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自己年龄大了,最后相依为命的,还得是这对小兄妹。
白天护士搀着她散步时，她还笑呵呵地说，我要走喽。
捱过雁城的盛夏，秋天如期而至。
最可气的是，他那么茫然地问自己是谁，裴顺顺那个杀千刀的竟然还说,啊，小春儿嘛，我女朋友啊。
这么离经叛道的话,听的她母亲直揉头：“本来以为你去产科，能看看人家一家三口的甜甜蜜蜜,也给你做个榜样,谁知道你好的不学偏记那坏的，什么事你要都这么偏激地看,ไ我啊,还真就不催你了。”
火车开了整整八个小时,轰隆轰隆地直奔这个城市而来。
她只想闯进去看一看，满足自己强烈的好奇心。
可当时,那疑虑就是一瞬,后来再琢磨琢磨，胡唯讪骂自己้想太多,对杜希含愧。
胡唯穿春秋的常服，外套领ๆ带都在车里，身上的衬衫因为杜甘动手和他撕扯，已经有了褶皱。
想着想着，杜甘觉得自己้平常和老大老三的联系太少，亲兄弟间的感情疏于维护，就给杜敬和杜希分别打了个电å话。
胡唯从餐盘中抬起头问：“啥意思？”
遇都遇上了，让她回家，大半夜的，不安全；让她留在这里等自己้送她回去，一个病号，矫情起来不知道又要怎么叽歪。
“没事儿，这么吃挺好。”
一辆车乘着夜色停在杜希家楼下，女人熟练拉紧手刹：“杜老师，我就送您到这，回去早点休息。”
家里人聚会时，他在外地风吹日晒的工作，下了班窝在单身宿舍里，还要熬夜写论文，搞研究。
她不管对外还是对内，给人留แ下的印象，向来是本本分分的孩子，虽然有点钻钱眼的小毛病，也无伤大雅。这回给人遇上，她犹恐自己落下个不正经的口实，想她多胆小的一个人哪，要被扣上这样一顶ะ帽子，可真是说不清了。
章涛๙呵呵笑：“都几年了，还恨我哪？”
二丫手保持着推出铅球的姿势，如同钢๐铁ກ雕塑般坚毅地表情：“扭着了。”
“胡唯，你觉不觉着他跟一个人特像？”
胡唯低头，露出后脑勺的疤给他看：“一大摊血，给当时的教导员吓坏了，缝针出来，冲着我就踢了三脚。”
二丫打不起精神来，“本来就是个病秧子，难受着呢。”说着，她掏出一张纸巾，用力擤了擤鼻子。
胡唯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给她吃了颗定心丸：“放心吧，不管你借。”
当时二丫站在淋浴头下哗啦啦浇着热水，闻言低头偷瞄了自己两眼，想一想，再瞄瞄，最后不耐烦一挥手，继续冲着头上泡沫：“都长一个样，能有啥看头。”
时间再度拉回二十四年后的今天——
所谓机灵，就是会看眼色，晓大局。
二丫ฑ想起远在雁城的，胡唯的那个ฐ老房子。
他那天也是这样，在屋里点了个炭盆，背对着自己，为她烤地瓜。
“多少钱？”
“两千五，押一付三，最合适的价格了！”
“两千二。”
“没这个ฐ价。”
二丫抱着花盆，叮叮当当的站起来要拎箱子走。
小伙子连忙站起来喊：“行，行！现在看房子，回来签合同。”
带二丫看房子的时候，小院里有几个老头老太太在树下打牌，看见中介又领ๆ着人来了，一个ฐ秃瓢大爷脸上贴着纸条，阴阳怪气的：“您又来了？”
“嘿嘿，是，有人想看看房。”
“哎呀……隔三差五就往这领些个不正经的小青年，怎么着，不把我们这地方祸ຖ害了，心里不痛快？”
中介小伙子赔笑加鞠躬：“这回是正经人，比您亲孙女看着都正经！”
拿着扑克牌的秃瓢大爷歪着嘴一回头，翻了个白眼。
二丫ฑ在屋里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很满意，她没住过这样的房子，一时新鲜。站在门口喊：“哎，行！我租了！”
“好嘞ๆ好嘞！”一溜烟跑过去，中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早ຉ就揣在身上的合同，递过笔。“我这都带来了。”
签了合同交了钱，中介跟小院里的大爷大妈招手，“那个ฐ……各位，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咱们新来的租户，以后就都一块住了，街坊邻๑居什么的，能帮忙就抬个手的事，那个姐，你叫什么来着？”
“杜豌。”
“哦，对，杜豌。大爷大妈，她叫杜豌啊，雁城过来打工的，小姑娘不容易，您们多帮衬。”
秃瓢大爷打着牌头都没抬：“不容易，我们这帮人容易啊，一个月那点退休金，甜头全让三环那帮拆迁户挣了，你们中介还天天来添堵。”
中介尴尬笑笑，对杜豌打了个招呼，“姐，我走了啊……”
二丫憋着不吭声，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把这小院的情况摸了个差ๆ不多。
国营厂老职工，顾名思义，住的都是老同事，老同事嘛，认识多少年了，抱团排外，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从他们对中介的态度就能看出来。
这个中介呢，看说话不像本地人，和自己年龄相仿，搞不好也是外地来打工的。虽然靠中介倒卖房子赚钱，但是对同龄人，或者说和自己境遇一样的人，还是有帮扶之心的。
要不，他也没必要和这些爷爷奶奶们赔笑，请他们照顾自己。
同在异乡为ฦ异客啊。
二丫轻点头，嗯了一声：“谢谢你了。”
“不客气，回头房子要有什么事你就找我。”
送走中介，二丫在屋里放下花盆，搁好了箱子，走到那些正在打牌的人堆里，就站在那位秃瓢大爷身后。
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地方，他说了算。
抱肩看了一会，二丫ฑ指着他的牌：“你得出这个。”
秃瓢大爷一回头：“丫头，租了房就好好住，回你自己屋拾掇东西去，别捣乱。”
“谁捣乱了，数你脸上贴的条儿多，我好心帮你。”
大爷将信将疑：“出这个？”
“嗯，输了你贴我脸上。”
“行——那就信你一回。”大爷又往上盘了盘腿，丢出两张牌。“走你！”
三个大妈互相看看，“没有，你走吧。”
大爷嘿地一乐，把手里剩下的牌全都顺顺当当地打出去了。
大妈们哎呦一声，纷纷扔了扑克，各自散开要去做饭了，留下秃瓢大爷和二丫一唱一和地。
“孩子，从哪儿来啊？”
“雁城。”
“来找工作？”
“……算是吧。”
“你会干什么啊？念过大学没有？”
“念过，会的可多了，外语还能ม讲两句。”
“呦，还会说外语呢？那你给我说说——”大爷抽出打扑克垫的报纸，指着一个标题。“啧，就这个，前两ä天开的联合国千年发展目标高级别会议怎么说啊？”
考我？年年期末考试第一不是白来的！
二丫坐在小树下，抄着报纸，清清嗓子，学着电视台播音员的样子叽哩哇啦就翻译了一大段。
大爷被唬住了，瞪着眼：“真会呐？”
二丫ฑ傲气，“这才哪到哪。”
“不错，冲你刚才支我那两把牌，以后有事儿吱一声，晚上没饭辙了，上大爷家来吃，但是有一点，我小孙子外语作业不会了你可得帮着辅导辅导。”
“没问题！”
“你叫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