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斯晔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再说话。
他用力的握了握她的手，没有再说话。
锦书还用液氮冻过香蕉，不过她没好意思说出来。苏娴一笑，也不再追问，转而娓娓๙说起旧日的故事，诸如沈斯晔幼时喜欢来苏家蹭马卡龙吃之类。她的声音不高，但是格外温柔，轻缓柔和的仿佛能直润进听者的心里去。锦书在一边打下手，看着她略显臃肿但仍旧ງ端庄秀丽的侧影，心里不由轻轻一叹。
因为佣人还在，锦书只得微红着脸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水很快送了来。手里冰凉的玻璃杯外沁出蒸气凝成的水珠，望向窗外绿树深深，她沉静下去，良久轻轻吁了一口气。
“朗昀是个书呆子罢了，配不上何小姐这样人才的。何况他也不在。”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一笑，“朗臻倒是也在家，前几日才把孙子媳妇从帝都接回来，梓英见过小娴ຒ那孩子没有？”
“你还没给我手机号呢，害我在榄城担心了那么久。”
她没给沈斯晔打电话。她清楚他忙，不愿在他可能午睡的时间打扰他。雨水如注倾泻而下，锦书插上耳机，把一张悲惨世界ศ的cd塞进电å脑，开始在歌声里翻译自己的毕业论文。只有工作才能让她不胡思乱想。精力随着工作进展而慢慢集中ณ下来，才聚精会神地写了几千字，sn亮了。头像是一朵星云的玛丽ษ隔着一片大洋打招呼：“最近怎样？”
三小时有余的飞行后，锦书正站在余杭的机场大厅里茫然四顾，身后已经响起一个温文礼貌的语声。她连忙转身，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我是你三表姐夫，姜ä安。老太太让我来接你。”男子自然地接过锦书手里的拉杆箱，微笑道：“车在外面，我开车带你回去。表妹请随我来。”这位表姐夫在大热的天气也穿着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带，一路上问了她不少问题，但是绝不显得冒昧。
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似乎震了一下。沈斯晔沉默了一刻。“那个规定其实无所谓。我外祖父还不是做过一任相。”他试图安慰她，俯身把下颌贴在她脸颊上。“如果能入阁，也未尝不是好事。至少你以后想爸爸妈妈了能ม就近去看望，不用赶十三小时的飞机了——”
“……”
沈斯晔微笑：“我当然不是要干涉她，只是想问，您下半年还会继续在榄ฒ城主持工作？”
他们这样无意义的聊着天，汽车已缓缓从主路上驶进一处胡同。蝉噪林愈静，方才还充斥着鸣笛的世界仿佛已๐被抛在脑后，耳畔骤然安静下来，路上只有寥寥人迹。一处一处的四合院都是院门紧闭，石板路边槐荫深深，隐隐可见亭台阁的屋脊。锦书默诵着“乌ไ衣巷口夕阳斜”，一边饶有兴致地观望，却愕然现，车竟在一扇朱红的门前平稳的停下了。
沈斯晔碰了一鼻子灰，灰溜溜的扭头去给箱子填标签了。
难道就是今天了么เ……锦书微微喘息着，艰难地撑开睫毛。带着一丝不确定和试探，沈斯晔小心地解开了锦书的领扣，落在温热肌肤上的触碰比羽毛还要轻柔。压低身子，他在她耳边暗哑地低声问：“小锦，可以么？”
曾经芳华绚烂的过去结束了。忽然不用早出晚归在实验室里拼命，失落感笼罩着她，让她连续几天心情都有点不好。在家里宅了几天，锦书已然快要把自己的存在价值都抹消了。时间表已经修改了，生物钟却没调整完毕；她每天早早醒来，总会茫然瞬间才意识到不必这么早ຉ起。连食欲也变小了，沈斯晔做的爱心餐总要剩下不少，喂猫都不行。终于在她第无数次抱着水杯在窗前叹气时，沈斯晔皱着眉头放下报纸，从沙上起身回了书房。一阵乒乓作响后，他拎着行李袋走出来。
“……接不接？”罗杰举ะ着。至少他是没胆子独自面对警卫处长的惊怒交加大雷霆。沈斯晔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春风化雨似的微微笑了。
“这里呢，是长安宫里我所知不多的摄像头盲点。”
他却没有得到立即的回答。怔了怔，沈斯晔顺ิ着钟霖的目光看向大厅右侧。谢皇后正在那里与人谈笑，灯光下的侧影依旧ງ高贵美好。他心里不由微叹一声，恪守为ฦ人子本分地看向自己的脚尖，只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仿佛意识到自己的些许失态，曾任国防大臣的男子收回了微带怅然的目光，自嘲地摇了摇头。他仍然能维持着从容温和的外表，但沈斯晔想，自己能看出他眼底的一丝岁月沧桑。
待管家退出门外，苏夫人才敛起愉悦笑容，微微叹了口气。
见无人注意，沈斯晔趁机把梨膏糖丢回糖盒里。嘉音忙起身过去，在祖母身边亲密地坐下。太后戴上老花镜，捧着小孙女的脸颊细细端详了半日，为她拢了拢鬓角才叹道：“这日子怎么就这么快，连小嘉嘉都长大成人了。”
艾伦笑了。“我已经把菜谱写下来了。下一个感恩节吃到它，也许你们会想起我。”
为自己泡了一壶春茶，沈斯晔端着杯子坐到窗下，将一份起草完毕待审阅的文件摊在膝上。上午时光一向能颇为悠闲自在的度过，虽然得到了所谓的摄政头衔，但他的生活与以往并无太多不同。而且因为肩负了秘密任务，需要露面的公众场合反倒少了很多。但九点钟他居然接到了锦书的电话，让他颇为意外。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锦书挂电话后默默想，这大概是不变的真理。
天旋地转的下一秒，锦书觉自己已被他压在了宽大的布艺沙上，完全动弹不得。牢牢禁锢住她的手腕，沈斯晔好整以暇地俯身下来，干燥的嘴唇与细致耳廓几乎贴合。双手被按压在头顶，半敞的衬衣领口里露出那条红宝石链子，灼热呼吸让女孩子微微瑟缩一下，露出淡淡的受惊和不知所措。
暗暗后悔没有事先与嘉音打好招呼，沈斯ั晔无声地叹了口气，礼数周全地对那黄衫女子微微一笑：“俞小姐。”
新一年的整个二月，锦书都是在这种扭曲的气氛中度过。不得不说，沈斯晔的神秘式存在给约瑟夫教授领ๆ导的实验室提供了不少欢乐。他甚至会把煮熟的鸡蛋削成兔子。嘉音曾为哥哥下过八字评语，“体贴贤惠，心灵手巧”，锦书觉得至少后面半句是事实。至于前半句，有些时候他真不是故意的么？她很怀疑……
辛格咽下一筷辣椒，抬头看了她一眼。
“叫我阿姨就可以。”谢皇后温声道。“我和你母亲曾经是闺中好友，不用拘束。”
太后本人绝非贪生之辈，当年踏遍前线的战地医院也不过双十年华，是以一向对有胆识的人青眼有加。谢皇后深知这一点，所述言语听得太后颇为赞赏：“既然性格模样家世都不错，为什么阿晔还要瞒着？很该告诉了来，我才好去细细相看了下聘礼的。他倒装作没事人一样。”虽然何锦书出身平民又生长在国外，但在经历了姚氏母女和祁令怡之后，太后的择媳标准不觉降低了许多下去。
一家人都沉默了一时，何夫人最先叹道：“可怜见的，那孩子上次还说想要个女孩。”一壁叹惋不已，又向锦书叹道：“那是你爸爸以前的学生，还来咱们家吃过饭。不过你那时候还小，大概不记得了……这皇宫真不是容易待的地方，摊上这种事，还不知对身体有无影响。怎么也没说是怎么เ摔倒的呢？”
皇帝尴尬地咳嗽一声道：“沧海遗珠，也是儿子年少荒唐。”
她翩然下阶去了，侍从官望着雪地里渐行渐远的一点朱红背影，不由微微叹了口气。
看着这一幕，沈斯晔的心忽然莫名一颤，明白了锦书为何再三犹豫。这样一想，心里便有些往下沉。
坐在一边吃干果的嘉音这时笑嘻嘻说：“紫气东来，祸水西引，姐夫善莫大焉。”
那人轻笑：“知道我那时对你什么เ感觉？是惊艳。”
沈斯晔满意了。他的好心情持续到เ把锦书送到预ไ定好的宾馆都没有结束，以至于当晚又吃了两份红豆烧当夜宵。
“阿晔。”她轻轻的说，“我爱你。”
“承蒙盛意，但不打扰了，假如你同意，我能否邀请令妹去下喝杯咖啡？”
“所以你也可以这样想啊，到你拿到生理与医学奖，你就可以在全世界的精英面前把他骂一顿ู了。”玛丽安慰的抱了抱锦书，“让我想想……‘感谢我的前男ç友，你道貌岸然的外表下是自高自大臭屁不如’怎样？”
回忆起沧海桑田的童年旧事，沈斯晔的心情似乎也明朗了许多。“因为那天心情不好，好像是哪门课没拿到优，再加上看到几个高年级学生欺负学弟，所以就想打人出气了。我学过格斗，知道那些人不是我的对手，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
锦书确认自己对他的感情，但却不愿去想未来的事情。那种生活方式离她的预想过于遥远，离她的理想也太遥远了。有时候，她甚至会被浅浅的忧虑攫取心神。但那ว毕竟是未来的事情，她想。
这要是送戒指或者什么皇室珠宝，只怕她会立即退避三尺。沈斯晔在意念里松了口气的同时，也有点失落。什么时候她才肯正视现实？
抬起手，他捧住锦书的脸颊，迫她正容以对。“那时候我想，等到把你从哪个ฐ犄角旮旯翻出来，一定要逼着你服软点头……”言语之间并未点破，但从锦书沉默的表情可知，她知道他在说什么。
皇帝：她用那种半睡半醒的眼神看着我，说“再陪我睡一会儿”。
那人没吭声，抱在她腰上的手更紧了，过了好半天才不情不愿的撒手。锦书偷眼看见他的表情，笑着挽起他的胳膊：“好啦，你也去买件衣服，我们一起出去吓唬别人好不好？”
锦书含泪点头。艾伦在常规体检里查出肝癌，约瑟夫教授丢下手里的项目，陪她去麻省总医院找他的权威朋友做了复检，结论却是必须马上入院收治。至于收治后会怎样，大家都不是外行，看了诊断书只能沉默下去。
谢皇后摇头微笑。嘉音悄悄朝哥哥眨眨眼，看见他一脸疑ທ问的表情，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扭开头去。
沈斯晔怔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起身：“是。”
寂静里有轻微的笑声。但沈斯ั晔并没有笑。
护士絮絮叨叨的说着话，锦书被她挽着胳膊，终究忍不住回头。隔着切换成透明的防弹玻璃，她看见他的惊讶和喜悦，看见他贴在玻璃上对自己้使劲挥手，居然还无师自通的比了个心字。微笑浮到เ唇边，锦书无声的用口型说：“dummkopf（德语，笨蛋）”
言尽于此。
主持人（心说，其实差不多正好相反）：那觉得对方的性格呢？
祁令怡要哄着宝宝睡觉，锦书有些恍惚的独自走下。沈斯煜正在沙上看时政报纸，听到脚步声，他回头一笑：“三弟总得待会儿才能回来。他去了军港，那里屏蔽对外手机信号，我也联系不上他，何小姐不必着急。”
心口处的刺痛让她的身体猛然下坠。在跌落到废墟的刹那，她睁开了眼睛。
锦书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辛格。他面无表情的盯着地面，宛如无知无闻。
吃完早饭，男主人自告奋勇要出去打听情况，女主人忙着做家务，锦书就陪着桑蒂亚玩，才知道孩子的名字在土语里意思是“夕阳”。
辛格一愣，不由回头看去，目光正对上那双乌黑灵活的大眼睛：“……”
罗杰还没来得及安慰他，电话又响起来。他按下免提键，军方来了最新消เ息：承天医院被武装分子攻陷，院内医务人员被控制为人质，伤亡尚未统计。当地有人趁乱放火，但军事基地未受影响。沈斯ั晔听得愤怒之极：“这他妈明明是恐怖活动！”
不过倘若他真的有这种权力，只怕事情就不只是带她回去这么简单。
锦书沉默着，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把那一条给驳回，不过是为了避免可能ม的攻讦，不是什么高尚干净的理由。”沈斯晔笑了笑，笑容背后隐隐带着自嘲。他伸手推开房间门。“我当了两年皇储，什么เ草菅人命的手段都学会了。大哥想要救人命，我只能ม给拦回来。”
锦书仍然沉默，她并不认同他的做法，但能理解他。每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像沈斯ั晔亦是在恪尽职守，他并没有错。锦书很不愿意在这种事情上苛责他。
“你不用自责的。”犹豫了一刻，锦书轻声说，“也许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