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宁吐了口气，拿出当年练字练出来的定力，端着本书在他的书房里看。
首先，如果她真的把这件事告诉了罗成章，罗成章会如何？
她吃了点酥饼就吃不下了，让丫头把东西撤了。这时候松枝领着个婆子进来，那婆子给她行了礼ึ，笑着道：“七小姐吩咐下去的，奴婢已经准备好了，只等给三少爷量了身量便可以做了。”
但屋子里有种轻松甚至欣喜的氛围。
宜宁放下了手中已经变凉的茶，笑着说：“老先生肯定是诳我，嫌我这个学生歪理太多了吧？”
罗宜慧绷不住噗嗤一笑，她是当娘的人了，脾性总要比原来温和一些。搂着宜宁的肩拍了拍背。她发现小丫头确实长高了一些。原本身上极好闻的奶香，如今也是一股淡淡的清香了。
罗宜慧笑着摇头：“我带明珠过去的时候，他才知道明珠在这里。听说咱们照ั顾明珠周到，还让下属送了些珍贵的山珍。如今正在长房跟大伯父说话呢，还赏了宜玉和宜秀东西。”
她自幼被陈氏教养着，哪里受过这等气。
罗宜慧也笑了笑：“宜宁刚满十一岁，以后应该还会长高一些。你一路过来也累了，我先带你去休息吧。”
说完蘸了墨继续写字。
罗慎远让身后的郎中赶紧进屋中去，他却看到了宜宁，她站在槅扇旁望着内室侧着头，露出细长的脖颈和沉静的侧脸。他本以为她会惊慌失措，但实则她显得很冷静，只有细长的手指揪着衣袖，才能ม看出她内心的紧张。
宜宁只是说：“温婉得体。”
这天气刚开春，做什么เ护膝。
宜宁抬起头，就看到เ林茂背着手，看着她的书房点头道。“你这里布置得倒是清雅。”
罗慎远坐下来，下人给他上了茶。他问林海ร如：“眉眉可还听话？”
宜宁听了心里微微一动。她知道继母对她好，但每次还是觉得听了心里舒服。看到烛光下林海如素净的脸，她也笑道：“您没给自己添置一些？”
雪枝笑着摇头道：“姐儿是看四小姐穿得明艳，才要简单些罢。”
刚把被褥裹在身上，就听雪枝说她的两个ฐ表哥来了，过来掀她的被子，要她赶紧去正房。
“这个好看，要把这个挂起来！七姐姐，我还要好多百索ิ。”
罗慎远盯着她的脸，微微一冷笑：“你倒是有借口了？”
林海如和陈氏撕破脸皮吵了一架，这几天两人看到彼此都是脸红脖ๆ子粗的。
罗大爷早就跟陈氏说过，他这个二弟没吃过苦，从来都过得一帆风顺。想从他下手很容易。
上次见到他的时候还是一个ฐ沉默寡言的庶长子，如今再见到เ时已๐经是北直隶的解元罗慎远。竟半点没有原来的卑微，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直裰，腰间挂着块羊脂玉，身姿如松，沉稳而有种超然的气势。
长姐这些话是说给罗宜玉听的。
她的妹妹正仰头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好奇，没有原来活泼了。
“明日下午，我陪父亲见完宾客之后过去。”罗慎远对徐妈妈说。
罗慎远看到她瓷缸里的乌龟翻了个身，四个爪子在空中乱ກ划，她却抱着瓷缸一点没有察觉。他微微地笑了笑。牵着宜宁走出了正堂，牵着这个小小的人，他心里默默地想着。
宜宁几乎瘫软在罗老太太床前，揪着罗老太太的衣袖一直哭，别ี人根本不能把她拉开。
宜宁看到他俊朗的侧脸，他的语气从未如此的耐心而温和。
她直看着郑妈妈：“我猜来猜去，也只能猜到宜宁身上。明澜已经死了，你要走只能是因为宜宁。你便回答我是不是吧！”
罗老太太抬头看着头顶的明月。让郑妈妈先停下来。
这件事陈氏很快就知道了，她本来正在给罗怀远安排年前娶ດ亲的事。罗怀远中了举就该成亲了，两件喜事连在一块，这叫双喜临门。陈氏准备要大办宴席。
陆嘉ล学神色不变地看了程琅一眼，他毕竟比程琅多活十多年。程琅那点心思就和摊开摆在他面前差不多。他虽然是个武将，但是那些文人的弯弯肠子，他可能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陆嘉学也没有点破，移开目光淡淡说：“窦阁老一向疼爱他这个ฐ嫡孙女，你不要太过了。”
郑妈妈写好药方之后，徐妈妈便亲自带着两人下去安顿，随后才吃了午饭。
那守门懒โ洋洋地接了名帖，仔细读了却吓得说不出话来。连忙告罪都来不及：“……老太太早吩咐过郑妈妈要回来，小的只以为是个ฐ年老的……对不住了！您快请进来！”
宜宁远远地看着罗慎远还站在那里等她，夜风吹起他直裰的衣袂，长身玉立，表情淡漠。她三哥果然好看，以后更不知道有多少桃花要来惹他。宜宁不由想起隔壁的高小姐，其实以高小姐的人品样貌，还是能勉强配得上他的。
高夫人和陈氏一个出身，她是江南人，父亲曾任当年天子的侍读学士。她问林海如罗慎远平日读什么书，可有定了亲家……
前院得讯归来的人却骑着马跑得飞快。直冲进院子之后赶紧下马，把缰绳扔给旁边的小厮，激动得浑身颤抖。连忙就往陈氏那里冲。
宜宁听了之后差ๆ点被林海如给吓到了。
罗慎远背手走到罗老太太面前，他沉思了片刻，手拂过正堂上摆的香炉下，飘落的一点香灰。
林海如想到轩哥儿就觉得不舒服，她有些不愿意地道：“乔姨娘毕竟是轩哥儿的生母，我再如何养他，只要有他生母在，他又怎么和我亲近得起来。”
宜宁不知道，但是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雨夜中，渐渐不见了。她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宜宁回过头，分明看到เ罗老太太脸上已经全是泪痕，她鼻尖一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
上次她犯了错之后，便听了乔姨ถ娘的话，以后只作乖巧就是了，不能ม再让罗老太太或是宜宁抓着她的错处。她心里也谨记着这句话，罗宜玉与她一起做刺绣的时候被叫走，然后出了这么大的事。不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了，她是不会回去的。
林海如却牵着她的小手，整了整鬓角走进正堂。
她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如果罗宜宁跟祖母说了，或者跟陈氏说了……她的下场可想而知。
她不辩解还好，辩解了之后几人笑得更厉害，罗慎远都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
雪枝还是有些担忧，但东西都烧了，她也没有再说什么。
宜宁就说：“母亲她也就是性子率真了些。”
宜宁就坐在西次间里描花样，他们说话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她听到罗老太太低声问他：“这次你可有把握？”
“姐儿们怎么样我都是知道的，我也不是不心疼怜姐儿，要是真的说出来，毕竟怜姐儿才是我看大的，更疼爱一些。不过宜宁是嫡出，自小没有母亲，老太太疼爱她些自然的……”
她总有一天会死的，不能让宜宁孤零零地留着。
宜宁别过头，心里属于小宜宁的委屈再也压制不住，眼泪决堤般涌ไ出。她扭过身子紧紧抱着林海如，哭得喘不过气来：“爹爹不好，我不要他抱。我不要他。”
大丫头连忙跪下：“奴婢把七小姐吵醒了。这珠子……珠子是六小姐给小少爷玩儿的，奴婢也不清楚。”
宜宁第二天果然一大早就被雪枝叫起来，梳了丫髻，打扮得干净整洁，给她穿了一件刚ธ做的小褂。
陈氏这才拉着两个儿子坐下，关心他们的学业。罗怀远读书一向不要她担忧，罗山远性子却有些散漫，她多问了几句，又压低声音说起了罗慎远：“……虽然你们三个都是兄弟，但是罗慎远是二房的庶长子，与你们是隔房。如今也不知道怎的，老太太待他亲热了许多，似乎是不在意当年之事了。不怪为娘说一句冷漠的话，以后罗家能在朝中任大职的只有一人，其他的都要避嫌远调。怀远，你父亲看重你，就连老太太都对你称赞有加，可要好生努力才行。”
宜宁有点始料未及，林海如就笑着说：“正好，我来不及送宜宁回去。眼看天快黑了，你送她回老太太那里，不然一会儿老太太又要派人出来寻她了。”
“您以为老太太是怎么气倒的？”郑妈妈喘了口气继续说，“太太送了两个丫头给六小姐，六小姐身上现了伤，您和老太太以为是太太做的。太太听了十分失望，所以才避去寺庙里居住，却被人给掳走了。那ว时候家里的护卫紧着大房和乔姨娘，奴婢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止……您说这究竟该是谁的错！还不是因为你罗成章宠妾灭妻造成的！老太太听了奴婢说起这件事，她又是痛心又是自责，当年是她替你求娶了太太，你们满口答应的……要对太太好，但是你们谁对太太好了？老爷，你自己说你对太太好吗？”
罗成章边听拳头边握起，他站着不说话，牙关紧咬着。
郑妈妈一步步逼近他：“太太这么待您，您是怎么对她的？我家太太原来在真定的时候，可是娇养的小姐，嫁到你罗家来怎么样了？为你操持家务，伺候你起居，还要忍受你纳妾，你甚至宠那小妾胜过她！你可对得起你当初ม说的话？你还指责太太，你自己้岂不也是那等色令智昏的小人，娶一个扬州瘦马回来当妾，还是未婚先孕。你罗成章就不无耻了！”
罗成章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可想不到郑妈妈敢这么一针见血地指责他。而且一件件一桩桩都是他做过的丑事。是啊，他又有什么เ立场去指责别人！
“太太后来真是对你绝望了。奴婢以为她怀了贼人的孩子，叫她落了胎。太太却说什么都不肯，稚儿何其无辜！奴婢当时并不知道为什么……”郑妈妈看向英国公。
魏凌从来没有听顾明澜说起过这件事，如今才知道她受过什么委屈，为什么性子这么淡漠。他低声道：“当年那事是我的错，怪不得明澜。”
郑妈妈想起顾明澜跟她说过。
“……他不是个贼人，他是好人。郑妈妈，您不必再说了。就是拼了我的性命我也要保住这个孩子。”顾ุ明澜的眼中含着泪水，神情却倔强而柔和，“我只恨我嫁错了人……我不想妨碍了他，但我不会杀这个孩子。您不要再劝我了。”
郑妈妈冷冷地道：“太太后来真是厌恶极了您reads;。她为了保住孩子伤了身子，后来为了保姐儿……她让奴婢给了她一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