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葛洪讲起这些，沈哲子又不免得意笑笑。水乡未必舟船便捷，这是一个社会原因。各家沿河圈地尚在其次，祸患最大还是拦河筑坝以建水碓。水碓虽然节省人力，但一旦泛滥起来，河道各自截流，俄顷水患成灾，既得其利，又受其害。
“哈哈，年前别后至今，刚一见面，文学你就来调侃我，这可不是朋友该有的礼节啊！”
心中有了这个认识，温峤正襟危坐，刚待开口，右侧太保王导却先开口道：“陛下所言，后人述史失于偏颇，臣以为然。温峤虽仕于中朝，其年尚浅，不如由臣试论之。”
彼此相熟ງ后，钱凤也不再拘礼，笑着问了沈哲子一句，脸上疤痕虽然仍略显狰狞，但已经不似以前那么触目惊心。
沈哲子也知沈牧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但族里其他子弟都在族学内为沽名养望而读书，只有沈牧这个三品高才被放养出来，虽不堪用，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
这一点个ฐ人意趣的不同，不足成为鄙视别ี人的理由。如果人生志愿就是混吃等死，没能投个好胎还要不满，那只能ม说一句，穷就是因为懒。
他倒是能把住大势，凭借仓中米粮，命令各庄将人丁名册送来龙溪，清点之后再配给口粮。各庄管事者纵有别样心思，最重要的粮食被钳制ๆ住，也只能乖๔乖就范。但这些人也自有应对法子，交上来的籍册甚至还有东吴末年的旧账，而且颇多死账烂账根本难以清查，可想清算难度之大。
眼见到朱贡神色剧烈变幻，沈哲子微笑道：“明府可是还有懊悔？”
宠妾灭妻的恶行，是朱贡一个ฐ命门。朱门高第，更加不能容忍自家门庭出现这种劣行恶名。原本朱贡还寄望于以粮食来钳制沈家，可是沈家突然冒出一个醴泉真浆，让他这番苦心顿化乌有。
沈哲子早ຉ知严家与沈家数代世仇，自己心中ณ也有针对严家的腹案计划。因此对于严家的袭杀，虽有愤怒，还不至于冲垮理智。他的行为逻辑是，如果确实已๐经和谁无法和平共处、相互容忍，要么不做，一旦有反击就要让对方无招架之力，死无葬身之ใ地！
沈牧坐在车厢中，挥舞着手臂，神采飞扬，对于沈哲子帮他一把，更是铭感五内。
车厢颠簸一下，朱贡腹内翻腾，突然一个酒气浓郁的嗝泛上来，那辛烈醇厚的气息在他唇齿之间扩散开。这让朱贡心绪陡然一沉，继而又想到刚才沈哲子所说的话。
沈哲子发言到一半，便被沈恪疾声打断，不愿惹麻烦上身。况且这朱贡本与沈家不睦，犯不着为ฦ其担风险。
心内正泛着一些凶恶念头，忽有一仆役悄悄登上竹楼ä道下方有丘氏子弟邀请，朱贡微感错愕，不明白对方为何相邀。他下意识望向丘家那ว族长丘澄，老家伙正在为自家一个子弟入品之事据理力争。
沈哲子囿于年纪，向来要在人前伏低做小，此时被丘和如此尊敬推崇，倒是难得体验。他哈哈一笑：“世兄不必如此，所谓才学，如囊中之锥，纵然一时被蒙蔽，总能脱颖而出。只不过……”
高门清望，那是长久ื培养出来的，需要时间积累。时下寒门或得经济之实，苦于名望不著，因而没有什么政治地位。想要化解这个困境？简单！帮你家祖宗写传记，编一些贤人轶事吹捧一下，向劳苦大众分发，一条龙服务，你下不下单？
这几人都有足够资格代为主持，虞潭统统不选，却选了并无一项占优的沈恪。其中韵意，不吝于提前为各家较量暖场预热。看似捧了沈家，其实是又将之摆在了众矢之的位置。
沈哲子自不会忘记那分外跳脱的朱贡，又转望过去笑问道。
略一转念后，沈哲子便又有说辞：“名，公器也，附于一人而天下公仰。使君清望所系，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此之谓教化！既有教化之功，可称天下公器，使君之名，已非自有，若私相授受，沐于教化者又拜何人？”
然而更令他不满的则是沈充出任会稽内史，悖逆家门武夫，能借时势之ใ波澜，窃居方伯之位，乱其桑梓故乡。这让虞潭无论在道义上，还是情感上，都无法接受。因此当司徒府动议举荐他为ฦ吴兴郡中正时，虞潭略作权衡，便答应下来。
与其做那ว些无用功，还不如把心思用到เ更恰当的方面。所以这两天时间，沈哲子跟在随行的族叔身边，约见彼此交好的各家，表明共同进退的立场，先把自己这一方的阵营稳住，才好积攒力量予以反击。
以沈家时下的声势，沈峻三品不可得，四品已是绰绰有余。所谓定品，功夫皆在书外，真能ม靠经义แ精深、个人才学而得居高品，那真是见了鬼了。
对于此类访客，沈哲子全都以礼ึ相待，只是言到实际时，却不肯松口。自家今年消耗之大，又岂止粮食一项ำ，钱帛之类也近枯竭。老爹拍拍屁股去了会稽，沈哲子没享受到太多挥金如土快感，只能节俭度日。
眼见徐匡神色郁郁走进来，朱贡哈哈一笑，让徐匡坐到เ自己้下首来：“徐君因何寡欢？”
对于徐丞的话，沈哲子倒不怀疑，上前虚扶老人家，笑语道：“徐公言重了，儿孙各有谋算，这是人之常情，为长者岂能ม尽知。”
有了这样一个ฐ前提，徐匡急吼吼的来求粮，用的还是一个比较荒唐的借口，这就显得有些唐突，其动机和意图便可堪咂摸。
最起码对沈哲子来说是如此，他不懂酿酒，但却知道蒸馏酒工艺，搭起一个框架让左丹老人这样的专业人士去跟进，填补细节。他对种田同样不甚了解，但却有杂交水稻这样一个ฐ概念，守着一小块田慢慢培养选种，就算结果不能ม尽如人意，理论搭建起来，坚持试下去总会有好的改变。
钱凤微微一笑，眉目间似有愁绪，端起散剂先是轻啜两次，旋๙即便一饮而尽。
沈哲子嗅一口酒香，心内感觉不错。然而左丹老者却顿足叹息：“气散至此，哪能得佳酿！”
沈哲子坐在案前拿起毛笔，摊开名册后看一眼跪坐案旁，素手轻轻研墨的瓜儿，开口问一句。
沈哲子听到这里，才明白老爹大力推动兴修会稽水利除了为国事计，内里还不乏公器私用的念头。兴修水利工程，通常要在秋冬枯水农闲时，别的不说，这么大的工程安排自家壮丁去上工就食，也能解决很大一部分粮荒问题。
沉吟片刻后，沈充才点头道。朱贡先有趁火打劫的念头，现在又如此羞辱沈家，对于谋取其家业，沈充倒无多少心理负担。若能ม藉此度过自家难关，正是一桩天大好事。
朱贡万万没想到这沈家少年如此果决狠辣，竟置自己性命不顾都要让朱家满门陪葬！
沈哲子坐在沈氏对面，应付着妇人的寒暄盘问，心情倒也放松。或许是久不回娘家走动，沈氏对沈哲子的亲切喜爱倒也真实，闲聊过片刻，沈氏突然收住笑声，望着沈哲子轻声道：“哲子你是由á建康返家途经这里？”
盘溪两处田庄，不算岭地沼泽，单单可耕作熟地水田就有近百顷，按照亩产三石来算，一季水稻产量也有三万石，扣除人工ื粮种绿肥之类的成本，也有将近两万石的盈余。更不要说果园苗圃之类的产出，绝对不止三万斛ฑ粮的价值！
私自买卖军粮，无论在何年代，可都是要砍头的大罪。对于老爹的胆大妄为，沈哲子倒不意外，只是不明白老爹为ฦ何要这么做，同时也不免怀疑那徐茂的可靠程度。毕竟老爹劣迹斑斑，局面高高有所好转，再闹出此类风波的话，不是好事。
沈哲子闻言后心下了然，对于老爹的人脉ำ又有了一个认识。这个徐茂虽然不见诸史书，但早先沈哲子在建康时从朝廷发出的封赏诏令中也看到这个名字，在刘遐部ຖ将中排名还很靠前，刘遐在平叛之ใ后受封泉陵县公，因而以此代称。
古人不傻，各有谋算。但诸多谋算汇总交融，最终呈现出来的一个ฐ结果，却并非一个最好的局面。身在时下，身处其中，更能体会到这种无奈和吊诡。
对于那ว些有官身的士族成员连轴转的宴饮雅集，沈哲子纵有不满，也不好面斥其非。这一时代，官员休沐大体还遵循汉制，但执行的却不严谨。尤其轮休制，门第高、家世兴旺者不要说每天在官署住宿，甚至旬日不去办公都司空见惯。
上一次见到众多族人，还是在拜师纪瞻之ใ前。如今过了不到เ一个月的时间，沈哲子就感觉到整个ฐ家族风气的变化。许多年轻的族人们洁面傅粉，大袖飘飘，而一些老家伙也手持麈尾，侃侃而谈，俨然已经粗具文化士族的风貌。
皇帝听到这话后，默然良久，心情很是复杂。他听到这话，感触最深是其中那种天下大同、囊括四海的豪迈志气。但若出自沈充之口，其中ณ未尝没有孤愤自艾的感慨。
“意有所感？那么你可知此句何解？”皇帝见这小子终于不再装傻下去，便又逼问道，要让这小子彻底露怯。
南顿王侧立御道旁้，恭送圣驾，良久之ใ后才徐徐转身离开台城。
沈哲子待在这里，初时尚能安坐。可是眼见到เ日上三竿，时间渐渐过去，始终没有人来搭理他，心里便有些不耐烦。
自己这一次，真是枉做坏人了！
“你多虑了。”庾亮只是淡淡回了一声，便不再多说。
他很清楚这套机制一旦运转起来，将会爆发出极大的能量。时下朝廷疲软，但国力不能说弱，大量的民力财力都被世家大族截留，并不能ม为朝廷所用。
寒暄片刻后，庾家其他几兄弟都离开，沈哲子也打算告辞，却又被庾条给拉住，要跟他详谈自己这段时间的成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