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冬天一到，妈妈就会在我要去动物园的时候拼命东拉西扯转移注意力，然后爸爸便笑着说，小溪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最终总是妈妈妥协，但是每进一个场馆，她都像是在做折返跑，坚持不了一分钟便要撤退，出去换一会儿气，再回来找我们。那ว时我和爸爸的笑声，是在后来多少年的睡梦里，我最害怕听到的声音。
假如我再谨慎一些，不去做出回国的决定，是不是就可以继续和苏函小跳幸福地生活下去？假如我再理智一些，不放任自己去爱上一个复杂而陌生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如原本计划的那样，一个人安安静静终老？
腰上忽然一紧，我本来就只靠膝盖和手臂支撑的身体连晃都来不及晃，便直接仰面向后栽回床上。
好不容易结束一系列旷日持久的安抚工作，我将小跳团在被子里，熄了灯准备关门：“宝贝晚安。”
我不禁轻笑出声。为小跳掖好被子，我关上床头的粉色蕾丝台灯，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将门一点一点地合上，我转过身，然后鼻子瞬间酸痛得几乎流下泪来。这一刻，我没有尖叫出声的唯一原因是，心脏跳得太高以致堵住了嗓子眼，实在无法发出声音。
我能做的，只剩下干巴巴地苦笑，然后接受真相：“这样啊，那我做个番๘茄炒蛋，你们到外面先休息休息。”我是真的不想在一群手艺顶级、演技也顶级的大厨面前班门弄斧ร。
“呃，”我望了望车顶，“萧城，我能不能和你商量件事？”
我用女王赏对方一个吻手礼的仪态，将左ุ手高傲又缓慢地递到萧纪跟前：“是呢。来，给我挠挠。”
我与自己้的一场长达四年的拉锯战争，就这样轻而易举地失败了。
萧纪只留个我一个坚毅的侧脸，但我还是能够清清楚楚感受到เ他的目光。那里面空旷、寂寥、悠远，仿佛一个遗世独立的梦境：“沈昱在萧家，是个非常尴尬的存在。她没有父亲，也不是萧家人，对萧家的一切都不享受一丁点的所有权。而且，对于她那个母亲来说，沈昱代表的，是她最不想为人所知的过去，甚至可以基本近似为ฦ她人生的污点。
因为当时他的反应迅速而平静，所以我以为，他是无所谓的。可那也许并不是事实，或者说，那是我刻意忽略了的事实。那ว些条件在任何男人看来，应该都是一种侮辱吧，何况是他，何况他是萧纪。虽然痛快地签了字，但那并不代表他不在乎。
我将小跳从身上抱下去到地上：“小跳先自己玩一会儿，妈妈这就去洗漱，然后送你去幼儿园。”
“一辈子？”我突然笑了出来，却笑得整张脸都痛得很，痛得几乎ๆ就要滴下泪来，“萧纪，那时候的你，连你都不是，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一辈子？”
我把视线移到他的胸口，不去看他的眼睛：“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很久以前的事，好多自己都已๐经记不得了，所以，也就不常提起。”
我想了想，认真答道：“同归于尽。”说完，却觉得有些不对。
我这个人，很少真正去向上天去做什么祈祷ຕ。因为对于我来讲，所有要祈祷的，根本都是奢望。但是，我有时候还是会悄悄地想，也许有一天，我的运气会不再那么差，那么到那个ฐ时候，自己的祈祷ຕ，或许真的可以得到满足。
可我没有想到เ的是，不需要时时提高警惕的梦，未必就是一个好梦。而这一场梦中，竟然包括了我这二十多年人生中，最不愿意回忆起的两个ฐ场景。
我卡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真的不是。只是小跳长到这么大，一直过的都是最普通的人最普通的生活。我看着她每天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觉得很满足，所以不希望有什么เ改变，只求她可以永远这样下去，就这么简单的一直下去。这就是我所想要表达的全部意思。”
余光里的一抹黑色，生生让我忘记把舌尖上的那个“点”字说出口。苏小跳手里的小勺“铛”的一声，敲在盛着腐乳羹的白瓷碗边。那一碗饱满的腐乳羹，轻轻抖了抖。餐桌前的温度骤然下降，我敢肯定，自己听见了那ว座静音大钟钟็摆悠来悠去时，兜起的呼呼风声。
别墅的大花园成了小跳的天堂。那片愈寒冷却绿得愈鲜嫩的草坪上，不知什么时候竟变成了儿童乐园。蹦床、滑梯、树屋、气垫城堡，不一而足，而且居然还随温度变化，提供相应空调供应。最夸张的是，那里居然还放了一组小型的木质过山车。这实在超越了想象能ม力，着实让我瞠目结舌了一番。
问是不可能的，这时候提出今晚和小跳一起睡，更是不可能的。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渐渐连后颈的寒毛都倒竖了起来。实在无法，我只得没话找话地问道：“你怎么开着窗站在那里，你冷不冷？”
“韩亦，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公主情结可严重了，对所有粉色带蝴蝶结的东西，都完全没有抵抗力。很幼稚是不是？可我只是觉得，那些东西都好公主啊，而且大部分女孩子小的时候，应该都希望成为公主的吧？美丽ษ的面孔，长长的头发，精致的房间，漂亮的衣服，甚至还有堆满各种装饰品的梳妆台，当然，还要有一个英俊勇敢的王子。
“是啊，我穿怎么不好看？”我有些忿忿。明明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难道是我身材不好的委婉说法？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淡淡道：“我刚才说，我和你一起去，你没听到吗？”
这说明，她并非懵懂，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以前，她不必这样。所以，她是不是已๐经意识到，我们的家和以前不一样了？她是不是也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在家里肆无忌惮地欢笑了？她是不是已๐经发现，今后会有另一个ฐ人取代苏函的位置，可是那个人却不会如苏函一样，与她无所顾忌地闹作一团了？
我想了想，答道：“其实时间长一点小跳就会发现，萧叔叔并不是生气，他就是不大爱笑。”
我一边张牙舞爪地与他作对，一边苦着脸道：“……苏小函，你觉不觉得，咱这个ฐ闺女挺愁人的？”
苏函向后靠在沙发里，平静地回视萧纪。半晌，居然还淡淡笑了笑，然后温和地开口道：“萧先生，你爱她吗？”
清脆的童声一派天真烂漫：“呀。”
我有些摸不清他的情绪。他好像并不是愤怒的模样，语气也还能算上平静，但是话中带的毛刺，却是鲜明又清楚。我很是糊涂ิ，弄不清他这样到เ底为何。我在脑海中将协议的内容从头到尾又过了一遍，非常确定自己只在其中加了一条损己利人的项ำ目，按道理，应该闹不出什么大的波澜。
又有谁能保证，永远不会有人看到เ我和小跳与萧纪一起出现？或者与和萧纪密切相关的人物一起出现？单单是这座别墅里，就有多少双眼、多少张口，就算管理得再严密不过，又有谁可以发誓，所有人都会一直守口如瓶？
我捏着电话闭上眼睛，轻轻笑了笑：“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而且我也知道，不论我怎么做，你都会支持我的，对吧？”
我猛地抬头。力气用得过大，我的颈椎像要脱节般，“咯噔”响了一声，疼得要命。可是，我根本顾不得这些。我瞪大眼睛，很是用力地望着萧纪，希望这样就能从他那张讳莫如深的脸上，看出一个让我不那ว么惊惧的答案。
上一次发生这样的冲突的时候，我还十分幼稚地以为ฦ，萧纪这样强留我在身边，是还顾念着几分我们往日里的情谊。如果那个ฐ时候，我听到他为了我而打电å话、改航班，应该还是会生出一些感动的吧。可是现在，我能ม想到的只是，其实最傻的人一直是我。
萧纪冷硬的手指竟如同金属铸就的一般，深深嵌进了我的皮肤里，紧紧ู贴着我脆弱的骨头。我甚至可以听到，那里的关节“咯吱咯吱”作响的声音。
“秦淮，就像我刚才说的，你和苏函很像，你们都是可以温暖别ี人的人。如今这个世界，似乎什么都拥有，可是实际上又什么เ都没有。这其中ณ最为匮乏的，大概是就温暖了吧。拥有温暖的人，从来都是最珍贵
我闭上眼，慢慢呼出一口气，移开了目光。
我将手臂遮在眼睛上方，试图挡住窗口烈烈涌入的亮白色光线。
如此，我便依了她。
我以前一直认为，萧池是我在现实世界中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的脸庞是绝对的标致，没有分毫的瑕疵，辅以一种独特的冰冷气质，举手投足间充斥着淡漠的神秘感，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挑的缺点。
我向他点了一下头，问：“萧叔，发生了什么事。”
秦淮温和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脑海ร中ณ响起：“苏漫，我真的希望自己像你说的那么好。可是我真的很自私，我真的很抱歉。”
泪水不由自主地涌出，以保护酸痛的双眼。太阳穴却好像被什么硬物粗暴地掠过，生疼生疼的，并且“突突”跳得厉害。
“是好看重要，还是身体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