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把这条蛇放进山神嘴巴里就行了,是吧?”他舔了舔嘴唇,“这有何难。”
别哭。乖。会好的。
小米无知无觉,那火却一点点地钻入了他的胸腔。
年轻的僧人脸色兀自苍白着,只是反倒显得他眉目更为俊朗,连带毫无血色的薄唇也令人多了几分不忍。
比如此时虽然已经入秋,ไ可山峦仍旧青翠。林木尚未收到季候的讯息,没有变黄,也不打算落叶。
程鸣羽目瞪口呆。
最先毙命的是带队的将军。他分明藏身在密密丛丛的兵士之中,没有流箭也没有□□弹,他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嘭地一声开始了爆燃。
清洁的空气和阳光会腐蚀他的皮肤,他不得不以重重厚布包裹自己。干净的水和可口的食物他也绝不能碰,这些对现在的糕糜先生来说,如同最致命的毒物。
那年轻的农人翻倒在地上,被自己的妻子死死压住,脖子已经被她咬去了一半。
长桑完全不信,冷冰冰地哼了一声。阿桑小心走入一旁的小路,路旁的树上哗啦啦落下几个ฐ玉兰花小人,亦步亦趋地跟在阿泰脚后跟处,渐渐去远了。
长桑本来天天巡ำ山,但他们始终也没有等到เ长桑到来。
盛夏接近尾声,秋风已经试探着在夜间吹起。
白汀的异变是从她寻紫杉木归来之后开始的。
弓身上不知何时显出了三个ฐ古篆小字,在月色中蒙蒙地显出微光。
程鸣羽以为是自己้学艺未精,于是伸出食中二指捏了个法咒,指着洞壁周围的酒坛:“酒来。”
他驾驶着有风雨之势的车辇,从高空撞破迷雾与云层,停在乖龙和甘露仙面前。
它十分庞大,但如果不感到饥饿,它是不会移动的。
乖龙大叫:“他没我这么漂亮!”
但实际上,她并不清楚雨师何时才能降临凤凰岭。
程鸣羽心惊胆战,死死抓住杨砚池的手臂。她甚至不敢发声,缩着脖子脑แ袋,生怕被这旋风袭击。
能帮自己忙的,也只有程鸣羽一人而已。杨砚池与长桑、穆笑等人接触过,虽然知道他们神通广大,但他们也确实不可能ม帮助自己้这样的凡人。
“他天生就厌恶蛇类。”长桑仔细看着程鸣羽的手心与手臂,“其实蛇类渐渐也会害怕他,辟蛇童子化身而成的奇兽名为朦,它是蛇类的天敌。”
穆笑:“……你疯了?你是真想养他?!”
“吴小银把那ว条小蛇的内丹吃了。”穆笑看着他怀中的孩子,“现在正在凤凰岭上四处找阿泰。”
在两人前方,穆笑忽然站定了。
蛇瞳的孩子抖了一下,终于张开口。
那是个模模糊糊的魂魄,几乎就要被风吹散似的。它看起来那么小,抱着树干呜呜地哭,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不停地响。
程鸣羽被山风吹得舒服,一时半刻还不想回留仙台,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和伯奇聊天。
长桑叹了口气:“那你这个ฐ秘密完全没有任何用处。”
她冲杨砚池露出一个笑,高高兴兴的:“留仙台我去过几次的,是个好地方。只要是凤凰岭上的生灵,只要找得到山神的留仙台,谁都能拜访她。她脾气特别好,也不会嫌弃我这种毫无用处的小精怪,她还说以后要请我们喝仙酒。那酒就埋在檀池边上,穆笑看守着。应春他们偷偷喝过,听说是九重天都难得的好酒。”
“洗不掉的,那根本不是凡俗水流可以祛除的东西。”观对这个话题兴趣不大,讲完后又晃着箫管,“这个将军,我给你吹个曲儿吧?论起吹奏箫管,这凤凰岭上没有任何一位精怪甚至神灵能ม及我。”
“见太平你藏了几十坛,我们喝一点儿,关系不大吧?”
主要争论的人是穆笑和其余两位,应春只是偶尔插一句“好啦”试图中止他们的争执。
杨砚池呆住了。他张了张嘴,记忆就在脑แ壳子里,可摸不清楚形迹。
鬼师并不言语,拿着水杯与纸、线等物什,走进了药味浓烈的房中。
小米喝了一碗半的稀粥,肚子里都是晃荡的水,人倒是因为这粥而变得热心起来:“万一需要啥帮忙呢?”
程鸣羽一下坐直了:“众神?还有多少跟你这么好看——跟你一样的神?”
巨เ大的爆裂声从远处传来,震得人耳朵生疼,头昏脑涨。
杨砚池只得把夫人的事情放在一边,先接待这位参谋。
符咒基本都是圆的,像是一笔画成一个圆之后仍不停笔,继续往这个圆之ใ中填充别的线条。
“穆笑可以直接用手来画……”她喃喃道,“我也用手么?”
她抬起手腕,在空气里画出了一个ฐ复杂的圆。
但什么都没有发生。图案没有成形。
程鸣羽顿时有些尴尬,她转向杨砚池:“我……需要用墨吗?”
杨砚池与她的脑袋距离很近,被程鸣羽转头的动作惊了一下。细细的发丝在风里拂向他的脸,他下意识地往后闪了一闪,少女明亮的瞳仁被灯火照亮,映在他眼睛里。
“我会用我的血。”杨砚池又挠了挠下巴。他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不好意思。
程鸣羽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低头看了自己的手:“要先切个口子么?”
“我用血,你可以用别的啊。”杨砚池说,“你忘了春山行么เ?”
那弓上原本没有箭,但凤凰岭山脉的灵气,凝聚成了威力巨เ大的箭矢。
听到他这样说,程鸣羽忽然缩了缩脖ๆ子,显得有些畏ั怯:“我……我不行的。”
被凤凰岭认可的不是她,而是她体内原本属于白汀的仙魄。
程鸣羽很难向杨砚池形容自己的感受。
她读书不多,全是到เ了凤凰岭之后仰赖穆笑和应春教导,因而常常觉得自己口舌木讷,许多话都讲不清楚。
在发现自己能够拿起春山行的时候,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果真成了凤凰岭的山神。
她拥有了武器,拥有了能保护自己和这个山岭的能力。
在干净利落击毙了糕糜先生之后,程鸣羽还察觉,长桑等人对自己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
谁都拿不出来的春山行,她能ม拿出来。而且她和白汀一样,可以驾驭春山行,可以把地脉的灵气化作箭矢,为自己所用。
程鸣羽现在还能清晰地回忆起,自己当时的快乐和兴奋。
这天地间有她一块栖身地。栖身地里没有人憎厌她,反而有人喜欢她。
她只感到快乐่,无法言说的快乐。
但快乐่随着真相的袒露,像水流一样从她身上淌走了。
程鸣羽此时才明白,她以为长桑和应春对自己好,但实际上他们认可的仍然不是自己,而是白汀。
自己成为了一个容器,里头装载着真正被敬爱的那个魂魄。
她和杨砚池坐在鬼师家的门槛上,夜风很凉,很轻,她想了很久,最终说出来的只有一句“我有些难过”。
来来回回都是自己的错觉,不能怪长桑他们,也不能怪认错了人的芒泽和凤凰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