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先生新婚的那天晚上李明秋正在沉睡，被妻子满香戳醒，李明秋揉着眼睛坐起来，听到了西厦屋那边凄惨的喊声，那是一种灵魂的撕裂，让人无端产生恐惧。李明秋心里掠过一道阴影，这姓田的究竟是个ฐ什么货色？新婚之夜李明秋不能无端地闯入人家的新房，满香听不下去了，把铜洗脸盆甩到院子中间，那边屋子才渐渐偃旗息鼓，安静了下来。
郭善人看竹叶一眼，突然间感觉这个ฐ家里就数这个女人可怜，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不幸。郭善人端起酒杯邀了一下软馍，假如两个孩子结婚，软馍就是他的亲家。看软馍无动于衷，只得自斟自饮，把酒灌进肚子，然后才说：我知道李娟是个乖๔孩子，只是全中年纪太小，虚岁才不到十二。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孩子愿意，我就没啥说的。
言归正传，还是说说修建飞机场之ใ事。当时庄稼还没有成熟ງ，要把几百亩青苗铲去，虽然答应赔偿，但是农民们看着心疼，下不了手。那ว天早晨，齐刷刷开来两ä个营的士兵，每人手里握一把铁锨，准备动手去铲青苗，方圆几个ฐ村子的老百姓把那些士兵团团围住，因为赔偿还没有到位，村民们跟士兵对峙，保护青苗。
凤栖全城震撼了，上溯秦汉年间，历朝历代，悠悠数千年，做为ฦ扼守长安的北方要塞，凤栖历来都有重兵把守，那ว种偷鸡摸狗之事时有发生，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军人们偶尔耍耍女人算不得什么大事，从来没有见过大兵们为了女人而丢â掉性命。人们惋惜赞叹之时，不得不对这些东北大兵们纪律的严å明表示佩服。
张大山以货易货的捎脚生意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但是影响不大，那ว个男人很有头脑，主ว动找杨九娃合伙，反正每日迎来送往的客人不断，这样的生意要靠大家来做，说不上谁抢谁的生意，杨九娃喜欢张大山的仗义，两人很对脾气，所以很快两家的马队合在一起，其实长安方面跟凤栖驻军早都清楚地知道这条运货的暗道，上百万长安人需要吃饭，总不能断绝了长安的食盐供应，于是便假装不知道，网开一面，即使路上遇到检查，只要一看是食盐，一般不会为难。
那天牡丹红也被请来入席，跟一帮小孩子坐在一个角落里。牡丹红本不想来，耐不住帮忙的盛情相邀，村里人都去了，不能剩下你一个。杨九娃的一帮子哥们全来了，跟村里的年轻人捉对划拳，郭宇村离杨九娃的山寨之隔一条簸箕掌，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郭宇村从来没有遭受过土匪们的骚扰，两家子隔山为邻๑，相互间知根知底，年轻人见了土匪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划拳猜令互不相让，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酒味，连村里的狗们也喝得熏熏欲醉。不知谁带头起哄，要牡丹红给大家唱上一曲，这种场面牡丹ล红已经见多了，处事不惊，她慢慢地站起来，向大家鞠了一躬，指着口腔说她嗓子疼，实在唱不出来。大家以为牡丹红卖能，把手拍得山响。牡丹红无奈，只得唱了一曲《小寡妇上坟》，曲子唱得倒不错，大家齐声喝彩。可是席棚外狼婆娘倒惹不下了，直想冲进席棚问个究竟，她的儿子大喜之日，那个烂婆娘为什么要唱那倒霉的戏文？几个帮忙的办事的把狼婆娘拦在席棚外边好言相劝：相信那牡丹ล红也是无意，儿子大喜的日子不要乱ກ起事端。这边事情刚刚熄火，那边几个ฐ土匪跟村里的小伙子打起架来，互相指责对方喝酒耍赖，杨九娃疙瘩亲自出面，才把乱局压下，张大山把打架的双方拉得重新า坐在席桌上，捋起袖子叫阵，今天我陪你们大家喝酒，能喝的上前走，不能ม喝的退下。于是打架的双方又联合起来对付张大山一个，那张大山也真能喝，一直喝得土匪们和村里的小伙子全都趴下。从那ว以后无论是村里人还是土匪，都对张大山刮目相看。
竹叶平时很少上街，也从来不去串门，最多去隔壁嫂子家坐坐，有时发觉嫂子跟自己不在一个ฐ档次，感觉中有点自卑，所以坐一会儿就走，绝不多坐。那天她在自家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到เ那里去，信步来到西沟畔ึ，看看那一双憨憨父子在作甚。
原来，那天郭团长突然接到命令，通知他火速到黄河渡口去迎接一位将军，并且把将军负责护送到凤栖县城，不得有误！郭团长率部赶到黄河渡口时，只见对岸岸边横着一艘渡船，郭团长知道这里的渡口从来没有渡船，看样子这个将军非同一般，几个会凫水的士兵游过对岸，给船头拴上一根粗粗的绳索，然后像纤夫那样拽着绳索一起使力，把渡船横着拽过对岸凤栖这边。船上下来一位将军跟十几个警卫，郭团长没有见过这位将军，凭感觉他知道这就是阎锡山。
田先生知道，“安家”的意思就是找个女人结婚，他也清楚周围的人都对他表示怀疑ທ，怀疑他不是真正的中国人，于是他就故意玩世不恭，转移人们的视线，这一招还当真奏效，他看周围人对他逐渐放松了警惕，现在李明秋又提出要为他找个女人结婚，这没有丝毫犹豫的余地，必须爽快地答应！田先生端起酒杯，叫了李明秋一声大哥：大哥，我的事就由你来安排，兄弟的后半辈子就交给大哥了。
日子在一片恐慌中度过，每天都有不幸的消เ息传来，日本鬼子已经占领ๆ了山西，离凤栖古城只隔一条黄河。早晨起来杨安远打扫院子，看见柏树林子里，睡着十几个扶老携幼，全家逃荒的难民，那些难民们一见仙姑庵的门开了，出来一个小和尚，纷纷站起来，把小和尚围住，向小和尚伸出手讨吃要喝。
郭麻子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他嘱咐士兵把十二能请进他的大堂，亲口对十二能说：我对你的女婿不薄，是李明秋不仁，并非我郭团长不义แ，有几次事情你的女婿闹得我下不来台，这一次竟然私通共匪。
儿子媳妇竹叶见公公领ๆ回家一个ฐ男孩，自然满心欢喜。自从丈夫软馍去学习制作瓦盆瓦罐和陶器以后，连十多岁的儿子怀德也一同带去学习，父子俩好像天生就是玩泥巴的命，一玩起泥巴来就心有灵犀，那软馍捏制了许多奇形怪状的泥人，谁知道那种灵感出自哪里，简直让人赞叹不已，比如孩子的小鸡鸡长在脑门上、肚脐เ眼里开出了一朵秋菊……反正奇形怪状五花八门，侥幸收藏下来的竟然成了艺术珍品，上世纪八十年代，年逾六十的李怀德竟然做为艺术家出访法国，精湛的陶艺为国家赢得了荣誉。
憨女不哭了，静静地听何仙姑说完，若有所思地说：我现在啥都不想，只盼楞木赶快回来，抱一抱这个孩子。给这个孩子起一个ฐ名字，然后我们一起回到爷爷身边，吃苦受累็我都不怕，就害怕一个ฐ人孤单。
那郭团长翻身下马，捏了捏手腕，接着命令官兵：后撤！
大狼感觉到这个ฐ陕北人很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拍着脑袋使劲想，终于脱口而出：我见过你，你是谢掌柜！
两个东北女人看见刘媒婆朝她们走过来，停了手里的活计，一起向刘媒婆大招呼：大婶，过来坐坐。
郭全发跟着爹出来，父子俩站在村中间的老槐树下，郭善人说话时有点哽咽：全发，爹明天早ຉ晨就去凤栖，到咱家早先的药铺去坐堂。我想……无论过去谁对谁错，咱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应当一笔勾销。
郭麻子一声苦笑：我不是不敢而是不想，害怕弄脏ู了我的地盘，想不到เ咱大名鼎鼎的杨兄竟然跟牛二一样。
东北汉子烩了一大锅鹿肉木耳和蘑菇，拿出路上带的大饼招待全村人，并且做了自我介绍：说他姓张，弓长张，叫张大山，老婆叫兰儿，大儿子叫张东民，二儿子叫张东才，女儿叫张东梅。张大山的妻弟看起来比较腼腆，他说他叫金宝川，媳妇叫秀儿，儿子叫金满囤、女儿叫金慧慧。张大山说：他的妻弟是朝鲜族人。
豆瓜爹把板囤过继给自己以后，给板囤改名叫做豆瓣，可是村里人却不那么叫，依然把老二叫做板囤。开始时那板囤在豆瓜家里也很安心，跟豆瓜也能相处得来，冬天到เ了，豆瓜娘做了两机子老布，给三个男人一人缝制ๆ了一身棉衣棉裤，板脑แ娘来豆瓜家串门，有意看看板囤究竟生活得怎样。也不知道是豆瓜娘心偏还是板脑娘的眼睛有点问题，两个女人在板囤的棉衣上发生了争执。板脑娘说板囤的棉衣太薄，没有豆瓜的棉衣厚实，豆瓜娘说我给三个男人同时缝制棉衣还能偏谁向谁！板脑娘说你把这两件棉衣拿出去叫村里人看看，很明显两件衣服薄厚不一。豆瓜娘便哭了，说这后娘难当，你把心挖出来让人家吃了都不领情。板材听说自己้的老婆跟豆瓜娘吵架，跑到豆瓜家里不问青红皂白就扇了自己老婆两个耳光，豆瓜爹正在场里翻晒糜子，听见吵架回到家里就踢了自己老婆两脚，这样一来两个婆娘都惹不下了，翻出来十几年前的老账，都在哭骂自己的男人把肠子黑了，看上了别人家的老婆。村里看热闹的围了一大堆，大家在一起窃窃私议：怪道那ว板囤跟其他三个兄弟长得不一样，原来品种不同。大家越看那板囤越像豆瓜，不过这在郭宇村里极为平常，家家锅底都有黑，谁也不用笑话谁。板脑แ当年已经十五岁，受不了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娘，看娘坐在豆瓜家的院子里滚成了土猪，什么话都不说，把娘拉来背回了家。豆瓜娘哭着对板囤说：你回你家去吧，我给你当不了后娘。我有亲儿子为什么要受猪狗的糟践？那板囤也生得倔强，一见豆瓜娘这样说他，即刻跑回了自己้原来的家，说他无论如何再也不给人过继当儿子了，守在自己的穷家再苦再累他愿意。板脑娘一把将板囤搂在怀里，哭着说：娃呀，你就守在娘跟前，你一走娘的心都烂了。
憨女坐下来，浑身的力气已๐经用完，没有一点精神。楞木把那ว只死狼拉来驮在马背上，把马缰绳缠在自己的胳膊上，然后背起憨女，一步一步朝郭宇村走去。
田à先生站起来说：咱现在就去熟悉一下，明天一早就能开门。李明秋突然问道：你跟边先生怎么认识？田à先生回答道：我俩是同学。李明秋心里闪过一道阴影：这田先生是不是也有些来历？但是李明秋尽量控制自己，不让田先生看出一点怀疑ທ。那ว田先生大大咧咧，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早先我们一起在东京留学，一同回国，回国后又一同来到长安谋求发展。李明秋不再说啥，两人一同来到药铺，李明秋把钱先生和叔父铁ກ算盘介绍给田先生。田先生对钱先生笑道：你姓钱、我姓田à，钱田不分。咱俩是一家子。
豁豁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既然你打算瞒你的媳妇，生下孩子只能跟我姓。咱先不说那些，要干今天就干，夜长梦多。今天咱们早点收摊，你先回家，把萝卜从家里哄出来，就说我病在路上，出来后你俩找个地方把活路做了，咱们三个相跟着回家。
张三说：咱们不能ม无端冤枉人家杨九娃，第一次运送武器还不是很顺利？
郭全发笑得苦涩：爹，你为啥遇到伤心事就跑到咱家的祖坟来哭？咱父子俩都姓郭，对不？这就叫亲情，钢刀割不断的亲情！想想，我是你的儿子，儿子怎么能看爹爹的笑话？
李明秋如坐针毡，站起来，打算告辞，说：我这就回去准备一下，杨九娃ใ的山寨我认识。
杨九娃笑道：这不是你们的真名实姓，不过我也没有必要知道你们的真实姓名。这名字好记，张三牛二，运一支枪能付给我多少脚钱？
牡丹红无法在郭善人身上得到满足，就开始把目标对准外头，可是郭家虽然衰败了，在郭宇村还是有些权威แ，因此上谁也不敢对牡丹红想入非非，牡丹红开始抱着孩子在村里串门，顺便走进青头家。
疙瘩说：大哥说对了，谷椽谷檩弟兄两个也算两条好汉，热天哥俩同在黄河岸边背客渡河，冬天便一同出外赶脚๐，日子过得紧吧，从黄河里捞起一个女人叫做棒槌ຄ，原先听村里人说，弟兄俩共用一个女人。
离过年还有一段时间，谷椽回来了，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内蒙女人，那女人在郭宇村一露面，马上使郭宇村男ç人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使郭宇村所有的女人都感到羞愧。内蒙女人未来前，郭宇村最漂亮的女人要算蜇驴蜂，可那蜇驴蜂比起内蒙女人来，还差ๆ一些。
过了大约十多天，铁算盘睡到半夜听见有人敲门，对于药铺来说，半夜敲门属于正常。铁ກ算盘取下顶门杠，开门一看，只见药铺的台阶上睡一个死人。这也不足为怪，常有那些无家可归的要饭吃病死街头无人问。借着星光他瞅了那死人一眼，马上吃惊地大叫起来，这不是牡丹红是谁？！
狗剩说：我今早在瓦沟镇听人说，张鱼儿的六个ฐ儿子为了分家闹得不可开交，张鱼儿的五姨太没有人愿意养活，又被张家赶出来了，麻烦娘跑个腿，跟咱去说说。
师徒俩做梦也没有想到，张鱼儿的两个姨太太做了师徒两个人的媳妇。那天晚上他们围在一起吃饭，屋子里笼罩着浓浓的家的气息。吃完饭睡觉成了问题，豁豁来郭宇村以后，只为自己搭建了一间茅屋，师徒俩平时走村串巷，走到那一村，村子里的场院就成了他们睡觉的地方แ。天下雨时或者过年过节回来住几天，屋子里只有一盘小炕，总不能四个人挤在一条炕上，豁豁说，我跟六姨太住在院子里，你们俩人睡在屋子里。栽逑娃说：那不能，你俩年纪大，理应睡在屋子里头。正说话间天上一声霹雷，下起了瓢泼大雨，师徒俩相视而笑，这叫做人不留人天留แ人，反正都一把年纪了，谁也不用瞒谁，两对男ç女挤在一条炕上，各人搂着各人的女人，天上雷声轰鸣，院子里雨脚如注，可是这间茅屋的炕上，师徒俩结结实实，把犁铧插进女人的壕沟，体验着做男人的滋味，一声炸雷在窗外响起，女人害怕了，把男人越搂越紧，恨不能钻进男人的胸腔里。
豁豁说：咱把坟重新填好，走吧。可是那栽逑娃仍然心有不甘，要把那死人拉来背上。豁豁说：徒弟，不要那样，回家后咱们把所有的家底抖一抖，给你娶一房媳妇。栽逑娃不听师傅的话，坚持背起七姨太就走。豁豁跟了徒弟一段路，又想到那墓坑还没有填埋，明天早ຉ晨让人发现后说不定会有麻烦。便又返回来填埋墓坑，也不知道那栽逑娃要把死人背到哪里去。看那天上一颗流星划过，免不了心里一阵子悲戚，思想起那富户人家张灯结彩大张旗鼓娶ດ新娘子，而师徒俩竟然黑地里从墓坑挖陪葬的女人……人总是活在希望里，希望从墓坑里挖出来一个活人，可是挖出来的女人已经死了，栽逑娃要那ว死人作甚？豁豁填埋了几下子墓坑，感觉中脊背上出了一身冷汗，说不上是劳累还是恐惧，他扛起铁ກ锨，也不管那墓坑填埋好了没有，踏着夜色，深一脚浅一脚朝回走，走到麦秸垛旁，看见栽逑娃把那ว死人压在身下，尻子明晃晃亮着，大力起伏。
郭全发不再说啥，出了豆瓜家，回到自己屋子，对妻子翠英说：准备一下，咱搬家。翠英也不是省油的灯，把铜尿盆摔到เ院子里，炸起一阵刺耳的回响。牡丹红想出来跟翠英对骂，被郭善人拦腰抱住。这边郭全发也把翠英拦住，不让翠英把事情闹大。豆瓜爹还没有回话，郭全发便把被褥搬到场院里，把场院里的豆秸秆铺平，用几根木椽搭了个庵棚，一家人便住进庵棚里头。天黑时分豆瓜娘来了，要郭全发搬进她家的茅屋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