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努力地想听他说话，可他的面貌却在慢慢模糊，我的眼睛前蒙上一团白雾，什么都在淡去：“九爷，我是不是要死了？”
卫青率部北进一千多里，穿过大漠，遭遇匈奴单于所率主力精骑。卫青将军下令军中以武刚车环列为营应战，又命人将匈奴在赵信城积攒的粮食物资全部焚毁，失去补给的单于大军失去作战力，汉军乘乱斩杀匈奴近两万人。
“金玉，我只想知道为什么เ。我入宫前，你曾经劝过我放弃仇恨，过自己的人生，我当时只觉得你根本不明白我的痛苦，才会说出如此轻松的劝诫，可现在才知道，你懂的，你懂我的仇恨和痛苦。”李妍的语声转哀。
日静静看着我微笑，眼中也是一层水意，一旁的小风指着我道：“你们女人真是麻烦，只会惹人担心！”话没说完，他语声哽咽，蓦地扭过了头。
卫皇后满是无奈地瞪了我一眼，装作没有听到，李妍却是得意地笑了，微朝我点点头：金玉，你没有让我失望，欢迎进入陷阱。
红姑替我拨开几枝探到面前的树枝：“你遇见霍将军也不知道究竟算幸还是不幸。”
两只狐狸都笑得一脸无害，赤诚坦荡的样子。我随手抽了一张白绢，提笔写下赌注，去病看了一眼，笑着在一旁写了一个两倍的赌注。
我握住了他的手，他虽然睡着，可下意识地就反握住了我的手。我轻拿起他的手吻了一下，只要我们的双手还握着彼此，那不管什么เ我们都可以闯过去的，不管是大漠，还是长安，不管是战场，还是皇宫，甚至生与死。
我本想回她一笑，问问她，我们究竟谁更可怜？念头一转，却又觉得无趣，何必彼此苦苦相逼？移开视线，不再看她。
我从天香坊出来时，已是半夜。
帕子一遍遍换下，他的体温却依旧没有退下，嘴唇慢慢烧得干裂，我拿了软布蘸着水，一点点滴到他的唇上。
果然是天子脚๐下！心中暗赞一声，急急寻找出路，若真被抓住，那可有得玩了，只是恐怕我现在玩不起。
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九爷面色惨白，嘴唇乌青，见我们都盯着他，手无力地扶着门框，缓缓点了下头。众人立即爆发一阵欢呼，卫少儿几步冲进屋子，蓦地叫道：“怎么เ还没有醒？”
红姑立即道：“快请进来。”她站起身，向外行去：“和事佬来了，我也松口气了。再这么压抑下去，你们二位挺得住，我却挺不住了。”
他笑着把绣花绷子放回榻上：“我正想要一个ฐ香囊，难得你愿意拿针线，有空时帮我绣一个ฐ。”
日披着一件白狐斗篷，缓步而进。我心潮澎湃，却找不到一句话可以说，只是望着他傻傻地笑，儿时的事情一幕幕从眼前滑过，热情冲动的於单，娇俏刁蛮的目达朵，还有少年老成的他。
石大哥和石二哥都举ะ家离开了长安城，看样子是不会再返来，他们能ม到哪里去？红姑问：“我们卖吗？”
我问：“又要醉成烂泥？”
卫皇后坐到我们对面，仔细看了会儿我，轻叹一声：“跟着去病，委屈你了。”
我轻颔下首：“以后约束好歌舞坊的姑娘，行事能忍时都尽量忍一下。歌舞坊的生意，我也打算寻了稳妥的商家，慢慢出售。”
红姑侧头一想，觉得也是，有些禁不住地露了笑意，可笑还未全绽，眼泪却掉下来。我忙肃容站起：“红姑，这次是我错。”
霍去病坐到我身旁้，笑点点头：“那ว些兵丁在军营里不敢直接张口唾骂，但暗地里肯定对我有怨气，陛下赏赐我十几车食物，如果我赏赐下去，倒是赢得众人爱兵如子的称赞，可我要他们这个称赞干吗？所谓民心这种东西，天下只能皇帝有，特别ี对我们这种手中握有重兵的人更是大忌。我如果拿了皇帝ຓ的赏赐去做人情，日后害的是自己้。李广敢和兵丁共享陛下赏赐，也许是出于本性仁厚，可也因为他根本没打过几个胜仗，年纪老大还没有封侯，职位是我们当中最低的，陛下根本不会忌惮他。你不妨想想，陛下如果知道军中的兵丁对我交口称赞，再加上现在本来就对舅父有所忌惮，我还能有机会再领兵出征吗？”他轻叹口气：“所以呀！那十几车食物就是吃不完烂掉，也只能我自己吃。”
霍去病冷哼一声：“张骞的这个行军速度可真是让人叹服。”赵破奴虽没有说话，可脸上也微有不屑之色，陈安康神色温和，倒是未有任何情绪。
伊稚斜微仰头，凝视着天空的半弯月，目达朵痴痴地看着他，眼中满是泪水，却咬着唇，硬是不让泪水掉下。
目达朵对身旁的人吩咐了几声，他身旁的人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听命，不再只射我的马，而是开始射我。
伊稚斜的侍卫呆呆站了好一会儿，铁牛木才迟疑着解刀，霍去病接过刀，反手挥向自己的脖子，我知道我该闭上眼睛，可我又绝对不能放弃这最后看他的时光，眼睛瞪得老大，一口气憋在胸口，那把刀挥向了他的脖子，也挥向了我的脖ๆ子，死亡的窒息没顶而来。
伊稚斜浅笑着颔了下首：“不过如果你输了，我不想要你的人头，我只想请你帮我做事，与我并无主客之分，我以兄弟之ใ礼待你，也仍旧会劝此地的匈奴人尊重汉人。”
我的手无意识地握住身边的灌木，越握越紧，等霍去病发现，急急把我的手从带刺的灌木上掰开时，已是一手的血。
霍去病长叹口气：“那你以前看我难过时可有不舍？今天有没有担心过我？”
小公主脸儿小小，全身毛茸茸的，像一个雪团一样在我身上滚来滚去，狼兄甩着大尾巴๒逗它，小公主不停地扑腾，每每扑空，跌落回我怀中ณ，龇牙咧嘴地直朝父亲吐舌头，我忍不住地笑了又笑，人与狼欢快的声音回荡在山中，霍去病站在一旁静静凝视着我们，几分自责，几分思量。
匈奴的血，汉人的血，我分不清我的心究竟为什么在颤，神情木然地抬头看向蓝天，幸亏蓝天和白云依旧。
我道：“那我们怎么เ办？”
“签上的话是：迢迢银汉，追情盼双星。漠漠黄沙，埋心伤只影。”
他一言未发，只是暖意融融地笑看着我。我避开他的眼睛，尽力淡然地说：“只怕七天都没怎么下过马背，先洗个澡吧！”
“干吗？”
我刚想掩嘴而笑，忽醒起我如今是男子，忙端正身子，手持桃花向卖花女作了一揖。
车夫好半晌都没有说话，沉重地叹了口气：“人老了，若年轻时听了姑娘这一番话，只怕立即想随了卫将军、霍将军攻打匈奴。民间对皇帝多有怨言，不过千秋功过自有后世评，得失的确非一时可定。”
马车还未到落玉坊，就已经听到乱哄哄的声音。
霍去病冷哼了一声道：“我看你这束手束脚的样子，烦得慌！你以后能少进宫就少进。”
也许他不愿意见外人，所以不肯天亮时来，过会儿他肯定会来的。
我点头笑道：“那我可就去暗示李延年来提亲了，这礼ึ金可不能太少。”
我愣愣地坐着，榻旁早ຉ空，究竟是不是梦？
我一直憋在胸口的那口气终于呼了出来，身子发软。我身份卑贱，对这些显贵子弟而言就如蝼蚁，捏死我都不用多想。我一直用智计周旋，可忘了我的生命只需一支箭就可以轻易结束，所谓的智计在绝对的权势面前能管什么用？
李敢欲解释，可这事怎么解释？难道告诉霍去病，他因为ฦ李妍正恨着我？李敢对着霍去病，一脸欲言又止。霍去病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冷。究竟什么เ事情让李敢竟然难以解释？估计心思早想到เ偏处。
我和霍去病在黑暗中一层层地爬着楼梯，人未到顶，忽隐隐听到เ上面传来一两句人语声。我们俩都立即停了脚步，霍去病低声骂道：“这是哪个混账？”
我狠狠瞪了一眼天照，跑到九爷身边道：“秦力不是个ฐ好东西，你要好好罚他，或者你索性把他交给我，我来整治他。”
我呆了一会儿，喃喃地问：“你说这是九爷亲手做的？”
正说着，红姑披头散发地走了进来，我想忍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红姑怒骂道：“你还有心情笑，再砸下去，今年大家都去喝西北风。”她一说话，乱如草窝的头发晃来荡去，仿如鸟儿直在里面钻，连一旁的心砚都低下头，咬着唇笑。红姑气得想去掐心砚，我使了个眼色，心砚赶紧ู一扭身跑出了屋子。
我的脸有些烧，把绢带系回腰间，板着脸问：“大门在哪里？我要回去。”
李妍笑起来：“你这个人脾气真是古怪，人家都巴不得被人夸被人赞，你倒好，做什么事情都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唯恐人家把你当好人。”
红姑笑骂：“你数钱数糊涂了吧？这些钱本就是你的，你要用，给我立什么字据？”
石伯有些动怒：“你是在狼群中长大的吗？这么心慈手软？”
我讪讪地将竹册搁回架上，接过绢帕擦去额头和鼻尖的小汗珠。
他在此处站了多久？
几个贪玩的孩童正在路口点爆竹玩，竹子在火光里发出阵阵的噼啪声。孩子们嘻嘻笑着，半捂着耳朵躲在远处，等着那几声惊天动地的炸响。
目达朵猛然抱住我哭起来：“他们都说你死了，他们都说你死了，我哭了整整一年，为什么於单临死都指天发誓说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