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培养一个合格的朝奉何其艰难？起码得十几年浸淫此道，还得东家不惜本钱的培养才行。就算是义แ合源，也只有这四位朝奉拿得出手，现在没了四大台柱坐镇，哪里还敢开业？
谁知冷朝奉却不愿意躲开，他说‘鉴定是我开的，我就得为此负责’，便要找殷老爷负荆请罪、任凭处罚。
然而当这法子一执行，义合源立刻门前若市，门槛都被踏破了，以至于连外县的客人，也大老远跑到会稽来典当。薄利ำ之下，放款额巨量增长，利润竟远超原先，连带着朝奉们的薪酬也水涨船高，服气的五体投地。
众汉子臊得满脸通红，有人犟道：“鬼神可是有的，老人都说：‘谁不信、谁见鬼’，豆腐渣，你就等着今天晚上见鬼吧！”
等他走远了，那苟书吏轻声道：“大人，您不是计划好了，要给提学大人个面子吗？难道他俩的差距就这么เ大吗？”
但无论如何，考上县学或府学是没问题的。然后再潜心琢磨一年半载，好好总结一下经验教训，作文水平就会迎来一个大飞跃……到时也够格应乡试，接着再冲刺半年，八股水平的巅峰期也就该到了，正好参加会试。
现在李县令所出的，便是一道截搭题，而且是变态的‘书’、‘经’混搭，无怪乎大部分考生一看题就想回家。
~~~~~~~~~~~~~~~~~~~~~~~~~~~~~~~~~~~~~~~~~~~~~~~
“那倒不是。”李县令看他着紧的样子，不由摇头笑道：“罗先生是状元，孙提学是榜眼，人家都是有傲骨的，再说虞臣的学问本就很好，现在又跟状元老师修习五年，当然要堂堂正正考个ฐ案首了。”
现在他年纪大了，准备参加考试了，便有人翻出来作为他‘不务正业’的谈资……虽然现阶段仅是谈资而已，可假若老是考不好，吐沫星子就会变本加厉，让他名声扫地——比如说山阴的老牌神童徐渭，因为ฦ连续三次乡试不第，已经成为愚夫愚妇们，私下里寻找快感的来源了。
待吃饱喝足了才打着嗝对沈默道：“他们已经开始联名结保了，我怕你知道晚了被拉下，便约了三个同宗，未时一起去县衙结保。”
“我知道，这是孟子的话。”沈京高兴道：“既ຂ然圣人这样说，那就没问题了。”
沈默还没看反应过来，怀里便多了几样东西，不由暗暗心惊道：‘好身手！这分明是一边示ิ弱一边示威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过去的就过去吧，相信以后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吧？”
这首词的作者叫杨慎，乃正德六年状元，也是那位杨首辅的公子，在大礼议中触怒嘉靖帝，受廷杖谪戍云南，一待就是三十年，于年前刚刚去世……当时他正是从这里经过，踏上那条不归路的。
说着他缓缓站起来，面上仿佛放射出某种光芒，一字一句都敲打在沈默的心扉上道：“哪怕父亲一时无法理解儿子的心意，为此责罚了儿子，我也心甘情愿。如果要用生命才能ม让父亲明白，就让我做这个第一人吧！”
~~~~~~~~~~~~~~~~~~~~~~~~~~~~~~~~~~~~~~~~~~~~~~~~~
沈炼似笑非笑道：“你是在婉言相劝啊。”
~~~~~~~~~~~~~~~~~~~~~~~~~~~~~~~~~~~~~~~~~~~~
让这件事一搅和，过年的感觉全没了，沈默本来打算去七姑娘和长子家看看，现在也兴趣索然，只好回家睡觉。
但同时，沈默心底也是感激他的，这些年跟着沈先生，将五经四书烂熟于胸，经中真意也理解透彻，又把程朱蔡胡这些人的注述全部吃透，饶是他过目不忘、聪明颖悟，整个过程也用了一年多时间。
“不急吧？”沈默正在慢条斯理的享用一整条鲈鱼，没人抢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沈贺正要绝望，却见沈默坚定的摇头道：“这些人说难对付，也好对付。他们的特点就是吃硬不吃软！苦口婆心没用，疾言厉色也没用，必须ี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怕什么，就拿什么吓唬他们！”说着冷笑一声道：“怕丢官的，便给他官位朝不保夕的压力；怕死的，就让他时时刻刻感到有把刀架在脖子上。”
马典史哈哈笑道：“不出正月任命就能下来，兄弟不过是提前叫着了。”他一直都是沈贺的坚定支持者，除了三仁商号的月例银子越来越丰ถ厚之ใ外，他也有自己的想法……
沈默让姚老爹在那破败的院子前停下，从车窗探头一看，大门果然是开着的。
然后便转身道：“撤去福礼和祭品吧。”男人们这才纷纷爬起来，几个辈分高贵的过去，将祭桌小心的抬出厅去，显然是完成了。
沈默‘哦’一声，沉默良久才幽幽道：“二十七个月……”
应该是五年任满再考才是，但也有例外情况，比如说现在这样，有位置提前出缺了，那ว么相应吏员就可以申请提前考试。
长子被他一阵数落，一下子更蔫了，垂首道：“为ฦ什么要恼我？”
东厢二楼分三间，长子轻手轻脚的上去敲敲门，小声道：“潮生，沈叔起来了么？”
长子摇头笑道：“进盐运盐都得店东本人亲临，沈大叔还得当差，哪有功夫？还是我来吧。”说着憨厚笑笑道：“反正我这辈子也不指望念书了，还是攒俩钱娶媳妇，生几个娃，然后让娃好生书吧。”
李县令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你有多大本钱？一百两还是二百两？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呢，只要懂规矩、守分寸。看在本官的面子上，他们是不会介意分点汤出来给你喝的。”
沈默哈哈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嘛，那就要言而有信，我怎会放大炮呢？”
谁知这次竟有人回应道：“耽误哪家姑娘啊？”话音未落，一脸淫笑的沈京推门进来，他也作为长辈被七姑娘邀请。
“不学他为非作歹，但学他广结善缘。”沈默正色道：“我再帮父亲打点一下张县丞、马典史，您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沈默拿干毛巾擦擦脸，瓮声道：“这是准备去县衙报道了？”
两人怎么好意思说‘我们觉着你比较有出息’呢？便道‘小相公写也是一样的。’
说这话的意思是，背不上来也无所谓。可沈默偏生是个犟种，既ຂ然存了让他心服口服的心，便绝不轻易言败。于是答应来日背诵《五言》。
这本书以四言、五言、六言、七言组成，共计两千两ä百三十五字，单从字数看，却是昨日的两倍有余。
沈默便‘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开始背，他不像其他学生那样背着手，摇头晃脑，而是很自然的站立着，用丹田发气，用力不大，却吐字清晰洪亮……这是无数次开大会、作报告练出来的。
沈炼板着脸看他半晌，把个沈京看得浑身发毛……谁知，沈先生那张万年不变的古板面孔，竟突然露出一丝微笑。
“让速度形成气脉。呼吸的停顿，加墨的停顿ู，词句的停顿ู，换行的停顿都在加减速中完成。涩出要推，润处要拉。笔软要提气，墨多要加快，墨少要放慢。换行、拉纸就象是穿针引线！所谓真气鼓宕，都是自速度的转换中产生出来的！”沈贺的声音越来越郑重，父子俩已经完全沉浸ฤ在书法之道中。
“好，我姑且信你这一次。”沈炼沉声道““若是你再旷课一日，就永远不要再进这个ฐ门了！”
“跟你没关系。”沈默轻声安慰一句，便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再也不说一个字。
看天色已经午牌时分，沈默突然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眼神不由á自主的飘向窗外，便见那据说是小食堂的西厢房，已经摆好了饭菜……他登时感到饥肠辘辘，心里火烧火燎的盼着放学。
沈默却一指地上的毛笔，冷笑道：“若要我陪你的猫，你也得赔我的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