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了会儿，叉子点了点头，低声说，“见过次，就在这儿”
也许是因为曾经有过次被抓的经历，所以在扎伤黑大头的第二天夜里，当黄圆面对着警察和手铐ຖ时，并没有显出过份的紧张。她顺从地伸出双手，让警察将她铐上。临出屋前，她还没忘了叮嘱黄方แ，让你把她交给你的东西保管好，记住她对你说的话。
“小将军”身上沾满了战败者的血迹，穿过条温润湿滑的通道，继续向纵深挺进，最后终于来到了片美妙无比的境地。它左突右冲，纵横驰骋，如入无人之境。它从处深邃的洞|岤中，取出了那里酿造多年的美酒尽情啜饮，欢快地跳起舞，陶醉在胜利ำ后的喜悦之中。不会儿，“小将军”突然感到头部ຖ阵晕旋，身体阵震颤，种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无比的快感，迅速地在身体里荡漾开来，令它不能自持地从体内喷射出股令人震颤的热流。
事情果然被黄方言中了。这以后没过多久，叉子和黄圆双双被红卫兵逮了进去，说他们是对流氓。逮他们的就是那拨与叉子有仇的红卫兵，他们始终没有放弃，他们直在打听和跟踪叉子，最后终于在叉子家里，在叉子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将他们逮住。当时，他们俩正和叉子的妈妈块包饺子，猛下屋门被撞开，紧跟着蜂拥进来堆人，将试图反抗的叉子扑倒在地并捆了起来，并将黄圆也块押上了卡车。当时，叉子的妈妈被眼前这阵势吓傻了，好半天才问出了句，“他们犯了什么罪?”那ว伙人只留下了句话，“他们都是流氓。”
第二天上午，你和黄方แ黄圆同来到护城河边。黄圆非要跟来，说是不放心你们。你倒是很希望黄圆跟来，因为不知是她的美丽还是她的温柔和善解人意，很久以来直在深深地吸引着你。此刻๑，匕首就揣在黄方怀里，他对那玩意儿爱不释手，坚决反对扔掉，只是由于你和黄圆的坚持，才不得不跟来这里。太阳高照，知了刻不停地在树上叫着，河边上不断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多是些头戴安全帽的工人。据说，这城墙很快就会被拆掉，要在此修建地铁。你们若无其事地遛着，等待着机会。
三十年后，你又次踏上了曾在此历练八年的土地。置身于此，像是有道闸门被神奇地打开，你那深藏心底的记忆潜流无可遏制地喷涌ไ出来。朋友和良知都在呼唤你，把你在那ว个岁月中的经历如实地记录下来，用最个ฐ体也是最真实的文字，尽力拭清那页已经被岁月的油灯和人为的瘴气烟熏火燎，而变得面目不清的历史，为了过去和未来。
“还是你招儿多。”叉子说，“你说咱俩要是打起来，谁能赢?”
“肯定是你呗，”你调侃道，“你是谁呀?声震京城的叉子!ำ我是个无名小卒，本本份份的中学生。”
叉子“哼”了声，说，“别ี贫了你，我头次跟你打架时就输了，因为ฦ你有脑子，招儿比我多。再说，我这辈子也不会再跟你打架了，你是好人，好哥们儿”他拍着你的肩膀，“你以前定是个好学生吧?”
“老师可没这么说过，”你说，“我是黑五类的狗崽子，哪儿能当上好学生?”
“喜欢踢足球吗?”叉子瞄着身旁的球门，伸手跳，摸到了球门横梁。“我原来还守过大门呢。”
“我喜欢乒๐乓球，原先最爱唱歌。”
“我最烦唱歌了，就懒得上音乐课。”叉子说，“音乐老师说我五音不全，老跑调儿，不过我挺喜欢听别人唱。有首‘小三娃放学后，把镰刀拿在手’的歌叫什么เ名来着，我最喜欢听。”
“真凑巧，我当初考合唱团时唱的就是这首歌。”你说着，心中又想起了那位叼着香烟的女考官。
“小时候我在农村时，常去山上割猪草。”叉子望着远处，说，“三年级我才转到北京来上学，刚来时跟傻似的，谁逮着谁欺负”
你注意到，对面球门处有几个人正拿着望远镜朝这边瞭望，那ว里的人群也愈加庞大起来，连球门后边的跑道上都站满了人。在他们身后，停放着大片自行车，在阳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刺眼。那片黑压压的人群，正在向这边点点地蠕动着。
“我看咱们别等了，”你说，“他们的人越来越多。”
“行，那就开干!”叉子将叼在嘴上的烟吐在地下，又跺了脚，然后对站在前面的几个ฐ人说，“去告诉那帮丫的，老子可要动手了，再这么呆着，把警察招来，咱们谁也甭想跑。”
“二白子，你现在就带人去，摸清楚咱们有几条退路。”你说着又转向叉子，“咱俩先别上，瞅准人再说。”
“那可不行，哪次碴架我都是冲在最前头，你待在这儿守着，我先上。”叉子说着，将别在腰间的刺刀抽了出来。
刚才还闹哄哄的球场，此刻变得安静下来。双方各有个百十来人的方阵，开始向球场中央移动，对阵双方的试探性进攻开始了。
黑大头走在对面方แ阵的最前面，他头戴钢盔，手持根齐身高的钢管，副你死我活，血战到底的模样。在他身后是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大约有近千人。你注意到，人群中ณ并没有刘ถ震亚。你们这边领ๆ头的是叉子，他大摇大摆地朝前走着，仿佛根本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明晃晃的刺刀在他手里不停地转动着。双方在距离不到เ十米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阵剑拔弩张的僵持之ใ后，听不清是谁嚷了声“冲啊”，随即，厮杀开始了，很快双方便混战成了团。时间，厮打声叫骂声棍棒及铁器的撞击声不绝于耳。
“叉子，快撤!”你高声地在后面喊了句。
听到你的喊声，以叉子为首的这边方阵迅速地向后撤退下来，他们个个ฐ猫着腰捂着脑袋，飞快地跑向球门这边。
“开始!”随着你的声大喊，只见大片雨点般密集的砖头石块向着追在叉子后边的人群飞去。刚ธ才还得意忘形，追杀喊打的方阵，被这突如其来，从天而降的石雨打懵了，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家伙，拥挤着乱作团，哭喊着抱头鼠窜。几百人同时扔出的石块，就像持续不断的炮弹般轰击着对方แ，十几秒钟之ใ后，以黑大头为首的对方先头方阵，已被彻底击垮，不少人被击伤在地，原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人群，也因为这突然的袭击，哭喊着潮水般向后退去。球场上，尘土飞扬，乱ກ石如雨，喊声震天。转眼间，在你身旁的那堆小山般高的石块砖头，已经被你们扔得所剩无几。
“你这招儿还真管用!ำ”叉子气喘吁吁地跑到你跟前，“我说他们都是软蛋吧，真玩儿命就熊了。”阳光下，叉子挂着汗珠的脸上红扑扑的，显得异常兴奋。他挥舞着手中的刺刀，转身对人群嚷道，“哥们儿，人抄上块板儿砖，跟我冲啊!”说完，第个又冲了上去。
沉默的钟楼183
近距离搏斗开始了。
二白子在左，你在右，叉子在中ณ间，你们三个人冲在最前面，组成了个无坚不摧的三角。你们相互掩护着，路冲杀向前，所到之处，对方莫不退却，嚎叫之ใ声不断。
你和叉子各拿着把铁锹，手起锹落，通猛砍，二白子挥舞着根钢๐管，上抡下扫，横挡竖捅，叉子冲在最前面，四下寻找着刘ถ震亚。那些身着毛料制服前来参战的少爷们，在你们这些胡同串子面前不是倒下，就是溃逃。
忽然，叉子“哎哟”声，个前趴栽倒在地。横刺里，不知是谁捅过来棍子，正捅在他受过伤的软肋上，疼得他脸色煞ย白，跪在地上直不起腰来。见此情景，你紧忙弯下腰去搀扶叉子。但就在叉子刚站起来时，头上又挨了棍，顿时，他头上鲜血如注。你扔掉手中的铁锹，腾出只胳膊，抵挡着来自前后左ุ右的棍棒，另支手搀扶着叉子快步向后退去。在二白子等人的掩护下，你们终于跑出了混乱中ณ的人群，来到颗大树下。你边为叉子包扎着，边对二白子说，“叉子不行了，我们俩先撤，你告诉他们，最多再顶五分钟也撤，分头撤。”
黑大头他们仗着人多势众，已经从最初的措手不及中反应了过来，并逐渐占据了优势。球场上，叉子的队伍被冲得七零八落，变得各自为战，抬眼望去，几乎到处都是穿着黄军装的群人在围打着几个ฐ人，甚至是孤零零的个人。
黄圆似乎ๆ有先见之明，你临出来时她塞在你兜里的那卷纱布，现在派上了用场。你将叉子包扎好，又扶着他到เ球场边上的水龙头前冲洗了下他满脸的鲜血，然后不由分说地背起他，直奔学校的后门。二白子已经打探清楚，后门离车站较近。你边跑边四下里寻看着，没有看到个叉子的哥们儿跟上来，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你将叉子放下，贴着墙角往前走了几步，猛然看到在后门旁边的树荫下，刘震亚带着几十个人正等待在那里。你赶紧退了回去，重又背起叉子。“刘震亚带着人正在后门那儿等着咱们呢。”
“丫的真他妈阴!我说怎么刚才找不着丫的呢，原来在这儿憋着我呢”叉子说着，从你身上出溜下来。“我找丫的去，跟丫的拼了!ำ”
“别动。”你把拽住了叉子。“他那儿有好几十人呢，咱俩现在去是送死，趁他还没有发现咱们赶快撤。”你重又背起叉子，弯着腰，沿着学校的围墙，在行灌木丛的掩护下，快速地朝着围墙上的处缺口跑去。
你们越过了围墙，紧跟着跳进了离车站不远处的壕沟里，蹲下身来等着。叉子的气色已经缓过来许多，脸色有些红润了，只是头上还在往外洇着血。不会儿，你看到332路汽车鸣着喇叭向这边开了过来。就在汽车停稳后车门刚刚ธ打开时，你俩猛地站起身冲上壕沟，飞也似的跑过去，跳上了汽车。
“叉子在那儿!”刘震亚最先发现了你们。他边嚷着边朝这边跑了过来。无奈，他们还没有跃过壕沟，车门就已经关上，汽车启动了。他们在车后叫嚷着，纷纷又跑回去骑车，不会儿便尾追了上来。
路面上车辆不多，332路开得很快，追在车后的刘震亚那ว些人被越甩越远。
“妈的，棍子正捅到我这儿。”叉子摸着他被打伤过的软肋处，说，“上次就是被他们打的这儿。”
“你怎么挨打，就是这个地方。”你揶揄道，“看来叉子也有不禁打的地方。”
“今儿算我栽了!”叉子沮丧地说，“也不知道二白子他们现在出来没有”
你望着车外，心想，如果在白石桥总站下车后，能够顺利地坐上27路汽车，就算是万幸了。
果然不出你所料。转车后，你们乘坐的27路汽车刚刚出站，就见刘ถ震亚他们紧追了上来。
“看来今天咱俩是跑不掉了，”你说，“刘震亚非要在你走‘单’了的今天，把你给制服了。”
“不是制服，是要把我弄死。”叉子说。
黄昏时分，下班的人流开始涌上了街头。汽车在西直门内狭长的街道上左躲右闪，蜿蜒穿行着。刘震亚带领下的人群较方才庞大了不少，估计有百多人，他们都骑着崭新า的自行车，簇拥在你们所乘的汽车四周，不停地叫骂着，车身被他们砸得“砰砰”乱响，好几块车窗玻璃也被他们砸得粉碎。
车上的司机是位中年男人。本来第块车窗玻璃被刘震亚他们击碎时，他已经将车停了下来，他站起身，看样子是要下车去找他们理论。但就在他回转身，下意识地朝车厢内环视的时候，他的目光停在了你们身上。大概是叉子头上那刺眼的纱布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迟疑ທ了下，又坐下来，重新将汽车发动起来，继续朝前开去，你注意到，甚至有站他都没有停车。
车厢内，乘客们个个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觑。不会儿，所有疑ທ惑的目光都停在了你和叉子身上。
叉子终于坐不住了。“众位叔叔阿姨们都别怕，我这就下去，不会连累你们。”叉子说着，挪到司机跟前，“师傅，停车让我下去吧，车下那ว帮人是冲我来的。”
汽车继续向前行进。车厢里静极了。
“别停车。”位老者提议道，“现在让这孩子下去，非得让他们打死!”
沉默的钟楼ä184
“对，别停车。”好几位乘客随声附和着，“干脆把车直接开到公安局去，看他们敢怎样?我看这俩孩子挺老实的，还能没地方讲理去。”
“如今哪儿还有地讲理啊！什么公安局呀，都让他们砸烂了，什么事儿也不管。”那位老者又说，“再说，这年头谁能ม管得了车下这帮人啊!”
车下的叫骂声更凶了，有几个人还绕到เ车前，面试图截住汽车，面不断对司机举刀弄棒地威胁着。
“叔叔阿姨ถ们，您们的好心我领ๆ了。”叉子继续说道，“司机师傅，您就停下车让我下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汽车越开越慢，几乎ๆ是顶着车下那群人在向前爬行。你看到，车下的刘震亚突然紧骑了几步，然后跳下车，将他骑的那辆崭新的自行车横放在了马路中央。他这下终于使汽车停了下来，就停在了德胜门箭楼下的木桥边。
车门依然紧闭着。
叉子走到你跟前，拍着你的肩膀，深情地望着你，轻声说道，“昨天请你还真请对了，好哥们儿，千万记住我的话，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过来，就是我死了，你都不要管，照顾好黄圆和我妈”他说着，将目光移向车外，“今儿这事是躲不过去了，看我的吧。”叉子说罢，蹬到座位上，从被砸破的车窗口将身子探出窗外，纵身跃跳了出去。
他紧跑几步来到了桥上，然后回转身站在木桥中ณ央，从腰间拔出那只裹着报纸卷的刺刀，不停地在手中掂着，大吼声，“我在这儿呢！”
汽车轰鸣着，缓缓地向后倒退了十几米，又停了下来。路人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观在木桥两侧，整个路段被彻底堵塞了。刮了天的狂风，此时也平息了下来，刚才还高声叫骂着的刘震亚那群人这会儿也没有了动静。尽管他们人多势众，但当叉子真的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些惧怕。
叉子站在空无人的桥面上，朝四处张望着。夕阳如血，天角上纷乱涌动的云团像片燃烧的火焰，叉子被刺眼的阳光晃得眯起了眼。木桥下，护城河水汩汩地流淌着，水面上波光粼粼。你下了车，分开人群，尽力朝前挤着，站在观望的人群中间，浑身颤抖地看着眼前发生的切。
看着四处张望的叉子，你想，他定是在期待着奇迹的出现。往日在德胜门箭楼附近，总有帮叉子的哥们儿，怎么现在个都不见了呢?肯定是都还在刚才那个球场上。你看到叉子慢慢地走到桥栏边，朝下看了眼，然后又返回到桥中央。从桥上到水面有大约五米高，这也许是他的条退路?
双方对峙着。
“过来呀!”叉子吼着，指着对面不远处站在最前面的黑大头，“刘震亚跑哪儿去了，叫丫ฑ的出来！”他边说边往前进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