便取消เ了他这次被录取的资格。至于这个ฐ名额为什么给了谭影，那是大队的事情，公社ุ只是例行审查的程序。
听到เ赵助理的解释后，来之前还气鼓鼓的、一定要讨个说法的黄龙彪底气不足了，一下子就像个撒了气的皮球，瘪了下来，只得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在回溪河湾的路上，他一直在想究竟是谁举报的自己，越想越觉得事情有些蹊跷：偷羊的事，青年点的同学都知道，可是偷鸭子的事只有颜宝柯知道，难道是颜宝柯举报的？不会呀！宝柯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宝柯又会是谁呢？百思不得其解的黄龙彪，决定回到青年点向颜宝柯问个明白。
当天吃过晚饭，黄龙彪拉着颜宝柯来到เ烟草房。颜宝柯心里十分清楚，黄龙彪找他想要谈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