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孩子可真怪,要笑就笑了,要哭就马上哭了,释墨听着声音,心下暗暗称奇,又听她呜咽着道:“也不知道我爹爹现在怎么样了?”
山鸟归巢ิ,万物俱静。
官道两ä旁树影夹阴。
府邸外不知是谁家啼了一声。
云霞渐开,天边一丝白芒微露。
天,下起了第一场秋雨。
在锡山的坟地,释墨站在雨里,衣冠湿透,粘贴着他清瘦的骨骼,在黑白不明的泼洒中勾勒着一条孑然的孤影。
狭长的双眸里压抑着悲怆。
冰冷的雨,灌砸在他的脸上,眉上,眼上,顺着脸颊滑落,尝到了嘴里,是一种渗入了血肉般的苦涩!
眼前两座衣冠冢,在雨幕中显出浅青的颜色。被从天而降的雨水一遍一遍地冲刷着它们的清白,墓旁的泥土被溅滴成坑洼沟渠,从地底源源不断地涌溢出浑浊的水。
紫色的闪电在苍天上翻滚,一遍遍地照亮着释墨那张坚毅的苍白如冰的脸。
他绝不会让自己的恩师师娘枉死九泉,不会让这几十条人命无辜丧生,更不能ม让那些恶徒逍遥法外,高枕无忧!
释墨倏然回身,背过身去……
若查不出真相,惩治不了凶徒,他绝无脸面再来见自己้的恩师师娘,更加无颜面对自己的一身官服。
双手指骨捏得煞白,几欲破碎——
今天早晨,释墨悄然跟随着那两个贼人的行踪,一直跟到了城西的一座宅院。宅院临建近水,往东进十里便是柳城的海道码头,而柳城的海ร道码头的进出船只,货物搬载,通报官府等都归海道帮的总瓢把子管理。
总瓢把子就是柳城数百里地来往出运货物要过的第一个关口。由于当年先帝为了稳定航运,不得已与世代在这条苍蟒江大运河上做买卖的海道帮签下了协商的和议,他们不得在运河上劫货杀人,并且要保证海ร道的太平,不得插手官府衙门的管治,而朝廷不得撤离他们在运河上的生计,不得干涉他们内部ຖ的事务,大家各司其职,官民和谐共存。
后来,海道帮因为ฦ经营得宜,招募投靠的人数日渐剧增,成了江湖上一个不可小视的帮派。
有道是,坐稳了海道帮总瓢把子之ใ位,就算是掌握了南方财富的第一把交椅,更是南方的第一号大人物。
就连江湖上的名门世家也要给上三分薄面,礼让三分情面。
所以,总瓢把子这一个ฐ位置,就俨然南方的小小武林盟主,坐大一方แ,绝不是虚言。
第二章惊天血案2
而眼前这一座宅子。
黑瓦白墙,与柳城的建筑如出一辙。只是占地宽广,庭院起伏,傍水而建,延绵百顷,虽不见其华丽堂皇,也是气势压人,门前设置守卫,俨然媲美官府衙门重地的森严å。
释墨站在对街的树影里,远远地望着宅子门前的字匾,一如所料,乌木金漆——海道总堂。
这里便是海道帮的所在地!
只是这个海道帮与柳恩师的死究竟是扯上了什么样的关系?他们是否已经违反了当年的协议,渗入了这件贪墨案子当中?而这个海道帮又是在这些贪墨案中ณ扮演着怎么样的一个角色?
释墨幽深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镜子般的精明。
这一场好戏,他该如何开场?又该扮演一个ฐ怎么的角色?该如何把这一出唱本唱下去,才能唱得功德圆满,一网打尽?把这里的一个个贪官给揪出来,把这里的一个个凶徒给惩治了呢?
天刚亮不久,海道总堂里已经开始了忙碌。
当行楷回到家中,余子仁眼眸里微微闪过一丝惊奇,但很快就恢复了笑脸,一脸的亲切,迎了上来,笑道:“师妹,你回来了,这一路上赶路一定很累了吧,先去洗把脸,你喜欢吃什么,我吩咐厨子为你弄上来?”
行楷一拍身上的尘土,爱理不理地问道:“我爹呢?”
“师父……”余子仁顿了一顿,眉头微皱,说道:“师父染了一点风寒,还在房里休息!”
“我爹染了风寒?”行楷一挑眉毛,眼睛又圆又大地瞪着他,急切问道,“不可能,以老爹的内力怎会染上风寒,他就是光着膀子,冬天在结了冰的河底潜游也不会打上半个喷嚏……他健壮着呢!”
余子仁微微一笑,“师妹,那是师父年青的时候……可是人的年纪老了,身体难免会大不如前的!”
行楷一听,心下担心起来。老爹这回真的染上了风寒?念头一转,说走便走,如风如火地便奔内堂去。
余子仁一怔,赶上去拦着,问道:“师妹,哪里去?”
“看我老爹……你赶快让开!”行楷柳眉一掀,便要发脾气。
“师妹,师父染的是风寒,是会传染别人的……你这么เ一去,只怕会同样染上,师兄我可不能看着你病!”余子仁轻声温言劝说道。
行楷毫不迟疑地说道:“可是他是我老爹,就算会传染我也要进屋去侍候着,如果师兄你害怕染上,大可不必跟着来!”
她一向直话直说,舌头从来不会绕弯子。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余子仁脸色黑了一黑,嘴角一抿微微一笑,不知是苦笑还是在冷笑。行楷也没有去理会他,一旁้站着许久的徐三却是忿忿不平道:“小姐,你这么说余师兄就不对了!自从总把子染病以来,就是余师兄一个人在床前侍候着,除了处理帮内的事务外,他一天就在师父身前听候着,大家劝着也不听,又怕我们染病就一直没有让别人去代替过,今日儿听说是小姐你回来了,他才从师父屋里出来的!”
徐三尖头小眼,人生得滑稽,说话的声音却是万分的真诚,极能说动人心!
行楷怔了一怔,脸上一红,觉得自己是怪错了人。前行的脚๐步倏地一顿,回过头来,一双大眼睛望着余子仁,良久,良久,就是没能说出一句话来,“对不起”这三个字就像是在她嘴里长了根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
余子仁对望着她盈盈动人的眼睛,心头竟然微微一荡,立刻面露笑容道:“师妹,这些本是我该做的事情!咱们前头说的话,大家都别往心里去,我陪你一起去看师父吧!”
行楷腼腆地微微低脸,轻轻地“嗯”了一声。
余子仁眼眸中的笑意更宽了一些,大踏步上来,走在行楷的身旁,引着她往海道帮总瓢把子池江天居住的院子里去。
徐三徐徐跟在后面,脸上露出狡猾之色,悄悄地望着前头走着的行楷,眼睛里像是望见了一头可欺的小绵羊。
行楷走得极快,三两下转过几道拱门,就到了池江天的住所。
余子仁始终不疾不徐地跟在她身旁,像是在守护,又像是在监视。
到了门前,余子仁一步抢前去敲门,轻轻举手敲着,问道:“师父,是我,您老人家醒着吗?”
屋内一片寂静,没有声响。
行楷心中焦急,问道:“师兄,老爹他怎么เ了?”
“没事的,应该是睡着了,这病本来就该多休息才是……”余子仁慢悠悠地应付着她。
行楷可不理会他的悠闲,一把推开了门,直奔了进去。白光中,快步奔到เ了床前,便看见池江天妥妥当当地睡在了床前,鼻鼾正酣。眉目一如往昔,没有什么异样,就是好像清瘦了一些!
余子仁微微一笑,故作轻声说道:“师父睡着了,师妹要叫醒他老人家吗?”他就知道行楷是直爽之中带点鲁莽的性子,你越叫她不要如此,她往往便要如此,都给她爹给宠出来的大小姐脾气。
给他如此低声下气地一问,行楷却是给他摸准了性情,也低声说道:“不要了,晚上等老爹睡饱了,我再来和他一起吃饭说话!”
“嗯。”余子仁应允道,“等师父醒了,我一定告诉他老人家师妹你回来了,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就这么说了!”行楷再看了池江天一眼,回转身,奔出了门去,直接回自己的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