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擦了擦脸。雨似乎越来越大了，简直像从天上倒下来一样。檐下的芭蕉因这猛雨被打得低垂了头。天井里的旧石臼盛满了水，哗哗地望外流。雨水在地下汇成了一波小溪，顺着几条凹槽流向地漏。胭脂望着洞开的后门，外面更是雨雾迷天，连那ว条黄泥路都看不清了。
胭脂被人扶着，塌过了火盆，也就这样踏进了罗家的门。
“好好，舅妈不问了。”舅妈拧了把热毛巾，胭å脂已经停了哭，只躺在床上打着冷嗝。“好好睡吧。”舅妈把饭端走了，顺便带上了门。门一关，原本没有窗户的小隔间便只剩ທ下门缝里的那点光亮了。
“不行！”罗泽猛地拉住了胭脂的手，把她从大管家手里扯了回来。
手被按住了，脚也被压住了。胭脂的挣扎变得徒劳无用。心中的恐惧被无限地放大。她看不清此时罗泽的表情，眼睛越来越模糊……
“行了行了，说起你的洋经就没完。”老太太打断了罗清，转头对其他人道，“我有些累了，你们谈那个什么湖吧。”老太太起身回屋，罗泽送老人家到เ后房去。回来时，那画ฑ又搁在了箱子里。
罗泽依旧拉着脸。直到吃晚饭时，他还是闷不吭声，不发一言。
“谢谢你！”胭脂霍得抬起头，眼睛直视罗清。因方才的羞怯，她的脸变得红扑扑的，仿佛擦了胭脂。
罗家的灶火把胭脂的脸熏的通红，手却再怎么也暖和不起来。她把手伸到炉火边烤着。温热的气流使她的手渐渐恢复了温暖。
“二哥，这有什么？”罗泽凑近罗清的耳边，“你要，我明天和少闲去抓几尾活的来，送到老陈家叫他弄起来。你不晓得，这大冬天吃冷鱼生，沾上老陈的酱，才够味……”
“你此番回来，族人都要见你，明日家中要摆几桌，你可别摆架子。”罗老爷一改往日的威严，说话难得的亲近起来。
主仆两人还在屋里聊着，罗泽就乍呼呼地进来了。
“怎么起来了？”罗泽走到胭脂ฦ跟前，见胭脂气色不错，笑道，“对了，我想起一件事。”说完跑去书房，拿了张白纸来。
“干什么？”
“画你的脚。”他把白纸垫在胭å脂脚下，拿出炭笔把胭脂的脚底板描了下来。“邻镇有个鞋匠皮鞋做的很好。我过几天要去三姐那，就把你的脚尺寸带去。”
“你把我的布鞋拿去，照那样子做一双不就得了？”
“布鞋和皮鞋不一样。”他又拿出尺子，仔细地把双脚前后左右都量过去，在纸上细细地记了。
“我听说皮鞋烙脚๐。”胭脂从小到大只穿布鞋。以前是没钱穿，现在是觉得皮鞋太硬，她穿不了。
“不会，合脚的鞋都不烙脚。”
病去如抽丝，直到过了中秋，胭脂的病才完全好。经过这几个月的调理，胭脂的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罗泽那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这天，他让明香收拾了床铺，又搬了回来。
是夜，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户撒了进来。隔着薄薄的床帘，罗泽伏在胭脂身旁，尽数着她的眉眼。
她的呼吸均匀，安静地熟ງ睡。罗泽抚了抚她的碎发，把它们归回了脑后。
“胭脂，这以后咱们可就平平安安了。”罗泽去拔过签，解签人说胭å脂有一场大劫，过了这劫难后，必定是平安终身。现在胭脂躺在罗泽的怀里，熟睡的像个婴儿。他现在什么都不怕了，唯有胭å脂，唯有她的平安才是他的一切。
次日，胭脂一早就起了床。胭脂ฦ的一头长发已蓄到了腰以下，又浓又密，梳起来特别ี麻烦。明慧举着梳子梳了好一会儿才梳匀了。
罗泽也起了床，只是他不去纺厂，也不知在翻箱倒柜地找什么，一大早就在那里乒乒乓乓。
“我上回带回来的膏子呢？”罗泽都快把压箱底找出来了，可还是找不到他所要的东西。
“你拿回来的东西都乱扔，谁晓得放哪了。”明香跟在罗泽后面收拾，说出来的话都直冲冲的。
“找什么เ呢？”胭脂见他们主仆俩开始吵嘴，便了进来。
“少爷说要找个膏子。”明香皱着脸，蹲在罗泽的身后收拾着被他翻乱ກ的杂物。
“胭å脂ฦ。”罗泽走到胭脂身边，“我瞧这秋风乍ๅ起的，你脸被吹干了。我想着以前拿了个擦脸的膏回来，就是不知放哪了……”
擦脸的膏子……
胭脂了脸，她的皮肤确实比以前燥了些。
“少自个儿有一个的。”明慧说着，从梳妆盒里拿出了一个瓶子。
那是个扁扁的玻璃圆罐子，盖子是铁皮做的，上面画了位西洋美人。美人化着浓浓的妆，笑得灿烂。胭脂想起来了，那是上好的雪花膏。
“但我答应了你，总不能食言。”罗清那ว天的话清清楚楚地飘到胭脂ฦ的耳朵里。他答应的事，是不会食言的。那时候有温暖的春风，吹的人暖暖的。胭å脂望着罗清的明眸皓齿，她的心就定在那了。
可是，为什么，他那天还是那样不顾一切地走了。她站在浮ด桥上，紧紧捏着手中的船票，船票被捏的湿了，皱成了一团。伞被风吹走了，她站在雨里，她都不顾了。
可她上不了船。
他的步伐那么快，她跟不上了。
“胭脂？胭å脂！”
胭å脂被摇醒，见到了扶着她的罗泽。
“这东西怎么了？”罗泽见胭脂望着手里的东西掉眼泪，便掰开了她的手指。他的脸色刷得变了。
“你……”他似乎是不敢相信，“这是二哥送你的……”
他竟然知道？
“你为ฦ什么还留着二哥给你的东西！”他一把抢过雪花膏，重重地往地上一掼。明慧被刺耳的玻璃碎声吓得叫了起来。
“你别……”胭脂也被罗泽的气愤吓住了。
“我这样待你，你还想着他！你还在为他流泪！”罗泽潮剧ຕ烈地起伏，眉头皱着，紧紧地皱着。他狠狠地瞪了胭脂一眼，就转头跑了出去。
明香也跟着跑了出去。胭脂惊魂未定，被明慧扶着坐了下来。少时，明香回来了，说罗泽去了纺厂。想来罗泽生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大概到เ了晚上，他又会高兴地回来吃晚饭了。
晚上，罗泽没有回来。罗少闲都回来了，他也没回来。西纺厂与沁春园才几步的路，却跟丢了。不是少闲不仔细，而是罗泽故意。
……
落日西沉，星辰复现。罗泽还是没有回来。四少爷不见了，这对罗家是天大的事情。沁春园一时之间炸开了锅。下人们纷纷跑出去寻找。吴妈也慌了神，罗泽平日里虽然胡闹，但是不会这样不声不响走掉。明香毫不顾忌讳，直接在胭脂面前大哭了起来。明慧从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也不敢说话。
“若是四少爷有什么事的话，我们怎么เ向老太太交代？”明香哽咽地说完这话时，镇东的大管家已经驱车前来。
闹哄哄的，胭脂只觉得闹哄哄的。他们一帮人一时涌进来，一会儿又像潮水似的退出去。胭脂和衣躺在床上，看着屋外灯火通明。
就因为ฦ一个雪花膏，他就可以气得不知所踪。他是家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难道他不知道他的失踪会令多少人夜不能寐吗？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
罗泽回来已是次日早上。是罗湄的夫家人见到他的迎春楼喝醉了酒，才送他回来。原来是跑到เ邻镇去了，怪不得找不到人。他被人架了进来，一身的酒气。
自然是不用胭脂ฦ手了。几个丫鬟就收拾好了一切。他在外屋的塌上安稳地躺着，微微打着酣。酒味弥漫了整个屋子，胭å脂皱了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