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首走到料理台边：“那麻烦帮我把需要的材料，都放在这里。”
我非常庆幸，自己้还能够想起在出门前照一照镜子。不然，以后不论是萧纪先生还是苏小同学，大概都会全力在幼儿园老师面前与我撇清干系。因为镜子里的女人，实在让人很是无语。挽起的长发被抓得乱七八糟，妆容更是开始朝愈发朦胧的方向发展。
将动未动之时，手腕被牢牢握住。我本能地向回缩了缩，未果。再用力抽回，还是未果。突然间，冰凉的触感从无名指的指尖，麻酥酥地一直传到指跟，并且那感觉愈来愈紧，愈来愈密。
“有人争夺利益，是由于它的作用无可取代，就像沈昱的母亲。她需要利益去填补充实虚荣繁华的生命，因为那是她幸福的来源。有人争夺利益，是由于它是活下去的唯一途径，就像我。我需要利ำ益去延续随时可能终结的生命，因为命运注定我生来就是别人的敌人。但无论是她还是我，总先要活下去，其它的事情才会有意义。
“她的那个母亲，是个ฐ非常不同凡响的人。她从沈昱的行为中找到了价值，并且在那些价值大的时候，她就对她好些；不大的时候，便坏些。而对沈昱来说，在萧家，如果连她的母亲都对她不好，那ว就她就真的不再有一寸立足之地。
车子便开始稳稳前进，而萧纪则将头转向窗外，只留给我一个ฐ漆黑的后脑แ，似乎已经决定要彻底忽略我的存在。我几乎ๆ想破了头也想不出，这诡异的气氛究竟是从何而来。其实若只是我自己，诡异不诡异的，忍了便罢，这也是这段时间以来，我一贯的处世哲学。但问题是，此刻，小跳也在。
于是，洗漱完毕后，我百年不遇地略施了层薄粉，点了些淡色唇膏，并将平日里披在肩头的长发挽了起来，再从衣帽间，挑了一身深蓝色的薄羊绒连衣裙，又踩了双黑色靴子，照照ั镜子感觉还过得去，便领着小跳下了楼。
“不是这样么เ。”我双手用力一撑，猛地坐了起来。这剧烈的动作引起一阵翻涌的眩晕，我却将它全然忽略掉，只瞪大眼睛拼命平视着他，咄咄继续道，“就是这样。从头到เ尾，这都只是一场戏，剧本都是早已๐写好了的。我浑然不觉地上台，演得太过投入，最后竟把一切都当作现实。可是直到เ被赶下去，我都不知道，它究竟是从何时真正开始的。也许，这才是一整部ຖ戏最精彩的地方。萧纪，你既编了剧，又看着我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地，按照ั剧本从亮相唱到谢幕，唱了整整三年。这三年里，你抱着的，是怎样的一种心情？”
我没有再答话，只当是默认。他笃定地继续道：“所以，其实并不是记不起，而是不愿意记起。”
他起起伏伏的眸光后面，隐着幽深难明的情绪：“为什么哭？”
是上天连这一次机会，也吝惜赠与我？还是我自己在祈祷的时候，描述得不够清楚？
因此结局，便只能是片甲不留，或者万劫不复。
我觉得胸口一阵一阵地发紧ู，张开口，却一个ฐ字也吐不出来。我当然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我才拼命了这么多年，可最终还是一败涂地。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其实，这些年来，我自以为用尽全力所走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个ฐ选择，其实都是出于无奈。这一次，仍然不能例外。
到目前为止，最受欢迎的，当属腐乳羹无疑。腐乳羹当然是鸡蛋腐乳羹，也算是我被苏小跳那敏感又刁钻的味蕾，逼出的一个创น意巅峰。
其实在这些方แ面，我真的很感激萧纪。我知道，一切定是出于他的安排，否则，在这世上，恐怕没有谁敢对他的院子做出这种事情来。抛开主观感情不谈，至少在客观环境上，他做到了他所承诺的一切，他的许多所作所为，甚至超出了我的预ไ期。
门板在我身后“咔哒”轻轻合上，那声音柔软低沉，如同耳际一声温存的呢喃。能发出这种声音的锁，价格定然不菲。我有些分神地想着，默默调动所有的力气，安抚全身上下僵硬的神经。
其实，韩亦脸上微渺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全数敛了去。他沉沉看着我，低声问道：“你小时候，没有这个娃娃？”
“啊？为ฦ什么？”难道我们两个，处在不同的平行空间里面吗？为什么我觉得，这段对话的发生，如此无效。
他看了我两秒，宽阔的胸膛微微起伏了一下，然后便不再理我，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远远将我甩在身后。
我从小跳房间的书柜里给她翻出几本童话画册，然后万般忐忑地准备去寻萧纪谈判。我立在小跳房间里好好思考了一下，到底要不要去谈判这件事。根据我对萧纪自尊心的了解，我就算无声无息地整晚赖在小跳的房间里，他应该也不会过来砸门将我拎回去。毕竟，要做出这种与小孩子计较的事情来，还是需要一定勇气的。
我用手指帮小跳拭去正从她的头顶悄悄流下的一团泡泡：“小跳，我们先在这里住住看，如果小跳不喜欢我们就搬走，好不好？”
苏函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苏小漫，看见没，这就是智商的差距。我对小跳说，我要去非洲很长时间，然后拍大象大狮子大长颈鹿的照片给她看。如果她愿意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但是，那里天上飞的全是蚊子。”
但是苏函，显然还没有意识到เ这一点。他温柔得有些过头地伸出一只手，抚着我的后背为ฦ我顺ิ气，还轻轻拍了拍，亲昵地问：“小漫，你怎么了？”
“才不想，”我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前，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抓住他大衣的领口，深深吸了一口气，汲取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清爽薄荷气息，“我又不是受虐体质。”
因此，我连忙给萧纪找了个台阶：“咱们昨天不是都商量好了么。我知道你最近挺忙，忙中难免出错，所以，我就帮你把漏掉的那条，给补上了。”
这份结婚协议比离婚协议要长一些，内容一共三项。前两项ำ按照我的要求，免除了我婚后为萧纪诞下后嗣的义务，承诺了对我和小跳的身份在公开场合进行最高程度的保密，并且约定，我们不会与除萧纪以外的任何其他萧氏家族成员进行接触。
我只是冲他笑：“函，拜托你答应我，不是为了我，是为ฦ了小跳，好不好？”
萧纪侧对着我立在窗前，修长的手指间捏着一只黑色的手机，好像正在电话上。他的声音有些低，而我站在门口，和他之ใ间的距离又太远，因此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直到沈昱出现，现实才用最为直接、最没有退路的方式击碎我的梦境。也对，萧纪那ว样的人，对我这样的人，哪里来的情呢？
“为什么这样讲。这里是你的家，外面的事情忙完了，自然要回来。”我冲他牵了牵唇角，却不知道那ว动作看起来，能不能算作是一个ฐ笑容，“秦淮在这里，你要不要和他聊两句？我先去倒些水。”
“秦淮，你已๐经不是我最初见到你时的那个样子了。你这样一直下去，只能一点一点消耗掉你的温暖，逐渐变得越来越冷，到最后，你会连你自己是谁、所谓的爱又究竟是些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从那种境地一步一步、费尽千辛万苦爬出来的，所以我知道，真的不值得。
“是么，”我冷笑了一声，歪头盯着他，“那你觉得，我现在有没有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我浑身无力地爬了起来，有些无语地盯着无遮无拦的那一大扇落地窗。
我不禁暗暗打了个寒战。凡是姓萧的，思维方式果真都异于常人。
而且，这双眸子的颜色，是非常危险的清澈。之所以危险是因为ฦ，那是一种看起来十分澄明的目光，让你觉得，是一眼便可见底的简单纯粹。
“隔着那么大一扇铁门，能有什么危险？”
我记得，我当时对他说，萧纪有他这样的朋友，是一件幸事。然后，他便对我说了这样一句话。
萧纪已经踏上了通往码头的栈桥，我却仍然落在他身后的白色沙滩上。
“顾惜！”
只怪自己刚刚表现得太过勇猛，导致大家都把我当成了排雷高手。可是他们哪里知道，那一份唬人孤勇的来源，不过因为那一刻，我忘记将他当作是萧纪罢了。
“哦，”我努力想给事实找个既贴切又温和的表达方式，“刚刚打破了衣帽间的镜子，他的手好像受了伤。”
他的背影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好像走得有些慢。
一片空白过后，头脑中的第一反应是说谎。
我将注意力全部牢牢固定在随风舞动的丝巾上，努力忽略坐在我身边的另一个人。
我抬头望天。老天，请晃瞎我的双眼吧。
“我们到那边去。”萧纪扶住我的手臂，把我向深处引去。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萧纪的唇抿得更加厉害，连眼角，也很可疑地出现了一些细微的弧度，“那我保证，不趁人之危。可以了吗？”
“什么？”我猛然抬起头，“韩亦，你不能这样。”
与游艇绑在一起的，居然是一叶小舟。
而且，自落水的那ว个晚上以后，我们之ใ间的关系，竟然向越来越缓和的方向发展起来。可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啊。
于是，我摸了摸她的长发，转开话题问道：“可是你这样把手机留下，妈妈不会批评你吗？”
“谁都没有证据，就是萧纪自己也没有。可是除此之ใ外，我不知道还有谁有兴趣、有能力、并且有胆量，去做这件事。”
我其实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想些什么，或者应该去想些什么。
我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流下一道道淋漓的鲜血。
我在房间外的露台上踌躇了许久，是退回房间等院子里的人自行走掉，还是迎上前去主动招呼？再或者，偷偷从他身后溜过去？
我顿时生出在泳池中垂死扑腾了半天，最终被捞上岸时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松了一口气，我从善如流地向他对面的位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