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储学法律出身，说话逻辑性极强。他把太祖定下的规矩一条一条清清楚楚的列出来，有理有据，不卑不亢，虽然没有明说皇帝耽于享乐不理政事，话里话外却都是这个意思。直把皇帝ຓ听得面色铁青，然竟无法反驳。宝小姐听不过去：“你不许这样说我爹地！”沈斯ั晔淡淡看了她一眼：“我身为ฦ皇储，劝谏陛下是我的责任之ใ一，不知这位小姐对法律有何不满？”
昨天的电话里我的态度有些偏激，我没事，只是情绪有些过于激动了。谢谢你能耐心的和我辩论半个多小时，我猜我当时表现得一定很不理智？我想，医学当然不能ม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我不会放弃努力。虽然在殖民地的问题上，我们的意见并不一样，但“我愿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ำ”，所以不用再短信解释你的态度了……我没有生气你，真的。一定要我说我没有生气你才相信么？
我不知道。
有人指责帝国对忻都的统治是这里贫穷落后的根源，我刚踏上这片土地时也以为是如此，但我现在却有些困惑了。有的人生活非常优渥，或者说是为如何花钱而苦恼，但最底层的人生活在极度贫困的深渊里，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改观。
工作间的门被咚咚敲响，一个娇小的短女孩子探头进来，笑盈盈道：“顾老师要开会。”言毕不待锦书回答，已亲热地挽着她的胳ฑ膊，领她走了出去。女孩子名叫许清如，是燕京大学医学院的研究生，亦是顾院士的入室弟子。她与锦书一见如故，按照许清如的说法，她们很有缘分，连名字都是化诗句而来都一样。
沈斯ั晔扶着母亲的胳膊慢慢走出檐下，沿着爬满藤萝的彩绘长廊缓缓而行：“……两点左右？还有半年多就该答辩了，年底事又多，我可不想延期毕业。”
锦书捧着手机，循着短信里通知的地址，按图索骥的找到了位于波士顿大学的培训教室。去忻都的实习虽然是校际交流，但名义上却是挂着国际红十字会志愿者的身份。教授解释说这是为ฦ了保护他们的安全，又忧心忡忡的告诫锦书，千万不能ม直接饮用那里的自来水云云。锦书感动之余不免有些无奈，怎么老头也有些她爸爸那种啰嗦倾向了？还是说男人其实也有更年期？——当然最后这句只是腹诽。
来开门的却不是嘉音，是沈斯晔的助理。锦书在伦敦见过他几次，这时再见颇感亲切，笑着打招呼：“还在美国？”
结果锦书真的又掉线了。
“外国人就喜欢这种调调，弄这些花里胡哨的看的我都眼晕。”苏慕容闲闲的跷着二郎腿，一派风流纨绔的二吊子作风。沈斯晔不予置评，从果盘抓了把桑葚丢进嘴里。苏慕容斜ฒ斜瞥了他一眼，嘲笑道：“你不是不吃桑葚么？怎么在国外这几年——来了。”
锦书差点栽倒，小心翼翼的问：“……就只有我们两ä个人？”
锦书没有听见，仍然含着麦管望着窗外。一缕黑从她耳畔ึ垂下来落在脸侧，平添了一份柔弱清丽。沈斯晔看的心旷神怡，但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只好恋恋不舍的亲手打破这一刻和谐气氛。“锦书？小锦？”
“……是哪位？”
他知道的远比嘉音要多。而那个女孩子——或说，他的异母妹妹，其实与嘉音颇有相似之ใ处，不管是容貌还是爱好性格，她们几乎像是一面镜子的两面。像这次，嘉音既然对参加乐团有极大兴趣，那么เ姚宝如也想着志在必得，实在并不意外。
事实是新任的指挥和席显然都不负众望。红裙子的席小提琴指法娴熟流畅，黑随着身体的摇晃滑落到耳边，她只是随意一甩，潇洒而率性。而指挥则既优雅又有激情，把内敛的才华用极有张力的形式表现出来，锦书能看出他受卡拉扬影响的痕迹。
杰瑞委屈道：“劳拉你真是个坏人……”
“他不就是头苏牧。”嘉音趁机挖苦。“所以才喜欢大型狗，同类相吸么。”
回书房的路上，皇帝似乎一路都在沉思。沈斯晔跟在父亲身后半步的位置，也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身后的一应助理秘书人等自然也不敢贸然开口，一行人沉默的走回了太极宫二。
“军乐队奏响欢迎进行曲，来宾们纷纷起立，皇室成员自紫宸殿侧门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是皇帝陛下，他今天身穿海6空三军总司令的元帅军服，精神矍铄，对来宾们点头示意。”
“可我不是教徒。”锦书无奈道，“就像你不能买IB的电脑然后去找苹果售后。”
锦书说：“怎么了？”
朗晖的父亲、她和谢皇后的兄长、沈斯ั晔的舅父谢渊之最大的爱好就是品茶。沈斯晔送这么เ一份礼物，名贵而不张扬，又不会压住长辈们一头，不枉她昔日耳提面命的教导。谢皇后早年多病，沈斯晔的人际关系学多半是苏夫人所传授。那时候她只是将年幼的外甥带在身边，让他看她如何处理各种事务，接触到เ大家族之间人情来往的现实。
惠陵已在眼前。环绕陵寝是一片樱桃树，春天时花光潋滟，这时却只有萧索ิ枯枝。工作人员已把积雪清扫干净，露出浅灰的花岗岩地面。汉白玉石碑简约素雅，碑文鎏银，一百多字就写尽了一个ฐ女人的一生。
锦书苦笑：“oon?cake。这个您是在哪里买的？”
他大哥只是略带讥讽的笑笑。“那是他自以为ฦ的。对父亲而言，子女的绝对服从、亲权的绝对权威才是正常的家庭关系？父亲觉得每周把我叫过去训斥一顿，我就能长成合格的储君，他怎么不想想，这样我连健全的人格都无法形成？”
但是尽管他有英明之美称，长安宫的艺术价值却一直受到批评家的冷嘲热讽。糅合了各种建筑风格，长安宫像是“不伦不类的大杂烩”，几乎成为建筑艺术的经典反面案例。沈斯晔修过一门世界近代建筑史，每次看到เ对自己家的评论，都得痛苦万分的扭过头去。
“死脑筋。”沈斯晔头疼的低声抱怨一句，“那么，我以宪法第一章十四条规定的权限命令你执行以下任务，立刻回到เ你的座位上，系紧安全带！”
嘉音果然把不快丢到脑แ后，欢呼一声冲进厨房，肉酱意面和蜜汁烤翅已经摆在了餐桌上。等她洗完手回来，桌上又多了一道虾仁芦笋浓汤。尽管菜色简单，嘉音看着这一桌美食，眼泪都快下来了：“我中午……就吃了一个三明治……”
水晶杯喀的一声轻响，酒液在灯下漾起诱人的红波。锦书浅浅抿了一小口，一瞬间的苦涩酸辣让她蹙起眉来，幸好那酒没有辜负它声名在外，咽下去时已经是混着紫罗兰和橡木清香的醇永，直沁肺腑。锦书从丹ล田里直舒出一口气。“好酒！”
玛丽ษ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恨铁不成刚：“我们一起住了这么久，你怎么对娱ຉ乐事业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呢？枉费了我年年拖着你看学院奖颁奖啊！你知不知道这样让我很有失败感？”
无心去写“春和景明”，沈斯晔皱着眉片刻，终于还是叹了口气把笔掷下。在明如金石的端砚里，他似乎看到了自己้眼底的一缕讥诮。
“沈斯允，这个名字不像女孩的名字啊。”
锦书心里果然一动，抬头看着教授，欲言又止。
罗杰于是为ฦ自己刚才的怀疑ທ而惭愧。这样的人，怎么会故意捉弄他？一定是无心的，他讨论蛇时那么自在，根本就不是怕蛇的样子。很久之后罗杰才知道自己当年的谬误有多大。
“没有。”嘉音否认了，言毕又孩子气的托腮蹙起眉，“如果……我学一门物理化学之类，是不是更有用？”
午后的生意总是很清淡，第二日也是一样。玛丽实验室有点事情没跟过来，锦书于是独挑大梁。她的筒裙很紧，只能小碎步走路，脚๐踝上挂着的一串银铃铛玲琅有声。两个美国女生对一切都很有兴趣，锦书便微微笑着为ฦ她们介绍。
母女两个说说笑笑之间便到了家。所谓大使官邸，其实是全大使馆工作人员的住处，何大使当年带着妻女上任也只分得一套两室一厅，狭小到让人看了想叹气。
桑蒂亚带着辛格，灵活的穿过一条废弃的小巷๕，进了自己้家的后院。辛格把锦书放到树荫下的石凳上，桑蒂亚已经牢牢栓好了门。她蹲在锦书面前，好奇地问：“姐姐，你受伤了？”
锦书苦笑：“是呀。”她摸摸孩子晒黑的笑脸，“谢谢你，要不然我们就会被坏人抓走了。”她原以为孩子不懂出了什么事，没想到เ桑蒂亚思考了一会，严å肃的说：“我知道，那些人是想把帝国的人赶跑，他们不是坏人。”
锦书一怔。
对于这份过于善恶分明的天真，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肩上却被拍了拍。辛格用英语轻声嘱咐：“先别说话。”
然后他蹲下去，视线平视着孩子：“可是，帝ຓ国也不全都是坏人。上次给你们打的针就是一个那里的老爷爷明的，他在榄ฒ城十几年了，救了很多人的命，你说，他是不是坏人？”
桑蒂亚偏着头想了想，坚定地摇摇头。
辛格赞许的摸摸她的头：“真聪明。你爸爸妈妈在不在家？”
“妈妈在家，爸爸出门了。”桑蒂亚睁着大眼睛看着他，“哥哥，你喝不喝水？”
得到肯定的回答，孩子飞奔到前面去了。辛格这才吁了口气，摇头起身问锦书：“你饿——怎么了？”
这么เ温柔的跟孩子说话，还以为他被附体了……锦书收起扭曲的表情，默默的回答：“没事。”
“哼。”辛格一屁股坐下，随即惨叫一声跳起来。他低头一看，凳子上有颗图钉。
“……抱歉，”锦书说，“可是我真的很想笑。”
辛格没好气的说：“想笑你就笑，没人拦你。”
锦书果然低下头去，肩膀抖，笑着笑着就有泪流了出来。辛格起初扭过头不理她，忽然觉得异样，回头看时，女孩子还埋着头，水滴却一滴滴落在手背上。她紧紧咬着嘴唇压抑着自己的抽泣，单薄的肩膀有些神经质的抽动，却生生压住了不肯出声。
“……别哭，”辛格愣了愣，忽然笨拙起来。“我们不是逃出来了吗？别ี哭了。”
锦书没理他，转身背对着他用力的擦了擦脸，吸吸鼻子。
“如果你不帮我，我大概会死掉。”
沉默良久，女孩子忽然低低的说，她的鼻音很重，却不肯回过头来。
“别胡说。”辛格皱了皱眉。“这里没人会死。”
锦书低下头，用手盖住了眼睛。一缕散开的头被雨水粘在颈后，显得格外软弱。
“刚才那两次，如果只有我一个，我肯定逃不过去……谢谢你。”
她抬起眼睛，看着他轻声问：“你为什么会帮我？”
辛格与她怔怔的对视半晌，只得慢慢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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