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用脚拨开积雪，看这不是现成的砖头吗，可手里没家伙，没办法撬，只能用手去抠。刚ธ要动手，瞧见附近有块圆滚滚的巨石，似乎是个石头碾子，半截埋在土里，可能是前两天风大，吹开了上面的泥土才露出来，看形状又长又圆。他使劲推着这浑圆的石碾子，并未觉得特别沉重，可能是尊泥胎，外边有层石皮子裹着，中间是空的，也没看出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把它推到摊子前，上面垫了些东西加高，继续忙活给吃主儿们烫酒加肉。
所以看瓜的人往往备下若干爆竹，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到瓜田里传来牙齿喀嚓的细微声响，就点个炮仗，远远地扔过去，砰的响，那偷着啃瓜的小动物便给吓跑了。倘若没有鞭炮，则需握着猎叉跑过去驱赶，这是最折腾人的。
刘奶奶那天很高兴，让大娟子和小娟子包饺子，非留แ我吃晚饭不可。我坐在那跟她们聊天，无非是说说大杂院拆迁后各家的情况，要说远亲不如近邻，还是老街坊老邻๑居的情分深。虽然我是亲戚家住在白家大院，我只在每年夏天放暑假才去那借住，但隔这么เ多年没见，点都不生分，大娟子和小娟子都跟我亲妹妹似的。话赶话就说到二大娘家的事了。
傻少爷捉妖有功，除了崔老道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到后来把家产败光了，误交匪类，凭着又傻又愣，刺了纹身当混混儿，左ุ臂上纹的是三仙仗剑，右臂上纹的五鬼擒龙，成了个不务正业专欺负老实人的地痞，1952年因聚众抢劫粮铺，让公安机关当场擒获，年底开了审判大会，插上招子枪毙处决，“招子”就是死刑犯上法场时，脖ๆ子后头插的牌子，上面写有该犯的姓名罪状。他死后尸首无人认领，也是崔老道帮着收敛的。
【二烧河楼】
崔老道说：“错不了，这种土坟的坟头，受到风吹雨淋，早ຉ已面目全非，但董妃坟上边是土堆，坟根儿却是用砖砌了圈，半墓半坟，到这走踩，感觉出脚底下是砖不是泥土，这就认准了，准是董妃娘娘的坟。”
当时村里剩下的人全集中在村后个大坑里，这个坑就叫血池，两千年前为皇陵挖的殉葬坑，那时候流行杀殉，活人砍了头填在坑里，要流血成池，所以叫血池，不过挖好之后没用过，这些年荒草丛生。村里以老太爷为首的老弱妇孺，还有些村民收救的游击队伤员，都在这等着消เ息，远远地听见枪声不对，怎么会越来越近？
小地主仍不相信：“不管狼头再怎么结实，它能把这么厚的夯土墙撞个洞出来？”
那年寒冬将至，班上总共十个人，连部下令撤走了六个人，因为天太冷地都冻住了，没有活儿可干，要等春天开了江才陆续回来。解放前山里的胡子，以及以放排淘金为生的人们，大多迷信天相地相，通过观察山川江水的变化来趋吉避凶。春天松花江解冻时，可以站在岸边看是文开江还是武开江：文开江是指江上的冰层逐渐融化，过程缓慢；武开江则是江上起鼓，大块的冰排堆叠碰撞，声势惊人，据说那是老独角龙用角划开的。那时的人们相信武开江预示着好年头，四方太平，五谷丰登，这叫天有龙助，龙治水好，龙多了反而不好。文开江说明春脖子长，春脖子长意味着无霜期短，这在高寒的关东，会直接影响农作物的收成。
【下】
东华门位于紫禁城的东南角，位置偏僻，50年代的时候，那带尤其荒凉。往北过了皇极门属于内廷，建筑开始变得密集，宫阙重叠，不熟悉地面的人进来很容易迷路。俯瞰紫禁城东北侧，宫墙殿阁犹如棋盘，故宫里闹鬼的传闻，大多发生在东边，甚至有人进去之ใ后失踪不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挺大个活人，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刚解放那会儿好多单位实行军管，故宫管理处保卫处的人员，很多是部队上调拨过来的。二舅有个同事，也是部队转业，战争年代作为乡下农民参了军，要文化没文化，就是傻大胆。他到เ北京紫禁城，刚来没两ä天，得知这是皇帝老儿的金銮殿，这俩眼都不够使了，看哪都觉得新鲜，个人到处溜达。有管理处的人劝告他：“你哪都不认识，别个人在故宫里到处走，万迷路就麻烦了。”这老粗不听那套，以前在游击队打鬼子，什么เ样的深山老林没钻过，不信在城里还能走丢了？结果这个人独自走到后廷，然后再没回来，保卫处派人找了好几天也没寻到เ下落，至于遇到了什么意外，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但是永远没机会说出来了，也不知道是否与东宫后庭闹鬼的传言有关。
要说东宫后廷闹鬼，绝不是没有根据。后廷的建筑本身就复杂，充分发挥了古代风水的藏纳之道，紫禁城有个特点，站到皇城外的景山上，地势比城内高出许多，但宫里这么多道门户，在高处却完全看不到，只能见到朱红的墙壁重重叠叠，以及座座铺着琉璃瓦的殿顶起伏错落，这也是为了防止有刺客在山上窥觑大内路径。
解放前的北京，度称为北平，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月里，北洋军阀日本鬼子国民党这些统治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虽然城内没发生过大的战争，但有时候治安也不稳定。紫禁城里的皇帝被赶走之后，几乎成了无主之地，确保治安的巡逻队往往是形同虚设，那些毛贼草寇盯着皇城怎么能够不眼红呢。其实为了避免日军轰炸，故宫里价值连城的珍宝，已经被政府转移到大后方，故宫几乎是个空城，不过贼不走空，历朝历代皇帝ຓ老儿住的地方，随便划ฐ拉点什么也是宝贝，因此不断有贼人溜进紫禁城，可进去之后很少有贼人能再活着走出来，据说都让鬼给迷在里面了。
东宫这边闹鬼，始于明末清初，闯王李自成二十万大军，全军皆穿黑衣黑甲，渡过黄河路势如破竹打到北京城。崇祯ງ皇帝在穷途末路之际，以发覆面吊死于煤山。那三宫六院的嫔妃宫女，有些怕被义军捉住受辱，也有心忠于大明皇帝的，自杀以殉国难的不在少数，义军攻进了紫禁城又杀了批。死人的地方大多在东宫，多年以来冤魂不散。按民间流传的说法，满清入关之后在东面造了座佛堂，专门镇着这些阴魂，清末这佛堂塌毁了未能重修，所以出现鬼怪作祟。
旧时北京有很多飞贼的传说，可真能飞檐走壁的实在是少之又少，有那本事就用不着偷皇宫内府了，随便找个富商巨เ室，足能盗得许多财物。大多数的贼都没这么厉害，比如以前丰台有个贼，绰号飞毛腿，无非是腿脚๐利索ิ跑得快，若无其事地走在街上，到人家店铺里抄起样东西撒腿便跑，般人还真跑不过他，因此得了个飞毛腿的绰号，实际上只不过比常人能跑而已。至于贼人为什么大多死在东宫，咱得先描述下紫禁城的地形。围着城圈都有护城河，民国年间河水还挺深，唯独故宫东北侧的角楼附近，能找到过河的地方แ，这些个毛贼瞅上了角楼底下河水浅，借助蜈蚣梯爬城进到后廷。也有白天从侧门混进去，躲到夜里再动手的贼，通常就近在紫禁城后廷藏匿，到夜里走在阴森空寂的深宫大内，遇上什么风吹草动，胆小的真有人被吓死。据闻也有的贼让鬼给带迷了，这地方即使没有鬼，那ว时的宫门全都关着，摸着黑走来走去，走转了向也毫不奇怪。那些死在里面的贼人，有些还能找到尸骨，个别人就和保卫处那个老粗样，这人说没就没了，直到เ现在都找不着。
5๓0年代初清整故宫之时，就在紫禁城东侧后廷排水的沟渠里，发现了两具尸骸，尸骨都被地下的脏水浸烂了，身份到现在还没查明。因为发生过很多无法解释的事情，所以那时保卫处的人员有个心照不宣的规矩，过夜里十二点，绝对不去后廷东侧。
二舅60年代受到运动冲击，离开了保卫处，平反后组织上给安排了别的工ื作，到老直住在北京，风风雨雨几十年，算是在那落户了，甚至习惯了和老北京样吃焦圈喝豆汁，给我们后辈儿人说起在故宫夜巡队的所见所闻，仍是历历如绘。
比如大伙都知道朝廷这个词，因为故宫分前后两部分。前边主持政务的三大殿叫前朝，皇帝起居的后宫叫后廷，合起来就是朝廷。至于故宫全部ຖ门匾上的“门”字，末笔都没有勾，唯有勾的门叫锡庆门，这个谜的解释有很多版本。据说皇城里的忌讳很多，门字末笔在书法中称勾角，而皇宫大内最忌讳钩心斗角，所以把末笔的钩都给抹了。唯例外的锡庆门，位于后廷东部ຖ，是整个紫禁城里的重要交通枢纽，按以前迷信的说法，这座门相当于人身的死|岤，需要有遮拦，因此皇城里只有“锡庆门”的末笔带钩。要是碰巧ู有去故宫游览的读友，别忘了去验证下是不是真这样，保证会有意外的发现。
相比这些稀奇古怪的见闻，二舅最为津津乐่道的段子，却是当年在故宫听老贾同志讲的则轶事。前清时紫禁城戒备森严，御林军各营各旗分别有自己的防区，守得铁桶相似，连苍蝇也飞不进去只，可在咸丰年间，出了件奇人奇事。
咸丰初年，顺天府宛平县有个乡下的草民，最普通不过的平头百姓，祖宗八代没吃过饱饭的这么位，这人姓王，穷人没大号，有个小名叫库儿，连起来叫王库儿，绰号傻柱子。傻柱子是老北京土语，意思是实心眼儿根筋，不懂ฦ王法只知道赚钱。到他这代做了点小买卖，每天蒸了馒头用小车推到北京城里贩卖。有回无意之中，捡了块出入紫禁城的腰牌，腰牌就相当于通行证。您说这小子胆子多大，捡到腰牌丝毫没考虑王法当前，先想的是紫禁城里能ม不能卖馒头？他也想不到这是多大的雷，私自把腰牌上的名字刮去，换成自己的名字，转天开始不在街上做买卖了，大摇大摆地推着小车，往紫禁城里就走。
当时守卫的军兵也想不到有人这么大胆子，未经许可就敢去大内禁地摆小摊，又看王库儿带着腰牌，还以为是内府特批，便把他放进去了。从此王库儿财迷心窍，每天起早贪黑到皇宫里做买卖。那ว些往来的宫女太监和御前侍卫们，也都认为这人能在紫禁城里卖馒头，肯定是上面准许的，所以都没多问，还有不少人来买他的馒头。别ี说王库儿这手艺还真吃得过，人人都说他这馒头蒸得好。
有时赶上早朝，王公大臣们天不亮就进紫禁城候着，总不能让皇上等大臣不是，因为起得太早，很多人来不及吃早点。王库儿听说了这个消息，起得比这些大臣还早，推着热腾腾的馒头来卖。那些王公贝勒文武臣工们，看宫里还有卖馒头的，都觉得这事稀奇，可闻见馒头的香味，肚子里便打鼓了，纷纷掏钱买来吃，有的上朝没带钱，本来上朝也没必要带银子，就找带银子的大臣借钱买。王库儿这馒头比街上卖得贵了几倍，但在紫禁城里却是蝎子粑粑独份，天天卖个精光。这事除了皇上不知道，连后宫的皇后都有耳闻，听说前面有个卖馒头的小贩，做馒头的手艺京城绝，所以皇后和嫔妃们也不时差太监来买。这些人吃惯了山珍海味，没吃过这种家常的馒头，来吃个新า鲜，二来人人都说好吃，本来觉得般的人，也不免觉得好了，另外宫里跟馒头搭配的全是好东西，可不是就着咸菜疙瘩吃。由于王库儿常年在皇宫摆摊儿卖馒头，时间久了和那ว些侍卫太监，乃至王爷贝勒都混个脸儿熟。有次身体不适，偶尔没去紫禁城卖馒头，大伙天天看见他，天看不见还都挺惦记，据说某位王爷还特意派御医去给他瞧病，可谓出尽了风头。
到后来王公大臣和皇后嫔妃们，总跟皇上念叨，说皇上真是有道仁君，体恤大臣们早ຉ朝辛苦，便特意让人在宫里卖馒头给大伙吃。皇上越听越纳闷，哪有这回事？哪来的什么馒头？不过再英明的皇帝ຓ，也喜欢底下人溜须拍马，说是仁君圣主那还不高兴吗，当然是龙颜大悦，也没再往下追究。
直到好几年之后，王库儿无照经营非法摆摊儿的事才败露。原来当初御膳房有个执事出来买菜，时大意把腰牌丢了，由于担心受到เ责罚，始终没敢呈报，王库儿捡到的就是这块腰牌。想那皇宫大内紫ใ禁城，守卫严密城防坚如磐石，竟让这个小人物进入如履平地长达几年之久，也当真是不可思议了，事情近乎荒诞，却在紫禁城里真的发生过。
现在的电视剧，很流行拍清宫戏，但那些格格贝勒皇帝的故事大伙早看腻了，我觉得如果能把王库儿进宫卖馒头的事添油加醋演义下，完全可以拍成部连续剧，观众们定很喜欢看。
第十三章鬼市人头案
【上】
以前南开带有个早市，摆摊贩卖的东西，大多来路不正，比如偷抢蒙骗来的，也有挖棺掘墓盗来的，还有以次充好的，要趁天没亮看不清的时候出手。那些爱贪便宜捡洋落儿的主ว顾，特意摸着黑来逛。买卖双方不喊不叫，不嚷不闹，讨价还价拿手比划，个个ฐ来去匆匆，好像阴间集市，因此俗称“鬼市”，这个民间自发形成的旧货市场至今仍有。
上述景象是解放前，近几年鬼市搬来转去，人越来越少了，也淘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前几年鬼市还在西市大街的时候，我和个哥们儿去那转悠，哥们儿瞅上个玉制小挂件，青绿通透的只蟾蜍，额顶有块天然的红斑。卖东西的小老爷们儿说这东西不是好来的，俗话说江湖财江湖散，不散有灾难，真是这么回事，打他爷爷那辈儿得着，家里就没好过，所以拿出来想卖掉。
当时我那哥们儿认为鬼市上没真话，也不想听那小老爷们儿说故事抬价，直接讨价还价，反正是买的贬卖的抬，到最后二百二十块钱成交。买到家这玉蟾就没了，大概是他老娘收拾屋子给放到哪了，转过年来他家老爷子出了车祸ຖ，家里的底商也被合伙人占了，打官司把积蓄掏个精光，真不好说这些倒霉事是不是巧合。
以前鬼市上发生过很多古怪的事情，比如人卖了东西，等天亮数钱，发现全是烧给死人的冥币，还有天津卫民国八大奇案的第件大案——鬼市人头案，也正是在此发生的，先给诸位大致说下这个案子的经过：
解放前有个ฐ住在南市的老头，每天天不亮就去鬼市摆摊儿，无非是卖些破东烂西，偶尔也收些别ี人卖的物品。有天他出摊儿出得早了，大街上黑咕隆咚地还没什么人，那时也没有路灯，有些摆摊儿早的人，坐在摊位后边抽烟，那烟头上的烟火在黑暗中看来忽明忽暗，不时移动，就像点点的鬼火，这也是鬼市名称的另个由来。
老头刚把摊儿摆好了，坐下来等着主顾上门，顺便摸出烟袋，拿洋火点上。洋火就是火柴，我记得我小时候老人们就习惯将火柴称为洋火。清末那会儿从西洋引进的东西，甭管什么都加个洋字，黄包车叫洋车，油叫洋油，烟卷叫洋烟，洋枪洋炮那就甭提了。旧时天津卫是八国租借通商码头，洋物尤多。北京就不这样，老北京管火柴叫取灯，现在北京还有“取灯胡同”，曾经是存火柴的仓库，不过读出来要念成“起灯胡同”，写成字还是取。以前北京专门有种职业是叫“换取灯的”，晚清时期，朝廷禄米养了许多代的旗人，没了俸禄沦落为穷人，先前的日子过得太好了，个个养尊处优，早已丧失了劳动技能，满清通过骑射得天下，等到了清末民初，八旗子弟连老祖宗射兔子的手艺都没了，有些旗人妇女为了谋生，没办法只能以换取灯儿为业，边吆喝边走街串巷，用火柴交换些日用品。
别看北京天津挨得近，文化背景却截然不同。个ฐ是传统味道浓厚的皇城文化，个是东西方แ新旧交融的市井码头文化，所以旧天津没有过“取灯”这种名称，火柴就叫洋火。老头找个背风的地方划着洋火想抽烟，火柴这么亮，就发现脚旁有个包袱，周围没别的人了，放在这肯定是没主儿的东西，看那ว包袱皮儿是上好的面料，估计要卖也能值几个钱，估计里边裹着的东西自然也不会差，但是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这老头时贪心发作，唯恐有旁人看到见面分半，他趁着天黑没人注意，拎起包袱来匆匆跑回家中，摊儿上东西也不要了，跑到家连口水都顾不得喝，指着包袱告诉老伴儿：“咱捡着宝贝了！”他老伴儿也是财迷，见状大喜，赶紧关上房门，把包袱摆到桌上，解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老两口上岁数了眼神不济，还特意点了盏油灯凑到近处看，谁知打开来看，那包袱里裹的竟是血淋淋颗女子的人头，披头散发两眼圆整，当场就把老头老太太吓瘫了。
有人在鬼市上捡了个包袱，里面裹着颗人头——这件事轰动了津门，那些天大街小巷男ç女老少间没别的话题，议论的全是“鬼市人头案”，各种各样的谣言也跟着出现。当局对这个案子很重视，安排了最有经验的位探长专门负责此案。其实案情并不复杂，以这颗人头为线索，很快就破了案，但里面的些细节，是巧合还是有某种别的原因，事隔多年仍是人们议论纷纷的焦点。
破案之后各家报纸上都刊登了详情，让民众得以知晓来龙去脉，原来死的这个女人是谁呢？她生前是天津卫个富商的小妾，这位富商买卖做得很大，但为人迷信道术，经常去道观里烧香上供，但是生意上的事很忙，有时外出做生意没空去道观，就让家里这小妾代替自己去做这些事。天津卫最有名的道观叫吕祖堂，顾名思义里面供着上洞八仙吕洞宾祖师的神像。清朝末年闹义和团，那时这座吕祖堂曾是义和团聚集的坛口，正因为义和团在此设过坛，吕祖堂得以保留แ至今。您现在去小西关还能瞧见，旧天津寺庙道观多不可数，留到今天的却屈指可数，吕祖堂便是其中之。
民国鬼市人头案发生的时候，这吕祖堂观中有个ฐ道士，那人俗家姓宋，年纪三十出头，长得挺帅，派仙风道骨仪表不凡。这小妾水性杨花，嫁给富商图个衣食无忧，但过得并不幸福，第次到吕祖堂烧香时就看中了姓宋的道士。当然这道士也不是吃素的，除了通晓道门里的法事，也很懂得风情。什么叫风情？男欢女爱谓之ใ风情。宋道士跟这小妾两个人，那算是王八瞪绿豆对上眼儿了，来二去勾搭成，经常利用富商出门做买卖的机会苟合。
都说女人是感性动物，这话当真不假，有天小妾来到吕祖堂，找道士关上房门云雨番之后，忽然泪如雨下，声称实在忍受不住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从家中卷了些金银细软，要跟道士私奔，逃到外地结为夫妻，好好过几年恩爱的日子。道士不肯，觉得为这女人犯不上，那小妾便以揭出情相逼，到最后二人越说气越大，竟然争执起来，道士怒之下杀了这个ฐ小妾，又怕惹上官司。那时的侦破手段还比较落后，如果死者没了脑แ袋，无法确认身份，这案件就没法破，所以道士狠了狠心，不做二不休，去卖羊杂碎的店里借了把刀，连夜把小妾大卸八块了，吕祖堂平日里只有他人主持，在后堂分尸杀人，外边完全没人知道。
道士将小妾分尸，当晚趟趟出门，这趟包上个条胳膊，下趟包上半条大腿，全部扔到了荒郊野地，郊外野狗很多，等不到天亮就把尸块啃没了。姓宋的道士杀人抛尸，整整忙活了个通宵，眼瞅着天光破晓，却还剩下颗人头，当天只好停手，托病闭门不见外客，等到天黑之ใ后，他拿包袱皮儿裹了人头，想趁夜带出吕祖堂外找个偏僻地方给埋掉。这件事从此死无对证，神也不知鬼也不觉，富商肯定以为小妾跟某个小白脸跑了，绝不会想到เ跟这道士有关，因为小妾和他是偷，家里上下人等都要瞒着，来吕祖堂只告诉下人是回娘家，回到娘家晚上再出来，路上换两次黄包车。因此除了宋道士，谁都不知道这小娘们儿的行踪，做梦都想不到死在吕祖堂了。
道士想得挺好，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刚出门没走多远，就有个小贼趁他不备，拎起包袱飞也似的跑了，深更半夜追赶不上，道士就知道这是冤魂不散，多半要牵出事了。果不其然，小贼抢走了包袱，可能也想看看里面是什么，瞧是个人头，顿时被吓个半死，就近扔到เ了鬼市街角，让那个摆摊儿的老头给捡了。侦缉队通过人头确认出死者的身份，顺藤摸瓜抓住了吕祖堂的道士，宋道士见这事阴差阳错，心知冤魂缠腿，也没必要再抵赖了，当堂对杀人分尸之ใ事供认不讳，审讯后被判处了极刑，押到เ刑场执行了枪决，这就是“鬼市人头案”的完整始末。
这事都说出来了还有什么可讲的？其实“鬼市人头案”在解放前的报纸上多次披露，被人们谈及的太多了，说这个没意思，咱说的是另桩“鬼市人头案”。如果说吕祖堂老道杀人是1号案，那么咱要讲的就是2号案，2๐号案也是出在鬼市，也是和人头有关，但这案子为什么知道的人少，大报小报上很少提及，我说到最后您就明白了。
【中】
鬼市是个买卖旧货的早市，拿天津话讲得加儿化音，要说成“鬼市儿”才对。旧时天津卫的风俗是“晚上不睡，早晨不起”，做买卖的商户每天开板营业，通常是在日过三竿太阳晒屁股之ใ后。唯独鬼市儿天不亮就开，般天光大亮即散，因为来这地方做买做卖的不只是人，还有些很可怕的东西。
鬼市儿上真能淘着好东西，谁赶上算是谁的运气。不过好东西大多不是好来的，不乏偷抢盗墓得来的贼赃，也有祖上家传的宝贝，落到后世败家子孙手里，拿到鬼市儿变卖，再有就是蒙人的假货趁天黑出手。反正有条，不管是好是歹，只要是拿到鬼市儿上卖的东西，价钱肯定便宜，所以穷人和爱捡便宜的主儿，最爱逛鬼市儿。
贪小便宜吃大亏，捡不着便宜捡着麻烦的事儿也不少。解放前有这么位庄大哥，家里很穷，三十来岁光棍条，没老婆没孩子，以在码头上“扛大个儿”为生，自己吃饱了全家不饿。天津是水陆码头，往来通商的地方，码头火车站各个仓库，每天进出的货物众多，有些人通过替商家搬运货物挣饭吃，这就叫抗大个ฐ儿，当然这活儿并不是谁都能干，搬不动累吐血了甚至活活压死都没人可怜你。庄大哥体格过人，有膀子傻力气，每天去河边码头干半天活儿，赚块钱，下午就歇着，再有钱也不赚了。庄大哥跟那个年代的很多劳动者样，不想今后怎么办，也不知道该存点钱，赚多少花多少，所以别看赚的不少，却总是那么穷，家里没有隔夜之粮。
那时候还没通货膨胀，块钱可真叫钱。每天上午赚了这块钱怎么花呢？中ณ午收了工先去澡堂子里泡个澡，把身上的泥和汗都洗干净了，溜达到饭馆要个肉菜碗面二两酒，吃饱喝足到茶馆听评书听相声。庄大哥听说书先生讲刘秀走国听上瘾了，晚上做梦都是刘秀跟王莽打仗，少听段就觉得心里没着没落，听够了书吃完晚饭回家睡觉，转天再去河边码头干活，日子过得很有规律。这块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他这么เ活着。
庄大哥家徒四壁，米缸里粒粮食没有，他倒满不在乎，因为白天根本不着家，这只是个晚上睡觉的地方แ，家里没家当不要紧，你出门干活得穿衣服啊，庄大哥屋里屋外仅有身衣服，洗了穿穿了洗，缝得补丁摞补丁，到เ后来补丁都没地方补了，拿胶水黏上也能凑合穿。夏天还好说，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到最后都快漏成渔网了，实在对付不过去，再出门就要光屁股了。只好找哥们儿先借了套衣服穿上，省下天喝茶听书泡澡的块钱，四更天起来前往鬼市儿，想要踅摸件合适衣服。
说鬼市儿这地方是个ฐ早市儿不太准确，因为太早了，四更起就开始有摆摊儿的人了，您想鸡鸣五更，五更公鸡才报晓，四更天相当于后半夜两三点，正是天当中最黑的时候。庄大哥溜达到เ鬼市儿，看人来人往，烟头烟锅在黑茫茫的夜雾中晃动，但是说话的很少，地上摊位个挨着个，老怀表老钟表各种瓷器玉器书籍画册桌椅家具耳挖眼镜旧衣服旧ງ鞋，卖什么的都有。他本身是老天津卫，打小就知道鬼市儿，可很少来逛，也不懂规矩，看上什么扯开嗓门就问，人家买主儿都躲得远远的不愿意搭理他。庄大哥心里有气，路溜达过去，不知不觉走到街巷๕深处。这边人少冷清，摆摊儿的也不多，但那ว墙根底下蹲着个小老爷们儿，可不是开头咱说的那位，同样是个瘦小枯干的小汉子，姑且也叫他“小老爷们儿”。这个人不声不响，浑身上下跟那蔫黄瓜似的，天冷戴了顶大皮帽子，裹得严å严实实，上半身又在月影之中，看不到เ脸长什么样，只有他嘴里的烟火儿忽明忽灭地亮着，他手里抱着件衣服，叠得方方正正，摆明是要卖的。
庄大哥走他跟前过，半夜里借着暗淡的月光，看这小老爷们儿手里的衣服式样还行，估摸着是八成新，顶多洗过两水，能瞧得过眼，就过去问：“爷们儿，这衣服怎么卖？”
那小老爷们儿见来了主顾，忙把衣服托起来，说话声音又尖又细，跟掐着脖子似的：“您先瞧瞧，瞧着合适了咱再说价儿。”
庄大哥心里明白，早听闻鬼市儿上净是以次充好的东西，自己้省吃俭用置办套行头，可别打眼让人给蒙了，必须好好看看，瞧仔细了，这衣服好不好，主要在布料。他伸手去摸觉得还行，使了七分劲儿拽了拽，不敢使足了劲儿，他也清楚自己力气大，铆足了劲再好的布料都得给扯裂了，所以只用七分劲儿，扯扯不动，就知道这衣料错不了。
庄大哥有心要这衣服了，问价儿吧，人家说要两块钱，他兜儿里只揣着块钱，鬼市儿的买卖向来没有口价，都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庄大哥不懂那套，就跟那小老爷们儿直接说，今天出门就带了块钱。
那位小老爷们儿有点犹豫，想了想说：“行啊，我看出来您也是真有心想买，我就当交个朋友，块钱卖给您了。”
庄大哥挺高兴，摸出钱来，买卖双方手交钱手交货，抱着衣服离开鬼市儿，到家天还没亮，躺床上又睡了个回笼觉，等鸡鸣天亮，该去三岔河口码头干活儿了。这屋里连盏油灯都没有，外边天亮了，屋里可还黑着，庄大哥这样过也习惯了，伸手摸到เ新买的衣服，迷迷糊糊地穿在身上，开门出屋伸个懒腰，跟同院子早起的邻居打声招呼。正是秋风起树叶黄的季节，阵秋风刮过，庄大哥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身上怎么เ凉飕飕的，低头看傻眼了，那衣服让风吹就散了。
大杂院里免不了有大姑娘小媳妇，看庄大哥赤身站在屋前，都臊得满脸通红，赶紧ู把身子转过去，这时庄大哥也醒过味儿来了，哎呀声大叫，“嗖”地下倒蹿回屋中，兔子也没有蹦得这么快的。
庄大哥回到自己屋里，又是羞愧又是恼恨，羞愧的是三十多岁大老爷们儿，身上这点儿零碎全让同院的看走了，今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该如何相处？恼恨的是这衣服买打眼了，鬼市儿上蒙人的东西多，可没想到看得好好的，拿到手里让人家给掉包了，他越想越是不平，当时就要找那小老爷们儿算账去。
庄大哥出去之前，得跟院里的街坊邻居解释清楚了，刚才不是成心光着腚跑到屋外，只因在鬼市儿买了件衣服，谁曾想让人家给蒙了，那个卖衣服的小老爷们儿太可恨了，不找回去把钱要回来再狠狠揍他顿，难消เ心头之恨。
街坊邻๑居们就劝庄大哥，这事怪你当初自己不带眼，鬼市儿那地方有很多地痞无赖，你去了不但要不回钱，没准还得让他们给揍了，就当吃傻子亏算了。
庄大哥不听，门心思要去找那卖衣服的，就算不动手，至少得把那块钱退回来，不过当时天已大亮，鬼市儿早已散了，现在去也找不着人了，只得先忍下这口气。穿上借来的衣服，仍去河边抗大个儿，中午出来洗澡吃饭，下午到茶馆听书，以前天不听睡不着的刘秀走国，当天都没心思听了。晚上早早睡觉，等到四更天爬起来，到院里看人家有劈柴的斧ร子，拎起来揣到怀里，去鬼市儿找那个小老爷们儿算账，寻思：“对方好生将钱退回也就罢了，否则就拿这把斧ร子说话，庄爷这膀子力气，什么时候怕过地痞流氓？”
鬼市儿四更天就有人摆摊儿了，这时候是又冷又黑，冻得鬼都龇牙，和上次来没什么区别。庄大哥怀里揣着斧头，路走路找，就看那小老爷们儿抱着件衣服，仍蹲在路旁้抽烟，大帽子压得很低，遮住了脸，看不到长什么样，但是连地方都没换，是这个人绝对错不了。
庄大哥火撞顶梁门，心说：“你小子居然还在这骗人，敢拿穷哥们儿打嚓，我绝饶不了你！”想到这大踏步走上前去质问，还没等开口，那ว小老爷们儿也发现上当的买主找回来了，赶紧站起身掉头开溜。庄大哥哪容他逃脱，加快脚步从后边追。俩人前后你追我逃，鬼市儿这地方本来也不在城里，往南走不出多远就是片没有人烟的漫洼野地。
当晚阴天，庄大哥在片漆黑的野地里，看那小老爷们儿嘴里叼的烟锅子里烟火儿忽明忽暗，就盯准了这点亮儿。荒野里没有道路，天又黑，想追追不上，心急也没用，只好深脚浅脚地跟着。说话这时候远处传来鸡鸣报晓之声，天光渐渐放亮，庄大哥就看那烟锅停住不动了，走到近前看，顿时吓得心里好阵哆嗦，竟是追到了片坟地当中，也不见那小老爷们儿踪迹，只有根残香插在个坟头上，周围坟头起起伏伏，座连着座，无数荒坟野冢，眼望不到头。
【下】
庄大哥看这片坟地，立时醒悟那小老爷们儿不是人，总听传言鬼市儿上有孤魂野鬼出没，没想到让自己给遇上了，当时吃这惊非同小可，回去接连几天高烧不退。自古是穷帮穷富帮富，全仗着大杂院里的街坊邻居好心照顾ุ，这条命才算保住，好了之后不敢再去鬼市儿了，要真这样也就没事了。
庄大哥吃傻子亏认倒霉，但这件事不吐不快，在码头干活儿或是到茶馆听书，遇上熟人便讲。有次碰上了大腮帮子，那是以前的老街坊，虽然前些年搬走了，却没离开天津卫，隔三差五还能见着。
大腮帮子脑袋大脖ๆ子粗，腮帮子尤其大，得了这么个绰号，也是天津卫有名的个混混，对道儿上的特别熟。听庄大哥说了经过，急得直拍大腿，告诉庄大哥：“哥哥你太实在了，这根本不是鬼。听说鬼市儿上专门有那么伙人，趁天黑拿假衣服掉包蒙人。你要去找他算账，他就把你引进城郊坟地，让你以为遇上鬼了，害怕就不敢再去找他的麻烦了，其实是躲到เ坟丘后头去了，这小子是吃这碗饭的，肯定离不开鬼市儿。我大腮帮子非给你出这口气不可，今天四更咱哥儿俩就奔鬼市儿，我不信他真能ม跑坟包子里去。”
庄大哥听原来还有这种事，也是气炸了肺，心想：“我堂堂五尺多高的汉子，让那瘦得跟小鸡子似的毛贼给耍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要不把这事儿给平了，今后还怎么在天津卫混？”
俩人约定好了，转天四更在大腮帮子家碰头，路直奔鬼市儿。去得太早了，天黑咕隆咚，路上稀稀落落还没几个人，哥儿俩也不声张，就蹲在最黑的墙根底下，等着那个小老爷们儿出现。
庄大哥来之前心里还有些嘀ถ咕，毕竟那次眼睁睁看着小老爷们儿走到坟地就没影了，万真有鬼怎么เ办？
俗传黑狗血能辟邪，庄大哥多了个ฐ心眼儿，不再拿劈柴的斧头了，头天晚上找了点狗血，拿块破布蘸了揣到怀中防身，此刻蹲在大腮帮子旁边，俩人边看着过来过去的人，边商量只要那小老爷们儿现身，不能打草惊蛇，得给这家伙来个出其不意，二话不说直接按到地上。大腮帮子是混混儿，平日里专以讹人敲竹杠为业，抄手拿佣平地抠饼，没理的时候还要讹人，何况眼下占着理，理所当然要逮着蛤蟆攥出尿儿来，不让这小老爷们儿掏钱了事不算完，得了钱哥儿俩人半。
庄大哥连说不行，他就要自己้那块钱，剩下的全给大腮帮子，要不是大腮帮子这么仗义，把这鬼市儿上的门道儿给说破了，自己现在还蒙在鼓里呢。大腮帮子也不推辞：“那就这么地了，等会儿完了事，咱哥儿俩吃早ຉ点去，想吃什么都算我的。”
旧天津卫，不管多困难的人家，哪怕晚上回去吃混合面儿，早晨这顿早点也得吃好了，就讲究这个。管油条叫果子，来两ä根棒槌果子，外边包上刚摊好的绿豆面煎饼，抹上面酱腐||乳|，再撒点儿葱花辣椒，这就是煎饼果子，据说是打山东那ว边传过来的，山东人习惯用煎饼卷大葱，百多年前传到天津给改良了。除了煎饼果子，还有锅巴菜。锅巴切成碎块，浇上卤汁儿和调料，配烧饼吃。天津卫回民多，回民两把刀，把卖切糕，把卖牛肉，做得烧饼也是绝。这要早点那可有的是，天天换着样吃也吃不过来。庄大哥和大腮帮子起得早，这时候都已经饿了，蹲在墙根下商量着吃什么早点，就看周围的人开始多了起来，但是天太黑，还起了雾，也分不清是人是鬼。
哥儿俩睁大了眼，仔细分辨过往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