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扶住了我的肩膀。我转过头。颈间的剧痛告诉我，我大概又将一个姿ู势保持了太久，所以才会连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让我的骨节“咔咔”作响。
“至于顾ุ小姐方才的疑问，我为什么เ要煞费苦心地将顾小姐与萧纪引至这一处。顾ุ小姐其实已经看出了八成，我确实想要寻求与顾小姐的合作，而眼下顾小姐身后的情形，便是我的筹码了。人生在世，总有许多条路可以走，选对了便可顺顺当当，选错了便戛然而止。萧纪那人是铁板一块，非要去选错误的那一条。但我看，顾小姐却是个ฐ伶俐的人，不似他那样愚蠢，所以才特意拜托何先生，请顾小姐今日前来。现而今，顾小姐目睹了萧纪选错的下场，更该好好为ฦ自己思虑。
于是，我由衷赞道：“夫人仁慈，只是，我却没有夫人这样高的觉悟。这世界毕竟是个残酷的世界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宅心仁厚自然是好，但大多数时候，还得大家各凭本事。”
想到这里，我猛然拨开身边推搡拥挤的人影，拼命撕开一条通路向人流的反方向挤去。冲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像散了架。我只庆幸自己今日当真选了身合适的装备，这看起来极不适宜体力劳动的鞋子与礼服，居然没给我造成任何不便。也不知是设计得太过精妙，还是我自己้的肾上腺素爆棚，所以超水平发挥。
我慢慢转过身，冲眼前的女子笑笑，示意她为ฦ我带路。她向我微微颔首，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引着我于人群之后，向花园的另一侧走去。
“白惜是自作自受！你们都是自作自受！我告诉过你们，此生不复相见，你们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他还在狂躁地怒吼，一只枯树枝般的手指直直指向我，或者我旁边的某个地方，“她骗了我！你们都骗了我！你们自甘平庸，自甘沦为蝼蚁，就不要来拉上我！既ຂ阻拦了我，就活该付出代价！孽障，孽障啊！你怎么还活着，你居然还活着，你居然还嫁给了他！二十年前，白惜将我毁掉一次还不够吗？二十年后还要你这个孽障，再来毁掉一次吗！我究竟欠了你们什么，你们要这样折磨我？！”
我认真而好奇地凝视着眼前的人：“见到我之后，你为ฦ什么เ不去好好查一查我的身份？为什么选择找我旁้敲侧击？在得到เ我的否认后，您当着我的面，松了那样大的一口气。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好好对您问上一问，您是太相信我，还是太希望去相信我？
我继续淡声道：“何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您那天的一番话，明里暗里这许多意思，竟没有一点预测错的。首先，我确实对您有误会。我原以为，您想要的是萧纪的钱，然而实际上，您想要的却是他的命。其次，你想让我来年会与您见面，我果然便来了年会与您见面。第三个，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是呢，从今以后，对您来说，没了我与萧纪这样大的障碍，一切确实就要好起来了呢。”
紧接着，我听到萧律淡漠的声音冷冷传来：“姑父。”
这个周董多半是唐僧转世，我都已经快要打哈欠了，他居然还在那里没完没了。看他慷慨激扬得十分投入，并没有多少注意力放在我的身上，我的目光便渐渐飘逸开来，无意中掠过目所能及的每一个角落。
但是，能在年会或者股东大会这样公开场合出来见人的，自然只有萧纪手中的阳光产业。而萧夫人手中ณ的部分，实在是不需要也不能ม够这样光明正大地出来晒太阳。所以，萧纪其实有百分之二百的理由，将萧夫人和她手里的老宅从年会里撇得干干净净。
总有一些时候，我需要单独出现。而当面对一大票陌生人的时候，衣着往往比相貌更容易成为辨识的标志。因此我最不需要的，大抵便是打扮成花枝招展特立独行的模样，让并不熟ງ悉的人也可以一眼将我认出。
我笑着摇摇头：“萧纪，我永远不会伤害自己。这个世界ศ给我的伤害已经够多了。别人给我的伤害我都难以承受得过来，怎么还会有兴趣再去自我伤害？你觉得，如果我一直致力于自我伤害，还能有幸一路活到今天么เ？”
“怎么是胡闹呢，”我直接顶ะ回去，“萧先生，没办法，我就是一个这么เ贪财的人。我穷困潦倒了这么เ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多的票子，现在突然见到了，还抓在手里，感觉简直比命还重要，实在是死也不想放开。如果你想让我放开的话，基本等同于要我的命，所以，还请你提供一个足以让我把命拿来的理由。”
我上前一步，几乎贴上他西装冰冷的银质纽扣。那上面似乎有窗外阴霾的味道。这味道和他身上特有的冷冽气息混合，显得分外森然。
放过我吧。放过我，我会让你们也过上梦境一般的生活，不好吗？
萧纪望着我，点了一下头。
萧叔回给我的笑远不如平常那般严肃。看来，在笼络人心这方面，我不得不对苏小跳同学甘拜下风。萧叔又看了看我，温和问道：“夫人今天怕是累了，要不要为ฦ您叫一个spa上来？”
“破公司？”萧仪脸上高雅的面具“嗤啦”一声，裂开一道很不怎么好看的缝隙，“那是业内数一数二的企业，许多人想买，我们都不会卖的。”
那人没有答话，而他的目光却一直不住地扫向我的方向。萧仪见状，生硬地咳了一声。
萧纪站起身，向我旁边走来。与此同时，他好看的眉头上掠过几道浅淡却复杂的纹路：“顾惜，你……”
“姑姑，你不了解他们，就请不要这样妄自揣测。”萧纪的声线比平日里还要低沉暗哑了许多，好像正在着力克制着什么，“我们所有人为之头破血流、自相残杀，然后去顶礼膜拜的那些金子，才是顾惜最为ฦ不屑的东西。我从她们母女身上剥夺掉的那些，才是她真正向往的。她对生活的全部要求，不过是一个能ม远离这些污秽、过简简单单日子的机会罢了。”
因为迈下去，虽不会死，但我们大概真的就要分离了。
萧纪没有说话，只是用啼笑皆非地将我望着。说起来，他最近面部ຖ表情的丰ถ富程度，还真是突飞猛进。
“萧纪，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世上，彼此适合的人其实有很多，与谁在一起，很多时候也只是个先来后到的区别。我先出现，你便先习惯了我，所以也没有尝试再去给别人机会。如果你不吝惜多给予一些机会的话，你就会发现，一定还着存在一些人，她不仅可以为你死，而且还能与你一起一辈子好好生活。”
在这段时间中ณ，好消息虽然不多，但至少足以让我们了解到，这场光天化日之下未遂谋杀的真正动机。正如之前猜测的，萧夫人此番撕破脸皮的横刀相向，果真是因为ฦ不得不孤注一掷。
那感觉实在是太痛，以致于当我开口能够再次开口时，喉咙里全都是铁锈般腥甜的味道：“萧纪，说实话，当我刚发现自己有了小跳的时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一个ฐ连自己都不能做的人，一个欺骗利ำ用全心全意爱他的妻子的人，一个ฐ一声不吭默默消失掉、然后改头换面的人，能有什么资格做父亲？
他的脸庞看起来很是平静，但那却是一种疼痛得残忍的平静，是寒冰与火焰碰撞将一切湮灭以后，遗落下了的一地平静。这种平静持续了太久，到เ最后，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神经马上就要崩断。
看到萧纪的神色，我猛地紧紧ู抓起他的手：“你不会怀疑，萧城是萧夫人的人吧？”
“小跳没事。”萧纪的声音是一贯的低沉，但我依旧从中听出一丝奇异的不同寻常。
萧纪深黑的眼里全是满溢的痛色：“顾惜，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希望连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可是，我却不能让你同我一起死。我明知道，真实的我是你憎恶的那ว一类人，却还是用谎言将你留在身边，我已经是自私透顶。你说得对，我已然剥夺了你选择的权利，又怎么可能让你因为我连性命也一起丢掉？况且，你明白的，我送你走，那ว并不是分离。”
“顾惜，那
萧纪把头转向窗外，好像根本不想看我：“顾惜，她想要的我不可能给，而且这件事，确实没有任何迂回的余地。”
“这样看来，”萧纪与萧夫人对视片刻，然后淡淡道，“夫人对我，确实是误会了。”
，就是绝对不丢萧纪的脸。因此，我闭紧嘴巴，含情脉脉地对准像要用眼神在我身上戳洞洞的萧夫人，与她面面相觑。
“萧纪，其实想想，我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
刚出门的时候，我还是很有些紧张的，
然后，我想到了自己曾经幸福的小时候。那个年代虽已久远，可当时，动物园里也有个几乎ๆ与现在一模一样的互动区。孩子们可以在那ว里喂养抚摸兔子之类性格温顺的小动物，而那片区域，也是我在这动物园里最喜欢的一个地方。
萧纪盯了我一会儿，很可疑地低下头轻咳了一声。我眯起眼，咬牙切齿道：“你先莫要着急笑我。到底是不是一条好汉，进去以后才见得分晓。”
我将她抱得更紧：“宝贝，不是你的错，都是妈
这一次，他沉默了好久：“那是路，我唯一的一条路。”
因此，从历史经验看来，就我的水平，诓人盖楼可以，自己盖必定后果难测。想到这儿，我默默将满地凌乱ກ的纸板按形状大小，整整齐齐排列到萧纪跟前。
我真的立刻、马上，就要晕过去了：“什，什么道理。”
“余”字的尾音在炒蛋的香味中荡了两圈，悠悠从我和萧纪中间翩然掠过。我的内心，冉冉升起一股自绝于菜刀之下的冲动。而萧纪手中一直舞得十分优雅的木勺，停在半空。
有了苏小跳，再想安静就完全是奢望了。一路上，我接受了“做老鹰如何抓到更多的小鸡”的再教育，“过家家时为ฦ什么เ演爸爸比演妈妈更好”的思想改造，以及“幼儿园的饭菜只比妈妈做的好吃一点”的沉重打击，才终于成功把手舞足蹈的苏小跳弄下了车。
我没理他，继续目光悠远地拼命搜寻所剩无几的高中化学知识库：“可是银饰会氧化会变黑，寓意会不会不大好？哎，有什么又持久又实惠？不锈钢？”
“她完全抓住了秦淮的同情心。秦淮是一个太过善良的人，他和我们最不同的地方在于，他只会用最善意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从恶意的角度去揣测别人的意图。而沈昱则非常好地利用了这一点。她在第一时间就告诉了秦淮和我之间的约定，并请求他帮助自己้，去取得这个此生唯一能够获得萧氏身份和认可的机会。
萧纪合上眼，沉默了一会儿。他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我仍从他紧ู绷的轮廓和略显僵硬的姿态上，看出些不同寻常。他似乎ๆ在努力积聚勇气。可是，他是从来不会害怕的人，又何曾需要调集什么勇气？
揉揉几近抽搐的脸颊๐，我蓦然撞进萧纪漆黑的眼眸。他正捧着一份文件，淡然地看着我，道：“什么事，开心成这样。”
“啊？”我不大确定，眼下这个对话到底是什么状况。收起来？怎么收起来？以后不许再用，还是我现在就去洗澡？
我也弄不清楚，自己้怎么竟会对他说出那些话来。原本我打算，将它们在心里憋上一生一世。确如萧纪所言，我极少提过去的事情。那些往事实在不堪回首，常常回想，太不利于身心健康。
“啊？没有哎。”我的状态早ຉ已完全恢复，愈发有恃无恐，开始明目张胆地糊弄他，“我在想，自己刚刚ธ明明站在楼门口，都不知是什么เ时候被你移到这里来的。”
“为什么？”
“会不会出什么เ事情了啊？”
可是，不知道是为什么，当这句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平和地、不带任何感□□彩地、以陈述客观事实的语气淡淡说出来的时候，直觉却像是发疯了一般，狠狠在我身体最中心的地方咬了一口，让我只想本能地弯腰，去护住那个脆弱的地方。
我不禁直接唤出声：“哎！”
“先生，夫人要和您说话。”
“终于不躲了么，”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我清晰地感到，自己正在被一片巨大的阴影一点一点笼罩起来。
并没过去太久，我的余光中便出现了一只修长的手掌。那手轻抚在眼前的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指尖微微有些许的颤抖。那姿ู态，仿佛是在极力克制ๆ，才可以不去触碰另一边那个安安静静、毫无生气躺在那里的人。
我盯着苏函无名指上由三色金纠结组成的戒指，感到一阵毫不理性的气闷。顾惜那枚一模一样的戒指早已๐被我没收掉了。他们早就没了半点关系，而这一枚，他为什么还戴着？
顾惜现在如果清醒的话，一定会笑话我。她大概会高高挑起好看的眉，然后歪过头，俏皮地瞥我说：萧纪，跟你说了八百遍，我和苏函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你要不要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
我就是这么斤斤计较，小肚鸡肠。那ว个男人曾经当着我的面对我说，他很爱顾惜。而顾惜，也对他讲过同样的话。
那话还是我偷听来的。至今我都清楚地记得那一天我偷听到的每一句话和每一点响动。他们在嬉闹、调侃、拥抱、互诉衷肠。顾惜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是那样快活、那样轻松、那样明媚又肆无忌惮，正如七年前，那个属于我的、阳光一样温暖的、真正的那个顾惜。
而现如今，她面对我的时候，却是完完全全另外一副冷淡嫌恶的模样。曾经属于我的一切，她都已全部献给了另外一个ฐ男人。即使我将她的人禁锢在身边，也再无法接近她心里最美好的那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