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已经够了，白惜，这样的日子，我一天也不想要了。
“所以，姑姑在萧氏担任的角色中，有多少是她自己、又有多少其实是何秉仁，没有人可以说得清。萧伯远在时，何秉仁还算有些顾忌。而后来萧伯远去世，我这里又出了状况，因此这些年，对于接触萧氏事务，他便愈发肆无忌惮了。”
萧叔信步向我走来：“夫人，小姐今天玩得有些累，所以刚刚ธ已经睡下了。睡前，小姐要我把这个交给您。”
他们一生都在追求那些，并且情愿放弃所有地去追求那ว些。以己度人，他们便以为ฦ所有人都是一样，会不择手段地与他们拼抢。
这时，腰间突然紧了一紧ู。我昂起头，正对上萧纪探究的目光。我连忙移开视线，只听萧纪静静道：“要不要过来坐。”
这场想一想便觉得劲爆又过瘾的战役，最终自然是以萧仪的失败收场。但不论结局如何，敢于与萧夫人那样非同凡响的人物针ฤ尖麦芒、兵戎相向的战士，在我的脑海中ณ，定然是十分巾帼的，即便不能与萧夫人深藏不露的狠戾锋芒比肩，总也应该称得上是同一梯队。
“姑姑。”萧纪的语调蓦然沉了下去，将萧仪的话在半途冷冷打断，“请你不要将我的妻子和那种人相提并论。”
从萧叔通报那何姓夫妇二人的到来后，我便随口寻了个理由带着小跳上楼了。萧纪并没有阻拦我，他显然是打算继续恪守对我许下的承诺，那个不与萧家任何人接触的承诺，即使这个承诺在几天以前，已经于最薄弱的那个环节碎得一塌糊涂。
小跳饱含愧色地深情注视了萧纪半晌，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转向我，委委屈屈道：“仔细看的话，好像还是妈妈比较好看。”
想与不想，走与不走，现实与谎言，主动与被动，现在与未来。所有的差别，有时候就只在一个或几个字符之间。
这大概是人类共同的软肋吧。在意的愈多，弱点和恐惧就必定愈多。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慢慢答道：“我从美国那栋别墅里跑出来以后，实在没有地方可去。因为ฦ怕被找到เ，所以也不敢用自己的护照。苏函当时欠了许多债，正在找人合租，我便和他认识了。后来催债的上门，几乎ๆ拆了房子，我便用身上的钱帮他还了债务，算是给自己้一个容身之ใ所，也算是救了他一条命。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了。苏函一直以为ฦ，我是为ฦ躲高利贷跑去美国的寡妇，所以没有合法身份，于是他就和我结了婚，这样既给我们一个身份，也给小跳一个完整的家。”
我突然觉得有些害怕。是要多么深重的悲伤，才能将那ว本应莹润饱满的暖意，生生浸染成无边无际的阴霾苍凉，和灰暗荒茫？我的手指无意识地从他的袖口脱落下来，无声撞进了包裹着我的松软绒被。
萧纪转开头。
是萧纪。我总算放下悬着的半口气，然后拼上另外半口气，奋力反手扒住了他按着我的手臂，问道：“小跳呢？”
“那ว天你看到的有关我回归萧氏的新闻，是我自己放出去的，这是我夺回萧氏的一个重要步骤。而放出那条新闻的时间也是严格计算好的。因为要配合其它方面的行动、还要避免被你无意中看到，所以既不能太早、也不能太晚。
“你是韩亦的时候，我大概ฐ还能帮到你。而当你回到了原本属于你的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也就再没有什么是需要我来做的了。所以，我便离开了。但是你要知道，你在我的世界里，曾是如同生命和本能一样的存在，所以，即使我不在你身旁，也不可能不站在你的这一边。”
前后左右？我再次四下张望了一番。今天出门这一趟，据说为低调起见，萧纪用的是一辆之ใ前从未露过面的辉腾。我以前只见过帕萨特，而且至今未能ม获得区分辉腾和帕萨特的技能，所以此时向车窗外看过去，确是满眼的帕萨特，且全是黑色，很是难分彼此。
“既然这样，顾小姐该早些回去休息。”萧夫人的圈子绕了半天却绕得不见成效，她看起来终于失去了耐心，不再与我纠缠，而是直接转向萧纪，问道，“我也不便打扰太久，只是上次的事情，一直没有得到你的答复。”
其实平心而论，萧夫人长得也算正常。只不过实在是太过正常、无比正常、堪称平常的正常，正常到让我对她的崇敬之情再登新高，一路冲到九霄云外。
萧纪没有说话。就眼下的情形，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他比我们每一个人都更清楚可能出现的后果。但我知道，他是不会答应萧夫人的要求的。因为他曾承诺过我，不与萧氏的任何成员进行任何形式的接触。
我挑眉看他，也笑了一声，然后继续道：“我小时候经常来，那是我童年为数不多的美好记忆。所以，在我这里，一个ฐ幸福小孩的定义แ，大概就是爸爸妈妈可以陪她一起去逛动物园。”我看了看围栏里和兔子们闹成一团的小跳，“小跳现在很开心，其实这样也很好。我一直很害怕她会像我、或像你一样，不能有一个正常的童年，但也许是我错了。”
我觉得自己现在真的是年纪大了，所以才特别容易触景生情。只是时隔多年，又来了一趟小时候常来的动物园而已，就平白生出了许多感慨。比如，我一会儿发现，这里多了一个植物园，便觉得真是世事变迁；过了一会儿我又发现，那个角落似曾相识，只叹早已物是人非。
大象是一种十分有趣的动物。一天到晚悠然地吃吃这吃吃那，就可以壮硕成那个ฐ样子。看似慢条斯理，性情温和得不行，可一旦发起火来，推翻个装甲车什么เ的都是小意思。就算在非洲，敢欺负它的也着实寥寥，堪称草原一霸。
我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按进怀里，低声向萧纪道：“有空的话，就一起去吧，我们先去收拾了。”
他的声音从不远处淡淡飘来，听不出什么情绪：“顾惜，我承诺会尽我所能隐瞒我们的关系。但是，我并不认为，这等同于我们永远都不能一同出现在公共场合。”
跌宕起伏的日子过得久了，自然就可以发现，人的弹性其实大得很。怎么เ过都是过，不过分个顺当或不顺ิ当，单要就续命来讲，没甚差别。我这种无为而治的思想，常常受到苏函那种讲求什么“精致生活”的人的无情嘲笑。用他的话来形容，我过的完全就是毫无质量可言的生活。
我诧异道：“换衣服？现在？做什么เ？要出门？”
我深刻怀疑，他翻打鸡蛋的动作，只是为了掩盖从胸腔那里发出的愉悦颤抖。我将木勺扔到一旁，拧开炉火、抓起菜刀，恶狠狠地把无辜的番๘茄削成一个个非比寻常的小块。
萧城似乎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答道：“是，夫人。”
他扶着书架垂下头：“……顾惜，你又怎么了。”
“现在已经不是七年前了。”萧纪向我伸出手，轻轻拂过我一侧的额角。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脸颊，捧住我的下颌，那如同羽翼一般的触碰竟有些小心翼翼，“顾惜，不要担心。但是你会担心，我很高兴。”
萧纪似乎笑了一下。他的侧影未动，但他四周的空气却在刹那间变得荒茫无垠，渺远凄寂。他寒凉的声线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顾惜，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那许多一劳永逸的事情。很多时候，能在眼下找到出路已属万幸。而在那时做出那ว样的决定，不论对我还是对沈昱，都是最好的选择。
和老师见过面，苏小跳同学如同多年之后终于找到了组织，欢天喜地地一头扎进小朋友中ณ间，大概已经记不得自己是谁。我只但愿她还能记得，昨晚和今晨，我那关于“不要
今天这一瓶，便是在我翻找衣服时不小心碰到地上，才被顺手宠幸了的。看来大约是
我有些荒唐地笑了一声，不受控制地冲他摇头：“是这样吗？难道这样就可以吗？那萧纪，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连些粉末都没有了呢？萧纪，生活是一个连续的过程，它可能确实可以被人为划分成一个另一个的阶段，但是，其中ณ的每一个阶段，都与过去密不可分，无法割裂。这其中的每一个点，都与千千万万不同的点，相互连接，彼此纠结。任凭你试图扯出其中任何一个，其它便会应声而起，蜂拥而至，直到把这条线上，所有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全部搅成一团。
在大多数时候，他都是一个有些沉默的人。他的话不多，就连动作也很少，从不如常人一般，时常和身边的人简单聊上几句，或者稍微做点小动作。似乎若非必要，他几乎不会与周围的人做出任何交流，或对环境产生任何反应。因此，他正常的状态，可以用其他人的“沉默”来形容，而他的沉默，大约只能ม以“雕塑”为比喻来描述了。就比如，现在这个时刻๑。
可我知道，这些都不是实话。我还知道，即使我说了，他也不会信。况且，它们都不是我想说的。但是，我还能说什么呢？实话吗？我不敢。我不想他没有因为灾难离开，却被我的一句实话而直接吓得撒腿就跑。
“二十九层。”
当我突然间发现，那ว句温柔的无人接听已经变成无法接通时，我彻底不淡定了。韩亦从来不会这样。不论是加班、堵车、甚至临时出差ๆ，他都至少会发一通短信。而且，大概是程序员的职业敏感或者爱好，他对自己的所有电子设备都极其关注，不论是手机还是电脑上的所有讯息，他几乎都会在第一时间接收回复。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半晌，我终于想起，要先把头从他的手臂上挪开，再将话题扯到相对更不尴尬艰难的领域：“那个，你每天神龙既ຂ不见首也不见尾，也没有回房休息，我自然以为，你是出差了的。”
我憋了半天，终于磕磕巴巴憋出一句：“回，回来了。小跳。”
我张口想要解释，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屏幕上“先生”两个大字，一边慌乱ກ地寻找挂机键。可惜，这个笑话，萧叔是看定了。
我尚在暗自纠结该如何张口，一个不留神，直接碰上了他暗沉的墨色眸光，心下一惊，还未思量透彻，话便脱口而出：“那个，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当年，他将那个娃ใ娃ใ放到我手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我却以为，自己已๐经成为了他的公主ว。是我，是我自己一直在固执地幻想着，每个收到娃ใ娃的小女孩都会成为公主。可这又是谁规定的呢？没人规定过。
他面无表情地盯了我一会儿：“我没有要买衣服。”
鼻子骤然一酸，我控制ๆ不住地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泪眼婆娑：“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不要这样小气？突然停下来干嘛？”
我定了定心神，向连接着小跳房间与我和萧纪房间的那扇大门走去。一边走，我不得不一边再次对萧家的办事效率表示崇高的敬意。之前，我和萧纪的房间是两间独立的卧室，并不连通。今天早餐时萧叔便告诉我，新的房间都已๐经准备好，只待再将我的一些个人用品搬过去，就彻底妥帖了。
我情不自禁地抖了抖。
苏函呆若木鸡地盯了我半晌，才不大利索开口道：“苏小漫，你说得对，他真的是个疯子。这这这，他这是有多想让萧氏倒闭啊。”
“我明确告诉过小漫，即使最终，我父母的那些产业全部变成你的，这个责任也不需要由她来付。说到底，那都是些商场上的争斗，与她没有半点关系，我绝对不会允许小漫用她的生活，去换取任何其他人一分钱的利益，不论对象是我的父母还是我，都不可以。
小跳仔仔细细地瞥了我的神色两次，又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谨慎地点了点头。
萧纪一动不动地将我盯着，幽深无底的墨色眼眸里有什么เ东西在明明灭灭：“顾惜，如果一个人已๐经把你当作了敌人，你以为，自觉放弃掉自己手中的武器，你的敌人就会放过你么？”
秉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我不打算钻他的任何空子。于是，我从书桌的抽屉里翻出一根红色的签字笔，在协议上的第三条上，批注了对于萧纪提出这一条的原因、以及关于其合法性的疑问，还十分厚道地补充上了有关财产放弃的第四条。
我回敬给他一个ฐ一模一样、无法称作笑容的笑容：“萧纪，你知不知道，所谓威แ逼利诱，就是说，在威胁一个ฐ人的时候，是不能ม将其真正逼迫到เ绝境的，而是还要有留下几分可图的利益为饵，恩威并施ๅ，以便最终达到你最想要的效果。
在我的概念中，商人，应该是在交换中，赚取利润的人吧。可是萧纪，从来不需要交换。他想要什么，直接去取就是。他生来便是指挥、决策、发号施令的人，哪里需要去和人交易呢。但是现在我才明白，他的的确确是一个ฐ商人，而其实是那种你可以天马行空、极尽所有贬义词汇去形容的邪恶的商人。
“顾惜。”
我闭上眼睛，慢慢呼出一口气：“是沈昱告诉你的？”
我缓缓呼出一口气：“秦淮，那ว你知不知道，萧纪曾经向沈昱承诺过，如果他有朝一日走进婚姻ี，那么一定是和她一起？”
苏函曾经在某次艺术创作中过于忘我，摆出了个万分扭曲而纠结的姿势，导致严重伤害了右手手腕。而这位先生又是个左手无能ม的家伙，于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系纽扣的工作便都被全权委托给我了。
结果每一次，他还未来得及如何，我都要浮想联翩，连累手指都不再利索ิ，动不动便戳到这、碰到那，搞得苏函每每尖叫：非礼！非礼！苏小漫，你个外表猥琐、内心龌龊的大流氓！
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我被迫长期处于高度的思想压力下勤学苦练。而到了今天，我惊喜地发现，果然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当年的刺激真是没有白受，我这解扣子的功夫，竟在苏小函的荼毒与摧残之ใ下，无意中被练得无比炉火纯青。
俗话说，坚持就是胜利。一马平川ษ地趟过萧纪的西装外套后，我又开始染指他系得笔挺的领带，左拉右扯。接着，是一粒粒精巧的衬衫扣子。
这一套动作，我做得理所当然，利索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