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纪只是望着我，却没有说话，显然是不相信我的说辞。我低下头闭上眼，长叹一口气。真是祸从口出。好好的一句话，非要用这种一千个人眼里一千个哈姆雷特的形式说出来，结果怎样，大众的欣赏水平果真是不同的。明明没有那个意思，可是碰上那么เ一个欣赏水平特异、同时内心细腻而又敏感的听众，真是百口莫辩。
自萧夫人走后，萧纪便一直握着我的手。感受到我的动作，他的手指紧了紧，问道：“怎么了？”
我看她还能问出什么。
我咬住嘴唇。我觉得，自己应该不会判断错误。在动物园这种地方，如果突然出现一个径直向我们走来的单身中年妇人，那应该定是萧夫人无疑ທ了吧？我瞟了下身边的萧纪，他神色微动，周身涌起森冷的凛然寒意。看来，大约不会错了。
特别是在他们双方แ表面和谐、事实对立的情况下，萧夫人手中的牌，即使不能帮她夺回整个萧氏，但至少可以毁了萧氏。有了那些，她可以随时随地毁了萧氏的形象、毁了萧氏的声誉、同时毁了萧氏的合法性。
结果有一次，我正从他心口悄悄向外瞄，却正好瞄到另外一侧的一只长颈鹿。它从爸爸身后探过头来，看了看呆若木鸡的我，又看了看浑然不知的爸爸，然后在他的脸上干净利索地舔了一大口。
于是，我准备转变脑袋的发力方向，直袭萧纪那张俊脸，顺便也可帮阿波罗一把，让他以后不必再无地自容。但想象中行云流水且威แ力十足的动作刚开了个头，便戛然而止。我垂眼看过去，只见萧纪修长的手指捏在我脸颊๐两侧。我微微晃了晃脑แ袋想要挣脱，然而他的手指纹丝未动，倒是我的脸蛋左右弹了又弹，连嘴唇也嘟็了起来。
我小时候，比小跳现在还要更喜欢动物园，去一次简直就像过年，必须欢天喜地。那个时候，我还有一个完整的家庭。爸爸妈妈一人牵着我的一只手，我每走几步，便要小跑两下，然后吊在他们中间荡秋千。如此的场景，一度是我脑海中对“幸福”二字的全部释义。
“妈妈，妈妈，你起床了没有？”小跳的声音从门的另一边传来。
时间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萧叔“先生从来没有周末”的话仍余音绕梁，然而现实中，我后来却从没见他再在周末工ื作过。大概是和小跳相处了这些日子，他终于对萧氏的未来，完全不抱任何希望了。
我手一软，满怀的纸板“稀里哗啦”落了一地。我一时大脑短路，怎么也想不出，这种时候到เ底应该说点什么เ来缓和气氛比较好，于是只能傻站在那里和他对视。
大概是白天太过兴奋，小跳在浴缸里就开始昏昏欲睡，等我将她捞出来收拾好抱到床上，故事刚念了两ä行，小小的鼾声便连连传来。
我立正站好，整了整身上的围裙：“我在对这身昂贵的行头道歉。”
“不会的，夫人。”萧城从后视镜里对上我的眼睛，却又有些腼腆ດ地立刻移开，“先生都已经安排好了，请夫人放心。先生吩咐过，以后会单独安排一位原来负责内务的同事，叫做江河的，每天接送小姐。这样，也不会引起外界的关注。但是，在下仍然会从旁้跟随，一定保证夫人和小姐的安全。”
我被那光芒搞得的心旌很是摇曳：“呃，什么？哦，对。什么做什么เ？我们刚刚结婚了好不好？结婚！就是再艰苦，戒指总是要有的吧。别的都无所谓，但是这个没得商量。书上说，无名指上有通向心脏的血管。必须用戒指箍住，一定要牢牢箍住！哪怕是个ฐ铜圈也行，就是一定要箍住，这样你就无法逃出生天了，哈哈哈……”
他再次留给我一个背影，我不知道他想掩饰的到底是什么：“我不敢确定。但是顾惜，你会在落水以后抱住我，会在我醉酒生病的时候照ั顾我，会给我做饭，会在梦里喊我的名字，会担心我身边的人是不是可靠。即使你做这些有其他原因，我也没有任何放手的理由。”
越往后听下去，我越觉得心惊肉跳。究竟是怎样的利益，能让人变成这个样子？家人变成敌人，亲生骨肉沦为被利ำ用的工具。那ว么婚姻呢？婚姻ี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一枚利益交换中的筹码，或是一纸与单纯的制衡依存相比更为ฦ牢固的盟约？
我觉得，我从方才那句看似平淡的话中，听出了十足的怨气。我还觉得，这个人最近小心眼得有些不可思议。他以前，可完全不是这样的。也许，在那份他痛快签字的协议中ณ，某些条款带给他刺激的严重性，远远超乎了他表现出来的程度，以及我的想象程度。
萧纪定定看了我好一会儿，才放下文件起身，目不斜ฒ视地向餐厅走去：“吃饭。”
萧纪眼底的神色，沉得让我喘不过气来。他呆了一会儿，垂眸缓缓开口道：“如果你想和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就应该和她结婚，不是么。”
“所以，我根本不应该给自己任何的机会。可遇到你的那个时候，我还是动摇了。我想，事不过三，就试最后一次。你知道吗，为了这最后一次，我赌上了自己这辈子，对幸福所有可能的希望。萧纪，真的，那真的是我所有的希望。你不明白，对我来讲，在一次又一次被命运嘲笑和玩弄以后，再来下这样的赌注，需要积聚多大的勇气和力量。
他一瞬不瞬地继续盯着我瞧：“所以呢？所以你打算进去做什么？”
很多年以前，那对前一天晚上还在指着我和妈妈破口大骂的母女，就那样变成了惨白布单下面，两团坑坑洼洼的物体。如果韩亦也变成那样……
隔着这样的距离，我无法感受到เ那令人向往的温度和气息，那么，我至少不用在睡梦中也要警惕，警惕身体任由它的渴望，去寻找本能要求的那个ฐ姿势。
房子太大一个最不好的地方แ，就是一些普通的举动，都很容易表现出灵异的效果，更何况是本身就稍显灵异的举ะ动。我被吓得一个ฐ机灵，下意识地“嗖”地转身，结果动作完成得略有些拖泥带水，肩膀毫不犹豫地撞在门上。
苏小跳持之以恒的马屁，令我十分受用。我眉开眼笑地摸了摸她的头：“乖，那就多吃一……”
萧叔垂眸，像是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答道：“夫人，这件事情应该不难，但是，毕竟是有关小姐的事情，可能需要您和先生商量一下。”
可我不明白。如今一切都已如他所愿，这又是怎么เ了？可萧纪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丝毫没有开口讲话的意思。
“女孩子喜欢这个ฐ娃娃，想要变成公主，只是其中ณ一小方面的原因。给娃娃梳头发换衣服的时刻也许幸福，也许满足了小女孩的许多幻想，但其实整个ฐ过程中，最重要的，是有很爱很爱你的人，他们不能让你真的成为公主，但是，他们愿意做很多的努力，去给你买这个娃娃ใ，让你拥有做一个公主的骄傲。因为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他们的公主，他们可以拼尽全力，只为满足你所有关于公主的愿望和幻想。其实这些，才是作为一个小女孩，最幸福的地方吧。
我郁闷地瞥了一眼韩亦，然后猛然间发现，他今天出门，居然忘了戴眼镜。这可是个ฐ绝少发生的小概率事件，怪不得这个老板娘突然变得神经兮兮。这可真是个变态的男色时代。
就这样，成千上万家小商户汇聚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后来，这一带人口日益众多，交通渐渐恶化。而这个市场周边，简陋的餐饮、住宿、以及各色合法非法产业，更是发展得蓬勃。人流熙来攘往、污水遍地横流，壮观的场景，很是有些令人叹为观止。
我以前一直觉得，小跳有些天真有些呆，可是到今天我才发现，其实那只是因为，这四年以来，我和苏函拼尽全力，为她营造了一个不用去变得敏感世界ศ。这个世界很安全，不需要任何的防备与芥蒂。然而，仅仅是今天下午的几个小时，小跳就表现出从来没有过的敏锐观察力。
我捧起一捧水，稀里哗啦地浇到苏小跳的圆脑袋上，混淆视听：“宝贝，憋气。你神经衰弱，呃，其实就是特别怕吵，旁้边有其他人，他睡不着的。”
苏函的魔爪又伸了过来，兴高采烈地将我的头顶揉成一团乱七八糟的蓬草，客气道：“苏小漫，你太客气了，主要还是咱闺女好糊弄。”
一时间，我们三个人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闻。
我脑后的那颗汗珠，已๐经公然变成了三条粗壮的黑线：“勾，勾引……苏小跳，这这这，这都是谁教给你的……”
其实并不是什么巨เ响，只是在如此过分庞大空旷的空间中，这样突如其来，很是出其不意，且又伴着些很是寂寥的回响，荡来荡去，让人的内心也不禁随之颤了一颤。
看完上面的两个条目，我理所当然地向下寻找关于财产方面的约定。对于小跳来讲，这也是我在萧纪面前，能为她做的为数不多的事情之一。即使萧纪不会有其他的孩子，即使外界可能并不知道小跳的存在，即使小跳不与萧氏的任何成员进行接触，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苏函哼了一声：“苏小漫，你少在这里跟我假惺惺。”
我看着那份文件，却没有伸手去接。萧纪一动不动地保持着这个动作，轮廓锋锐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最终，我妥协下来，接过文件，翻开首页。我看不懂那些费解的法律名词，也不明白包围着一个个ฐ凌乱数字的商业术语，但是我认得出苏函家企业的名字、“股权收购”四个大字、和末页上一个龙飞凤舞的陌生苏姓签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