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方突然有光线传来。
重逢的惊惧、离别的悲伤、回忆的甜蜜、现实的不堪交兑在一起,被幽禁、猜疑、漠视、争吵、对峙、憎恨、惩罚和撕扯催化,酿出了最毒的一剂药,被我全部灌下。
“药哪里来的。”
上一次经历这样的头晕目眩,大概ฐ还是半年前,我把苏函调的三管色彩缤纷的鸡尾酒当成果汁,一股脑灌下去的那回。
但是,此后的三年,确实再没有出现过,有关过萧纪的任何消息。
我猛然转头看向身侧。
韩,函。
不要说装下一个人,估计若是普通人家,全家都装进去,也还会有些富余。
我被医生教训得一阵头晕,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做年幼无知状,乖乖拼命点头称是,而心里的叹气声,却早已盖过医生对我的继续教育。
苏漫,你就不是富贵的命。我摇摇头,冷冷在心里,将自己狠狠嘲笑了一番。
于是,我尽量平静道:“我以为,前天萧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就已๐经将意思表达得很是明确了。不过显然,萧先生并没有理解。”
“夫人。”
打起精神来吧,苏漫。不论今天有什么等着你,至少要保证苏函能安全地离开,这是你欠他的。
然而事实上,今天的阳光难得的,好得不得了。而阴郁๗的,只有我罢了。
为ฦ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回敬他:“苏小函,都是病友,何必。”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笑话。我平静地回视。
倒也正是他了。
而我,也不得不常常忍受,与他同处于一个狭小空间的严酷刑罚。
自从下了萧纪那架宽敞得吓人的私人飞机,一路上,轿车、水上飞机、游艇,一段段折腾过来,我从心底最深处,对医生油然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恩之情。
若是没有他在旁้边,时常搭一搭讪,在随后这些十分局促的交通工具中,我怕是早就被,比那逼仄空间更为压抑的气氛,勒得直接窒息而亡了。
我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萧纪究竟是怎么เ了,竟要为ฦ自己,找这种不痛快。
传说中手段高超到令对手闻风丧ç胆的人,居然干出这种劳民伤财又害人害己的事情,多半是那位不靠谱的医生,给他开错了什么เ药。
或者,医生根本就是故意给萧纪下了药。因为这一路上最开心的,非他莫属。
被两个沉默寡言、气质阴郁的人夹在中间,还能一派云淡风轻,这是一种多么强大的精神力量与心理素质。
我在对医生感激涕零的同时,渐渐开始理解,他和萧纪,是如何成为朋友的。
大概就是需要这种,独角戏也能唱得风生水起的精神。
就像当年疯狂爱着韩亦的我一样。
哪怕他从没有说过一句爱,哪怕他对我鲜有表情,我也乐此不疲,将自己้拱手奉上。
但在这个方面,和医生相比,我只能自愧不如。
因为,韩亦再如何,我到底,对他有不小的利ำ用价值,他还是不得不时时对我虚以委蛇一番,维持我们之间这种一厢情愿的关系,并源源不断地,给我继续一厢情愿下去的动力。
然而绝大部分时间,萧纪对医生,简直就是全然的漠视,而医生居然还能ม够一直在那里自娱自乐่,并且很是欢快,实在是让我五体投地。
只不过,我和医生的待遇,大概隔着的,就是虚情与假意,之间的区别。
他们是真的朋友,我们却是假的夫妻。这就是我在肤浅的表面上,能ม获得那些优待的代价。
这也让我在感慨的同时,拨冗重温了一下当年的情境,让自己彻底从一个冷静旁观者的角度,认清那ว时那场只有一人陶醉其中的爱情,有多么เ的卑微、滑稽,可悲、又可笑。
这样的过去,又有什么值得缅怀的呢。
回忆对于我来说,从来都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所以一直以来,我都迫使自己处于一种忙碌的状态。
我甚至会珍惜生活上的困窘,因为这能让我把全部的注意力放到现在、下一顿吃什么这个问题上,从而来不及,去做任何无谓的自我折磨。
萧纪大概深谙这一点吧。为ฦ了不让我好过,他宁可下这好大一番功夫,把我扔到这个彻底无所事事的孤岛上。
他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就能ม让我痛不欲生。我居然曾经幼稚地以为,他会放过我。
现在,我有充分的时间,
来反省自己的愚蠢,尤其是在夜幕降临的时候。
马尔代夫有世界上最美的海ร水,美到你根本不会把眼睛,挪到其它地方。但是,当夜色铺陈开来,一切都在泼墨般纯粹的黑中完全隐去时,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穹无垠的苍寂。
我从未觉得,自己离太空,这样近过。
这里的星子比别处都要大上许多,像是一滴滴挂在眼角的泪珠,仿佛下一秒,就要义无反顾地坠落。
晶莹的光点,镶嵌在黑得决绝的天幕之ใ上,这是他为我织成的结界,将我封印其中,所有对于未来的期盼,对于变化的渴望,都会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中ณ,慢慢干涸。
有哪里的夜晚会比这里,一个只有海洋与天空的地方、一个ฐ一年四季都是夏天的地方、一个ฐ每一天都美丽ษ得一如既往的地方แ,更能让人失去对明天的期待,而只能沉溺于过往的精彩?
我的过往实在过于精彩,精彩到เ,我承受不起沉溺的代价。
这样的夜,是一种太过沉重的负担,让我喘不过气来。
特别是今天这样失眠的夜。拜医生的安神药所赐,我睡过了大半个白天,更加无从逃避,这艰难的夜晚。
而且,与世隔绝的小岛,总会让我想起一些,不大利于安神的故事。
涛声隐隐传来,窗外似乎ๆ有些略显空灵的鸟啼或虫鸣。可是,在确定天已๐经大亮之前,我甚至没有勇气挑开窗帘一角,去瞧瞧外面的状况。
内心深处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生怕自己在掀开窗帘ຈ那一刻,发现窗上贴着什么灵异的生物或者符号。
我从来不看恐怖题材电影,所以不知道,自己这种诡异的想法从何而来。但这种念头就是这样,一旦植根,便再也无法拔除,即使自己都觉得可笑,却死也不能克服。
就算有萧纪就住在不远处、就在这幢总统套房别墅另一侧的认知,可它对我凭空冒出来的这许多恐惧情绪,也没甚缓解作用。
我甚至有些恶毒地想,凭我们现在这般恶劣的关系,我若真被什么乱ກ七八糟的东西给吓出个好歹,多半就是他的杰作。
当然,他不是这么无聊的人,而我却是。假如有朝一日,能克服对黑暗强烈的心理障碍,我倒很是愿意去到他的窗外,好好施展一番作为。
又磨蹭了一会儿,窗帘缝隙处的光芒逐渐变宽、变暖、变亮,我的心脏也终于从一块硕大的石头,变成一只小小的气球,竟还充了些氢气。
多年跌宕起伏的生活,对我的心境影响颇็深。我不仅学会了自嘲,还知道了,该如何自我安慰。
时至今日,即使是黑云压顶的情状,我也会努力在乌压压的云团中ณ寻找,哪怕有一枚硬币大的小孔,能落下一道金色光柱,我就可以安慰自己้说,情况还不算太糟,至少那里还有一注光芒,能让我聊以欣赏。
所以,不管接下来会怎样,至少要先好好品味一番,马尔代夫日出的景色。
想到这里,我翻身起来,曲起双腿挪了几次,才挪到这张堪称辽阔的大床边。拨开瀑布般泻落的帐幔,我点亮床头的壁灯,向房门走去。
我突然想到,自己้刚刚ธ对身后巨大双人床“辽阔”的形容。若是这样一路比下来,那么这间卧室,大概只能称为“广袤”了。
这样的面积,不知是否为了突出,总统套房中的“总统”二字。
现如今这个ฐ世界,每个人都在对某个ฐ至高无上的位置,虎视眈眈。这两个字,大概是许多人终极的梦想。而这个ฐ一座岛屿也只能有一幢的房型,大概就是为了满足,这个人群的心理需要。
我没有这种心理需要,所以无法想象,他们住在这里时,会有怎样丰富的心理活动。对于我来讲,一个人住几百平米一间的卧室,用“孤寂”两个ฐ字,完全可以概括。
“刷”地拉开窗帘,马尔代夫带着清晨特有凉意的亮白色日光,穿过面前由一尘不染的落地玻璃组成的透明墙壁,洒了我满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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