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着头没有吭声。
我摇了下头：“不用了，就这个吧！”
霍去病轻颔下首，回身挑起帘子：“贵客请进！有人见了我一点儿反应没有，一听是你，两只眼睛简直要发光。”
我摇摇头：“你派人通知的去病？”
他何时进的屋子，我完全没有察觉，心中一颤，忙搁下手中的竹简：“什么事情？”
我无奈地叹口气，霍去病拖着我向外行去：“我现在就去找陛下把话讲清楚。好一个ฐ李夫人……哼！”
红姑吩咐厨房专拣往日我爱吃的做，可对着美味佳肴，我却食难下咽：“红姑，娼妓坊的生意可都结束了？”
阔别半年，长安城的一切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霍去病笑着俯身帮我把褥子捋平：“起先我们说话时，你提到เ高祖皇帝手下的韩信、文帝景帝ຓ手下的周亚夫，夸他们军纪严明，这些都不错。韩信手下的士兵被韩信训练得只知韩信，不知皇帝，周亚夫手下的兵士也是如此，陛下的命令不肯执行，回文帝说军中只能以将军马首是瞻，把皇帝堵在兵营外。他们都是名贯一时的名将，可他们的下城什么？舅父待人宽厚，律己甚严，在军中的风评也很好，很得军心，可皇上如今对他……”他停下手中动作，摇摇头未再多语。
我道：“坐马车肯定有些闷，你觉得无聊就骑马去吧！不用特意陪我。”
我笑道：“我已经说了我不是玉谨，玉谨已๐经死了，现在的我和你没有关系，你想抓的是霍去病，如果你还是那ว个曾经豪气干云的左ุ谷蠡王，就请不要为难我一个ฐ女子，放我走！”
祁连山已经遥遥在望，我和霍去病都是精神一振，身后开始有箭飞过，射的却是我们的马，看来伊稚斜不到万不得已，不想杀死霍去病，而是想活捉他。
匈奴人虽豪放，可众目睽睽下，我和他惊世骇俗的举动让众人都看直了眼。目达朵目瞪口呆地望着我，我向她笑笑，跃到她身前把她腰间的匕首取下，又立即退开：“借用一下！回头还要拜托妹妹一件事情。”
众人低呼一声，黑石头一收先前的狂傲之色，跷了跷大拇指，赞道：“好汉子，我收回先头说的话，你们汉人并不都是光会说不会练的。”
他对着坟墓，安静地饮酒，身影满是寥落，举杯间似乎ๆ饮下的都是伤心。
霍去病的帐篷搭在背阴处，因为顾及我，特意命他人的帐篷离开一段距离。
霍去病笑着欲走近，雪狼警惕地盯着霍去病，警告地嘶鸣了一声，我朝霍去病得意地扮了一个鬼脸：“人家不喜欢你，觉得你不像好人呢！”
当几千只水鸟惊叫着，突然从水上奋力振翅冲向高空时，霍去病第一个钩起了弓弦。
情况转变太快，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地发了会儿呆，难道他不该想想对策吗？转念一想，将军不急，我操的什么心？天塌下来先砸的自然是他，裹好毯子也呼呼大睡起来。
“玉儿，明天我要率一部分军队返回长安。”
我坐在屋中，听着营地中遥遥传来的欢呼声，这次战功颇丰，皇帝肯定对全军上下都有大赏，但凡活着归来的肯定都喜笑颜开。
我沉默了会儿，拍了拍他的肩膀：“笑傅，我们学骑马去。不过记住不许对我不耐烦，不许嘲笑我，更不许骂我笨，否则拳头伺候。”
我虽比霍去病矮了半头，走在街头却仍旧比一般人高挑，赞一声玉树临风翩翩公子绝不为过。大概ฐ是我的笑容灿烂，和霍去病的一脸冷漠对比鲜ຒ明，阿婆阿姨大姑娘小姑娘们从我们身边过时视线都凝在我的身上，我笑着对上她们，年纪大的慈祥地还我一笑，年纪小的娇羞地移开视线。
车夫的神情颇有所动，长吁口气：“可不是嘛，前年和匈奴打了两次仗，死了十多万士兵，多少老妇没了儿子，多少女子没了夫君？大前年遭了旱灾，粮食本就歉收，再加上战争耗费，为了凑军费，朝廷下诏可以买官职和用钱为ฦ自己赎罪，可是平头百姓哪里来的那ว些钱？花了钱的人做官，想的能是什么，克扣的还不是平头百姓？打仗战死的是平民兵士，可得赏赐和封侯拜将的却永远是那ว些贵人子弟。今年又打，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凄凉状况呢？匈奴不是不该打，可这仗打得……唉……”
东边的红日半吐，半天火红的朝霞，绚烂夺目，宛如她的笑颜。
我凝视着她，郑重地说：“你放心，从今日起，我和你的事情一无瓜葛，绝不会阻你的路。”
我扔了绳子，走到院子中ณ，凝视着院门。
方แ茹看向我：“请讲。”
霍去病愣了一瞬，面上渐渐带了一丝笑意，走到榻旁坐下。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他在耳旁低声道：“这么放心我？可我有些不放心自己，万一控制不住，也许……也许就要……了你……”他的气息在脸上若有若无地轻拂过，唇似乎贴在了我的脸颊๐上，我却困得直往黑甜梦乡里沉去，什么都想不了。
我犹豫了下，嬉笑着说：“你像个大倭瓜，可满意？”
李敢看着我的眼睛里飞出的全是冰刀，李妍看着我的眼睛里却是溺死人的温柔，我笑得灿烂无比。
我“啊”了一声，懊ิ恼地说：“你这个人……”
“你说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我叉着腰，跳着脚๐吼道。
我一面扒拉着海碗中ณ的羊肉，一面含混不清地小声嘀咕了句：“开不开心全在你。”
我道：“好5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霍去病闷声笑道：“我看你做贼做得挺开心。”
李妍眼中透出暖意，看着我点点头：“你为ฦ她们留了一条活路。”
九爷笑道：“你的生意是好，可你前面花的钱也不少，这些账我心里还约莫有数。如果再迟两ä年，你能周转出这笔钱一点儿不奇怪，可如今总是有些蹊跷。”
石伯冷着声说：“我这是为他好，老太爷在，肯定也支持我这么做。”
九爷也看这些书？不过这些书虽然是御女之术，可讲的也是医理，很多更是偏重论述房事和受孕的关系，心中胡乱琢磨着，低着头半晌没有动。
街上就要有早起的行人，我不敢再逗留，匆匆跃下屋顶，未行几步，脚步一顿，瞬时呆在当地，霍去病正站在街道当中ณ。
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转身看向她，两ä人都细细打量着对方แ，半晌无一句话。红姑看了我们一眼，带着秋香快步离去。
我的身子无法抑制地微微抖着，他就站在我身边，我以为我永不可能再见到他，没有想到多年后，我和伊稚斜竟然重逢在长安街头。
众人的心立即安定下来，正静静品笛时，笛音却渐低，琴声渐高，不同于起先的急促之音，这次是温和舒缓的，伴着木筏悠悠漂到湖中心。
红姑看看李妍，看看我，一脸贼笑，似乎极其满意看到เ我们的窘迫：“玉儿，不如你和李妍一块儿学吧！反正迟早用得上。”我侧头瞪向红姑，红姑笑道：“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以后心里会没有中意的男子？你们不会……”
红姑一侧头好像想起什么的样子，从怀里抽出一块绢帕递给我：“正想和你说她。”
我问：“可有皇后初遇陛下时的美貌？”
我将盘子搁在他头侧：“自己吃！我可不是你府中的婢女。”
红姑道：“我去请客人们都回去，顺便命人打扫屋子，换过纱帐，点好熏香。”说着就要出去。我忙示意王媪停一下：“你打算如何和客人说？”
他道：“外面露重，要不急着走，就进来坐一会儿。”
方茹低头缠绕着手上的丝帕，等红姑说完，她抬头看向我，细声细语地道：“今日孙大人要我陪酒，我不乐意就拒绝了。他虽一肚子气，却丝毫不敢发作，因为他也知道卫大将军麾下公孙敖将军、皇后娘娘和卫大将军的外甥霍大人、御史大夫李大人的侄子、李广将军的儿子李三郎，都来看过我的歌舞，李三郎赐了我丝绸，霍大人赏了我锦罗。”
红姑一看到我，立即把捧着的茶盘塞到我手中：“我实在受不了了，霍大少的那张脸能ม冻死人。自他踏入这园子，我就觉得我又回到了寒冬腊ຘ月天，可怜见儿地我却只穿着春衫。我赔着笑脸、挖空心思地说了一万句话，人家连眉毛都不抬一下。我心里怕得要死，以为我们的歌舞没有触怒卫大将军，却招惹到เ了这个长安城中的冷面霸王。可你一出现，人家倒笑起来，搞不懂你们在玩什么เ，再陪你们玩下去，我小命难保。”一面说着，一面人就要走。
青蓝天幕，皓月侧悬，夜色如水。我们一人坐在院内，一人抱膝坐在屋顶，翠竹为舞，玉笛为乐。
我头疼地叫道：“我一个钱还没赚，这债就背上了，唉！唉！钱呀钱，想你想得我心痛。”
几天的工夫，我已经把石府里外摸了个遍，还见到了上次在月牙泉边见过的紫衣汉子和黑衣汉子，一个叫石谨言，一个叫石慎行。听到他们名字，我心下暗笑，真是好名字，一个名补不足，一个名副其实。
老头挥了挥手让他起来，眼光落到我身上：“这是你找到的人？”
她问：“来了多久了？长安话说得可真好，居然听不出外地口音。”
两人中间隔着一掌的距离，默默地躺着。
好一会儿后，他笑看着我道：“把你先前唱的歌再给我唱一遍。”
我木木地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在木棉树空地上坐上一阵，把巴๒雅尔的心思猜又猜……北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侧面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把巴雅尔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种下榆树苗子就会长高，女子大了媒人就会上门。西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望过了……东面的高粱头登过了，巴雅尔把我出嫁的背影从后面望过了……
歌声完了很久，两人都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
他的声音轻到几乎没有：“巴雅尔怎么เ能那么笨，他为什么从没有回过头去看伊珠呢？他为什么เ总是让伊珠去猜测他的心思？他为什么เ不把心事告诉伊珠呢？他比草原上最狡猾的狐狸还聪明，却不懂伊珠根本不会嫌弃他的出身，也不会害怕跟着他受苦。”
我以为ฦ他不懂ฦ匈奴语，才放心大胆地唱这首歌，却忘记了他的博学，也忘记了匈奴帝国强盛时，西域诸国都臣服于匈奴，匈奴话在西域各国很流行，惊慌下问了句傻话：“你懂匈奴话？你知道牧歌传唱的巴雅尔和伊珠的故事？”
他半吟半唱：“云朵追着月亮，巴雅尔伴着伊珠，草原上的一万只夜莺也唱不完他们的欢乐！”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巴雅尔虽然辜负过伊珠，但歌谣唱到他们最终还是快乐幸福地在一起了，你相信歌声所唱的吗？”
我不去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说道：“我要走了。”
他转过了头不看我，轻声道：“我真想永远不醒来，你就能留在这里陪我，可你会焦急和伤心。”
我刚才唱歌时忍着的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忙跳下榻，背着身子，把眼泪抹去：“你好好养身子，我有空时再来看你。”说完就想走，他却猛地抓住我的手，一字字慢慢地问：“玉儿，告诉我！你心里更在乎谁？不要考虑什么诺言，什么都不考虑的情形下，你会想谁更多一些？你愿意和谁在一起？”
我紧ู咬着下唇，想要抽手，他却不放，又把刚才的问题慢慢地重复了一遍，我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身子不停地抖着。
他见我如此，眼中心疼怜惜加心痛不舍，各种感情夹杂一起，一下松开了手：“你去吧！”
我不敢回头，飞一般地跑出了屋子。迎着冷风，奔跑在夜色中，心却依旧不能平复。我这样子如何见去病？他若没醒还好，若醒来，以他的精明岂看不透我的强颜欢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