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端终于能跪下来，她在震耳欲聋的山呼声中舒适地吁了口长气，让自己饱受折磨的双腿与地面多亲近一会儿，至于肿胀刺痛得像是有几千根针在扎的膝盖，她已经顾不过来，该是之后再操心的事。
她后来大约是睡着了，不记得百里昕是什么时候走的，直到看到这个ฐ洞，她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
原来她依然爱着他。杨无端惆怅地想，爱情是多么美好，可是不堪一击＊。
她的脸上能感觉他的触摸，轻轻地、颤抖地、温暖却又冰凉地……她抓住那只手，用脸颊蹭了蹭，确定那ว是真实的。
杨无端回忆起来，如果说帝都北郢给她的印象就是槐树和槐花，那ว么信阳府便是榕树。
天生这么一张绝不适合锦衣卫黑暗生物属性的面孔，狄更斯必然不是从基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踏实人物，他也不可能是。从前明到端朝，历任锦衣卫指挥使都是皇帝陛下的左膀右臂，要做到心随意转如臂使指，则只能是久经考验的心腹，皇帝陛下活着的时候最信任的人。甚至是唯一信任的人。
他落地时听到极轻极轻的“嗒”一声，运气不好，正巧踩在杨府花园内的石子小径上，那碎石铺成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隐在长草间，就算练武的人能夜视亦看不清。
她不知道的是，牛千户面上平静，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他本来只是循例问了几个ฐ与环境相关的问题，没料到杨无端答得比现场勘察的锦衣卫更全面和详细。他试探着多问几个，杨无端都能答上来。再后来牛千户已经是存心刁难，杨无端却像脑子里装下了整条长安街，至多是闭上眼考虑一会儿，就能给他一个答案－－她居然清楚地记得那段路上超过两百个看热闹的百姓、金吾卫、锦衣卫、天地会帮众……每个人的位置！讲得兴起怕他不明白，还能顺手画出来！
她前世就是南方人，穿越以后的大部分时间也住在临江的信阳城，所以对空气湿度很敏感，这时稍有些奇怪，她感觉到เ的湿度就像正站在水边，但眼前的四合院里干巴๒巴的，别说贮水池，连个水缸都没有。
他不是垫底那个。
一名金吾卫举步上前，“嚓”一声拔出腰间的绣春刀，他侧过狭长的刀身，刀脊反射的阳光是沁骨的蓝色。
张环的帽子两边一左一右簪着两朵牡丹，每朵都似乎比杨无端那朵还大一圈，艳红的花瓣里杂着金线，瞧上去富丽堂皇，衬着他面如敷粉、唇如涂朱，比她这个真女人还要娇媚三分。前提是……只看他半张脸。
不当状元也有不当状元的好处，杨无端头一次不再是所有人第一眼关注的对象，她安稳地跟在张环身后，一面保持着垂首四十五度，一面开始打算以后的事。
“我也听说，旧党这两ä天轮着参丁侍讲，说他在取贡士的时候存了私心。”
杨瓒高踞在大堂之上，看见那少年一身罗衣款款行来，远远望去蜂腰一搦，广袖轻拂，明明只是普普通通地稳步前行，却给人一种分花拂柳、蝶绕莺缠的错觉。
她只是略觉诧异地扬了扬眉，便顺水推舟地摆脱他们，快步朝杨府平凡无奇的黑色马车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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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是长安。
据说前朝的贡士在殿试时必须要换上鲜亮的没有补子的官服，以保持君前的仪态，端朝的皇帝却并没有这些讲究，所以放眼望去，宫门外的考生穿什么的都有，有钱人绫罗绸缎毛皮领子，手上还戴着玉石扳指，也不知道他写字的时候怕不怕硌手。环境差ๆ点儿的也不用，秀才的青衿是标准制服，没人能ม说出一个不好来。
她有些怔怔地看着丫鬟菊蕊匆忙地走入院门，抬首朝这边望了一眼，目光锁定她，脸上的神色却平静如恒，似乎杨无端早ຉ起观雨早在她意料之中。
杨无端咬咬牙，干脆地道：“总之是侄儿做错了，二叔要怎么เ责罚侄儿，侄儿绝无怨言。”
他仰着下巴๒想了想，道：“有一位异族的大侠从小在别国长大，后来他被坏人陷害，所有朋友都背叛了他，他喜欢的姑娘也死在他掌下。他伤心地回到自己族人生活的故国，他的义兄是这个国家的皇帝，皇帝ຓ命令他带兵去攻打他以前待过那个国家……”
她只得又转回来看着那只猫，那只猫也无辜地看着她，两只眼睛一大一小地眯着，黄色那只已经看不清眼球，绿色那只还能看到半个澄亮的眼珠子，映着她的脸。
终于接近顶部，邱亮早早地伸出了右手，杨无端会意地握住他，只觉得身子一轻，便被提了上来。
问话的人似乎有点失望，那声音静了一会儿，又道：“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是用这盏雾灯打信号对吧？你家主人能想出这个主意，定非常人……”
笑声传了出去，厅外的杨福和丁新语的小厮织文不禁对视一眼，又同时若无其事地转开。
北郢第一名妓？好大的名头。杨无端被邱亮这么一惊一乍ๅ，倒回复过来，反正这个古怪的平行世界总是给她够多惊喜。
“姑娘！”他丝毫不关注自己，急急地撩高了竹帘钻进去，叫道：“姑娘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也不知是前代哪位大才先发了雅兴，形容在湖中ณ行船如同漫步云端，导致各位文人雅士争着抢着要来感受，似乎没在烟波湖上坐过一回船就被潮流抛在了后头。而有这帮“才子”的地方，自然少不了“佳人”，几代经营下来，烟波湖上的画舫堪称京城一景，烟波湖也就成了声名遐迩的……红灯区。
今天是杨瓒难得休沐的假期，二叔没有趁此机会与二婶来个二人世界，反而将杨无端拎到园子里下起了围棋。
杨瓒？杨无端顺着他所指望去，果然是杨府那辆朴实无华的黑色马车，拉车的牡马温驯地低着头，半天不动一下。
话说到这份儿上，杨瓒只得二次起立跪下谢恩，皇帝没拦住，又赶忙来扶，两个人拉拉扯扯半天，总算都站了起来。
她趁接考卷的机会看了眼考官身后的监考士兵，一怔，怎么是他？却是那ว个在搜身时对她不规矩的小兵。
孙提举捋须ี笑道：“解元之后再是会元，倘若本朝能ม得一个‘六首’，才是千古难寻的佳话。”
要她说，连良心和社会责任感都是太虚无的东西，她其实是一个普通的自私的人，但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好人。
“还有还有……”那ว姑娘停下来喘了喘，依然兴奋得满面通红，颤声道：“他写了诗、词、曲，每一首都是极好极好的！他、他一个人，把我们和湖东边儿的所有人都比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