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是谁？”
那唤作白芷的丫鬟正端了茶水进来，笑道：“今日上己节，大小姐大清早的就去厨房忙活了。还请关小姐稍作等待，喝点热茶。”
韩商媳妇瞥了瞥激烈挣扎的柳氏，笑道：“这个ฐ小姐就不知了，她可不是什么仆人的女儿。她的早死的老爹是二十年前因犯事而处斩的‘忠烈’朝臣，男子闹市斩ล首，女子发配为奴。老夫人感念柳家过去的恩德，将才几岁的柳氏从人贩子手上买了回来放在身边教导，因为善讨老人家欢心就被安置到เ了三爷的屋里伺候，直到老爷成亲。”说到这，韩商媳妇特意将身后还未出嫁的丫鬟们都扫视了一遍，那嘴角冷峭的讥讽和眼梢的寒意让人颤栗。她将木偶重新า放入盒子中，继续道：“前些日子小姐公子们同时出事，夫人就觉奇怪。之后，半夜夫人临产，没了几个时辰孩子就出生，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夭折了。小姐公子们也生死未卜，那一夜夫人差点哭晕了过去，都来不及查看小公子的惨状，还是老道的接生婆子发现孩子的异常，说这孩子是被人给……诅咒了。”她双手抠住夏令涴ຄ的肩膀，逼着她与自己对视，那压抑着狂怒的眼眸中有着深深的恨意：“小姐，你们都被这恶毒的妇人用巫术给诅咒了！若不是福伯带着众人去救你们，那夫人……”
夏祥君此人子身为奇特，身在世家子弟偏不爱与其他弟子同流，被家族抛弃下放外地六年，从最小的县令做起，三年到参军事，第五年即得到州ะ郡刺史举荐入朝，虽然也得夏家助力少许，更多的倒是他在当地的政绩让当今皇上看到了另外一股力量的影子。
“啊，姐姐笑了。”令姝嬉笑道，拉着令乾说：“老虎的鼻子又黑又亮，有爹爹的酒杯那么大，也替姐姐画ฑ上吧。”
夏三爷端着茶，只觉得手心冰冷脸皮冻成了豆腐皮，闻言点点头。
黑衣人道：“我们先拿了他的头祭祖宗灵位再去换荣华。用他一个人的命恢复我们贾氏一门荣华算是便宜他了。”
夏黎氏挣扎半响，到底抵不过热茶的效力，总算闭上了眼睛。
晃动着脑袋极力赶走那些消เ极的想法，目光不停的在人群中搜索。那么一大帮孩子中，黎昭渺的两个弟弟都是长得相当高瘦，经常喜欢轮番将只有四岁的令乾架在脖ๆ子上到处玩耍，而令乾ດ的那个大嗓门也很能冲击人的耳膜。冷静下来踮脚张望，果然在一群丫鬟婆子和书童的中间看到了被举着玩飞飞的夏令乾。黎家的家规对小一辈甚为宽松，不如夏家的规矩多，故而夏三爷才想着要将三姐弟送来散心。现在看到弟弟安然无恙她那急躁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个十足十的愚笨之人。这样的她凭什么指挥着大家做这做那，又凭什么对着别人做的事情指指点点嫌东嫌西。
哦，顾元朝绝对不承认，他在十一岁生辰的时候，借着醉酒将夏令涴ຄ给不小心引到了蜂窝之下，让她满脸肿胀导致一个月被书院众人嘲笑！他又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有意的报复很久以前的某一日，某个小胖墩女娃儿靠着那猪八戒一样的体重在他身上打滚，差点把堂堂七皇子给压死。
很多时候，夏令涴你都识人不明！当然，年纪决定了一切，才六岁多的夏令涴哪里会知道中人的厉害。哦，她们不要想起过去那段被某位嬷嬷调-ๅ教的岁月，太惨无人道太痛苦了。
夏令涴ຄ来的时候，夏黎氏正喝着冰镇燕窝，瞧那色泽应当是血燕。她瞥了瞥嘴，凑过去轻轻地替娘亲敲打着小腿道：“血燕喝多了会不会腻？这东西里面杂七杂八的东西多，还不如直接吃鹿茸糕。”
“啊！”是娇羞的夏令婩。
千打算万推算，她怎么เ也没有想到在百味斋买吃食还需要排队。看着那蜿蜒的长龙里最矮也有三尺最高是六尺地男男女女，她这个只有一尺半左右的侏儒国平民悲哀了。还没蹲到地上画圈圈诅咒自己凄惨的运道时，背后恻恻地冒出熟悉的声音：“小猴子，你怎得独自跑了出来？”
夏令婩红彤彤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桃晕，闻言也吓住了：“娘亲还什么都没告诉我，我……也不知。”
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被一个小丫头给甩了！哦，他发誓他们中ณ间真的没有什么不清不楚地事情。
夏令涴吧嗒着眼眸：“我是爹爹与娘亲的女儿，是夏令姝和夏令乾地姐姐，是连翘和龙芽地小姐，是小偷儿和小尾巴地主人，是……”
岁月就在幼年学子们的欢笑和诅咒声中慢悠悠地滑走。藏书阁里面的珍本孤本因为某些学子们锲而不舍的闹腾而有了手抄本第一版第二版的机会，它们最开始都只是孤本，之后它们出现了第一版草体版，再是第一版装ณ版，然后是金装绝版，最后还有删节版、完整版、简字版，甚至还有各民族的版本和各国语言的译版。某一次，众位来借书的学子们还发现了甲骨文版，哦，幸亏课堂上他们学的语种够多，下次他们可以建议严老先生收录一些天竺佛音版或者魔文版。所有的字体中，就那两种字体最难学又最难记，当然字体也是最为华丽。
对方这是报复，夏令涴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用意。
夏令涴撇着嘴，捧着冰镇青梅汤慢慢喝了一口：“可也没人会依靠她呀。小妾从来都是依附男子，只要我爹爹不宠她别ี人就不敢向着她。”以前爹爹没有小妾，可不代表同时为官的其他叔叔伯伯没有小妾，她见着了也多多少少听过正妻们对小妾们的看法。
夏令涴沿着抄手游廊去了穿堂，隔得远远的就听到众人的嘻笑翠生生的一路传来。夏令涴咬着牙极力镇定地绕过翡翠十二扇屏，迎面正迎来一位少女。涂着飞霞妆，裙拖八幅毋江水摇曳生姿，见到เ她就高抬起下颌：“来得正好，汪大公子来论理了，看你如何办。”
这不，给娘亲请安的时候，大人都在问：“龙芽没跟来？你是不是又训她了。”
一直冷眼旁观的少年嗤笑道：“晕了。任何千金小姐收到虫子的尸体都会晕倒的。”
“哎——”每一次，夏黎氏总是用这个ฐ开场，展开长达一个时辰的教导和劝说。夏令涴习惯了，真的，她只是不习惯这新า砍伐的竹条还有点潮，不够硬，让她怎么跪着都有点不习惯，就算是罚跪的竹条板子她也是有感情的。
“你想要嫁给赵王顾元朝？”
“啊？”她什么时候跟顾元朝那狗熊有关系了？
“那就是不想嫁给他？”
她垂首，故作伤心：“我以为ฦ娘亲最懂你的女儿。”
“那你是想要嫁给汪云锋？”
夏令涴下意识的动了动膝盖，以前的竹条板子都被她跪平了，这个新的太硌人。
叹息：“令涴！”
“我，”夏令涴结巴，“我不知道。娘亲，我还小，哪里知晓这些。论起来，我上面还有两ä位堂姐没出嫁呢，等她们嫁人了，我及竿了之后再来说这事成不成？”
“真的？”
夏令涴抬起头来，回视着娘亲的目光，一片坦然。
半响，夏黎氏苦笑：“你知道么เ，人们撒谎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与人对视。他们想要表露自己的坦诚，可徐不知眼眸才是出卖真心的窗棂。”她抚着榻几上摆着的一叠红色的缎料é，“你既然不愿意说娘亲也不逼你。这是你二堂姐做嫁衣的料é子，今日才由千蚕铺送来，你现在替我给你二堂姐送去，算是三房送得贺礼中的一部分。”
“二堂姐出嫁？”夏令涴ຄ疑惑，“夫君是那户人家？”
“我们这等人家，还能选得差ๆ了不成。那人你也熟识，寻常一起嬉戏闹腾着玩过的，一品监察御史汪大人家的公子。”
汪家！这个皇城还有哪个ฐ汪家，整个大雁朝又有哪位人人奉承的监察御史。汪家的公子，除了——
“不！”夏令涴脸色唰得苍白，摇晃两下跪坐了下去。
夏黎氏觑着她：“不愿意？”
夏令涴喘息两下，捂脸道：“娘，不该是这样。汪哥哥他并不爱慕二堂姐，他们……他们只是一起长大的同龄人而已。”
“汪公子十八岁，你二堂姐即将及竿，而你才十三岁。若说青梅竹马，他们两ä人才算，你只是跟着他们一起耍大的玩伴。”夏黎氏对女儿的心思太过于清楚，如此她才不愿对方再这样混着下去：“令涴ຄ，汪家与夏家几代姻ี亲，从来不是谁选择谁，而是谁适合谁。作为晚辈，只要听从长辈的安排就好。”
夏令涴再次跪起，抖声问：“汪哥哥同意了？”
夏黎氏平静的道：“这不是你需要知晓的事情。”
夏令涴倏地抬起头，有着惊喜：“他不愿意，对不对？”
夏黎氏端详着自家女儿的容貌。还太幼龄，太过于显形于色，面对外人还好，一旦面对家人涉แ及自身大问题的时候就完全没了防备，想到什么小脸上全部都坦露，这样的孩子如何在错综复杂的大家族里生存？
娘亲的沉默在夏令涴看来代表的不是默认，而是猜疑和揣测，还有不认同。在成长的岁月中她无数次面对着夏黎氏的沉默，每一次都是她边哭着反抗边笑着面对，一切苦涩都埋在内心最深处。
“作为世家子女，要明白家族利益最大。”夏黎氏招来连翘，“白鹭书院最近新招了一批学子，康静夫人总说太忙缺个ฐ副手。你给令涴准备一下送她过去帮衬一段时日。”
“娘！”夏令涴挣扎。
夏黎氏那同样银蓝色的眸子淡然的凝视着她，无形的压力和主母的气势浑然天成。这样的女子本不需要多说一句话，也不需要听取别人的反驳，她只是安排命运，而你服从命令。
夏令涴ຄ从来不知道春日的日光也可以蜇瞎人的心神，她站在庭院中不由得摇晃，可身前身后那么多丫鬟婆子却没有一个人来搀扶，哪怕是连翘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身后。
怪不得方才二堂姐要那只簪子，她是隐藏的宣布自己的专属权，也是试探自己对汪云锋的情谊。那么เ这几日被众人无端的窥视也是因为汪云锋？众人都知晓他们两人从小感情甚好，都在揣测她的想法吧？
“还是住在菖蒲轩。二小姐夏令姝偶尔回来的时候也爱去坐坐，如今里面就住着古小姐了。”康静夫人依然是端庄严肃的样貌，坐在那里就是全天下女子的典范，无可挑剔。
夏令涴环视长廊外已๐经比三年前高大甚多的乔木，笑道：“她可还好？我记得第一次来书院之时，可闹了不少的笑话。”
细娘给她斟了一杯雨前茶：“如今夫人还经常对那些新า进的小姐们念叨你在书院中ณ的前后变化，感叹女大十八变。”
“我到了十八说不定都做母亲了。”她本以为康静夫人会感叹，结果对方只是别有深意的一笑，什么话也没说。细娘依然是多年前狐假虎威แ的样子，只是当她拿出最新的竹条出来时，夏令涴还是忍不住倒退一步：“细娘，我已经结业了，说错了话你也不能再抽我手掌或者臀部ຖ。”
细娘一本正经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师。”
“哦，不。”夏令涴假装胆怯，倒是让两位夫人脸色稍齐隐约有点轻松笑意，她问：“我需要做什么เ？嗯，我力气不大肯定不能做细娘的活儿，也还未出闺阁，要是胡乱ກ抽人会传出母老虎的名声，嫁不出就不好啦。”
康静夫人道：“里三年一度的大选又要开始了，我最近都要出入闱，院中的礼仪教程需要有时会找不到人暂代。我瞧着你十岁之后的礼仪已经无可挑剔，再有你娘亲亲自教导三年如今也出落得更加端正懂礼了，所以，我外出的时日你就替我教导新进的一二年的学子们，可好？”
夏令涴ຄ苦着脸：“夫人，我才十三岁，你让我去教导五六岁的女童，这要是闹翻天了……”
细娘将竹条放在她的面前，建议道：“我有一打，送你一。”
夏令涴扶额：“我真的会嫁不出的。”
“白鹭书院中，十五岁左右的少年还没结业，你可以挑一个。”康静夫人说。她们果然也知晓夏令涴ຄ与汪云锋的事情。
书院的日子非常轻松而适意，除了每十日中ณ有三日要给一二年的新学子们教课，其余的时候她都被小严姑姑找去整理藏书阁，将最新的珍本译成蛮族文字或者倭国文字。每夜的亥时会被细娘拖去值夜，两ä个人各自提着两盏灯笼如夜鬼般的在栖凤馆游走。夏令涴为了增加恐怖效果，特意穿了拖地三尺的白缎暗褐血纹的儒裙，披着一头快到脚踝的长发，挽着一个松散的发髻，带着一朵硕大的赤色海棠绢花，涂ิ上最有惊悚效果的血晕妆，苍白的脸庞上两个ฐ血框眸子无神的盯视着每一个夜游的女童，引得半夜尖叫无数。
从那之后，白鹭书院流传着女鬼勾夜魂的传言。为此，别说栖凤馆的夜游之人断绝了，就连男子们聚集的腾龙馆也安分不少。有胆大的孩子去询问教学的先生和姑姑们，得到เ的都是一脸要笑抽搐的表情。这毫无疑问的为女鬼的传闻增加了更多的版本，为白鹭书院男女学子们夜间的私会事件做了莫大的贡献。
在书院中，夏令涴重温了十岁之前的学子时光，她不去想二堂姐现在在做什么，也不去想汪云锋是否还如以前那ว般出入夏府，也不去听书院中任何人提起汪夏两府联姻之ใ事。她将自己当做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安静的微笑，轻声的说话，带着恬适的神情周游在千丝万缕的世家小姐与公子之中。一举一动都被人称赞，每个人都对她露出善意的体贴。
她觉得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只是偶尔在半夜惊吓过某些亲密的情人之后会抬头望着浩é瀚的星空，觉得百无聊赖。
“难道这是皇城中最新流行的装ณ扮？”意料之ใ外，今夜居然还有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