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觉端坐在案后，手指慢慢摩挲着白玉镇纸，黑眸静静的看着下跪之人。
她很生气，师父也很生气。师父从来不会对她动怒，向是惩罚替她善后的叶子。
她双手将金樽举到头顶，开始唱祝酒词。
听着听着，燕脂的眼睛便闪闪发亮。傀儡戏在十年前风靡时，人人都能唱上段。但皇甫觉的唱腔华美，细微处尚能百折千回，却是常人不及的。
“皇上，淮北道观察使左宗良，济州刺史裴元吉，凉州刺๐史白问道，太阳刺史关寻章联名上奏，陈恭王高风亮节克己้为ฦ公。在幽云励精图治，爱民如子，百姓视为‘长生天’，请封恭王‘仁义’亲王称号；淮北道节度使郦卿远陈西北战事正酣，幽云不可日无主，奏请皇上着恭王早ຉ日回燕都。”
燕脂喝了几口清水，又浸ฤ了条帕子，擦擦手脸，接着便侧身躺下，自始至终没有抬眼瞧过皇甫放。
秦简慢慢靠近她，看着那黑漉漉的双眸混合了畏惧恐慌，长睫毛微微颤颤。神色几近痴迷。
只这番动作，皇甫觉额头已有了细密的汗珠，隐隐气力不支，却仍在她身上痴缠。
微不可及的声轻叹，消เ失在相接的唇舌之中。
果然有人低笑，只手伸进帐中，尾指上龙纹黑曜石的戒子，将燕脂的手牵，“娘子，请下轿。”
燕脂ฦ笑笑，“大概这里的人都喜欢在这个时辰上街吧。”
皇甫觉低低笑，将她半靠在床榻上，俯身拿过碗，自己先尝了匙，方舀了匙递到燕脂唇边，“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骂。”
莲娉婷，不过是这深宫中千万个可怜的女人中的个ฐ。她扮柔善来未央宫，她厌烦；她成了各方利益下的牺牲品，她却觉得可怜可叹。恩宠不过时，痛苦却是终生。如水红颜，转眼就黄土抷。她视为天的男人，连个公道都不能还给她。
未央宫内，切如常。戌时过，便关了宫门。
好不容易扑到水边，刚刚扯掉束发金环，忽听水面飘来阵歌声。歌声很低，显然是信口而发。合着这潺潺水声，却有空灵蕴藉之美。
皇甫觉的脚步却顿了顿，“从来就没有别人。”
11曲宴下
淑妃满脸红晕，双眼只放在皇甫觉身上，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慕之意。祥嫔恨恨的跟了片刻，跺脚，扭身就往回走。
身旁之人气质冷凝，伸手阻了她，将她带至身后，“空气中有血腥味，小心。”轻轻推，殿门竟是虚掩。
他索性自己้去了厢房，唤两ä个小太监捶着腿，自暴自弃的想，不定哪天脑袋便离了脖子，且随这两位主ว儿自个儿折腾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这才是几梦几醒，几生几死。
早安，爬爬睡死。
7๕9宫殇上
玲珑进来唤时,ไ帐内还没有动静,她本想悄悄退下，燕脂ฦ已开口，“什么时辰了？”
她的声音宁静沉郁，似流水暗泻于夜色之中,毫无半点睡意。
玲珑怔,上前挂了床幔,ไ轻声答道：“娘娘,是奴婢。未时刚过，海公公方才来看过,ไ说若是娘娘醒了,便请去九州清晏殿。吉尔格勒格格也到了，皇上想安排次家宴。”
燕脂望着她,黑眸里有暖意静静流淌，“路上顺利吗？”
玲珑笑着点点头，“除了惦记娘娘，剩下的都好。”
“比我预计的要早ຉ了两天。”
玲珑想了想，眼睛弯成新า月，“贵妃娘娘似乎很急，赵将军想要歇宿，她都不许。路上，还和吉尔格勒格格吵了好几架呢。”
燕脂坐起身，黑发倾泻肩，锁骨清晰可见。玲珑心疼的替她披上衣衫，“娘娘，你怎的又瘦了？端妃娘娘的事纵使再难过，也要顾ุ及自己的身子。”
燕脂笑着望着她，“没了你，这几天耳根真是清静不少。”
玲珑嗔怒。
主仆二人笑说了阵，玲珑见燕脂ฦ虽是浅笑，眼底却依旧是乌黑沉郁，不起涟漪，像是藏了极深的心事，心下着急，只柔声问道：“娘娘，洗漱吗？”
燕脂点点头，“回了海ร桂，便说我身子乏็了，晚宴去不成了。让他带吉尔格勒和天佑来这儿见我。”
玲珑心中滞，试探问道：“娘娘与皇上吵架了？”
燕脂淡淡笑着，目光仿佛放的极远，“只闻新人笑，谁知旧ງ人哭。我只是不想与他们凑这个热闹。”
玲珑走了，移月贴身伺候着天佑，并未回来，寝室又陷入了安静。燕脂慢慢将头放在膝上，神色黯淡下来。
叶子走了。
没有告别。
清晨醒时，她看见的便是娘亲怜爱的眼神。
心里骤然挖空了块，似乎有部ຖ分不再属于自己。
无声的离别总是要好些的，她模模糊糊的想，最起码她现在的难过便没有人会知道的。他总会好起来的，会像他的剑样。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千里。
吉尔格勒带着天佑盛装而来，应是想直接奔赴晚宴。穿着色彩很浓烈的铁勒服饰，身上金银玉饰不下百件，行动之间，玉佩相撞，清脆悦耳。见燕脂便给她了个热情的拥抱，很关切的问她，“你还好吧？”
燕脂笑着用力的回报她。
吉尔格勒湛蓝的双眸中倒映着她的剪影，她轻轻说道：“额课其，住在这样美丽的大房子里，你不快乐。”
小天佑站在她身后，拉拉她腰上的彩带，漂亮的大眼满是不悦，“女人，你抱够了没？”
燕脂的双眼本已湿润，这句话却冲淡了两人之间淡淡的感伤。她笑着蹲□子，将他揽进怀里，“天佑，想娘娘了吗？”
小胖胳膊抱住她的脖ๆ子，身上有甜糯的奶香，很大力的点着头，“想娘娘。姐姐好凶，贵妃好凶，天佑不喜欢。”
他的头蹭了蹭，找到了处极柔软的所在，赖着不肯出来了，清亮的大眼很孺慕的望着燕脂。
燕脂淡淡笑着，伸手在他脑门上轻轻弹，“无礼ึ。”踌躇番，终是将他抱起，两人同坐在榻上，“你的貂儿好不好？”
天佑点点头，双眸晶晶亮，双手拢了个圆，“这般大了。它可调皮了，前几日把吉尔格勒的袍子咬了个大洞。”
吉尔格勒正在端详手中的青白玉镂空缡纹杯，闻言低低的哼了声，嘴角不屑的撇起。
燕脂笑着摇摇头，对天佑说：“小貂儿长牙了，捡些比较硬的东西与它磨牙，它便不会胡乱毁人东西。娘娘后院也有个宝贝，让移月带你去瞧瞧。”
她离了几个月，雪球已๐长得非常大了，肉呼呼团儿，极是娇憨可爱。天佑想必非常喜欢。
天佑恋恋不舍的从她怀里下来，桥移月的手走了。
燕脂看着他的身影转过花厅，转头笑着问吉尔格勒，“还习惯吗？”
吉尔格勒湛蓝如湖水的眼里闪过明显的黯淡，嗓音里也失去了以往活泼的生气，轻轻说道：“燕脂，我想家了。这皇宫虽好，却处处都像精美的牢笼。我想念草原，想念那连绵的帐篷，成群的牛羊。我听移月说，你的个极好的姐妹死了，她的小孩子也活不长了。燕脂，你果然果然是极苦的。”
流云袖从眼角翩跹而过，带走眼底隐隐泪光，燕脂低头与她倒了杯茶，“也不见得全无好处，诺，黄山毛峰，每年产十数斤，全都贡了宫里。”
吉尔格勒哼了声，“谁稀罕这清苦清苦的茶水，及不上我阿姆的马奶茶。”抓了她的手，“燕脂，你跟我回草原吧。草原上的男儿心胸都像蓝ณ天样宽广，不会介意你嫁过人的。”
燕脂纤纤玉指戳到เ她的额头，嗔道：“收起你满脑子的胡思乱想，不要说是我，就是你”就是你，铁勒送你来和亲，又怎么还有像百灵鸟样的自由á？
她默了默，轻声说道：“我还有他，这寂寂宫廷，总不会太难。吉尔格勒，我定不会让你同我般。”
你要带着我实现不了的梦想，起嫁。
这夜，下了好大好大的雪，大雪压在枝头，能ม听到梅枝清脆的折断声。
燕脂对坐银红，夜半未歇。
天佑去了九州清晏殿，身边有了得力的人伺候，移月依旧回了燕脂身边，见燕脂痴痴望着雪景，便将她怀中ณ的手炉取来，加了新炭，复又放于她的怀中。也不去劝她，自己้拿了挠来，在灯下绣花样儿。
丑时过半，未央宫外突然响起了敲门声。移月心中惊，针便刺了手指。燕脂闭眼，眼泪顺ิ着玉般的脸颊流了下来。
她推开了窗子，青丝瞬时猎猎飞舞，雪花打着旋儿扑入怀中。她望着茫茫大雪，似是呓语，“质本洁来还洁去。如玉，他陪了你去了，母子团聚，切不可伤心。”
建安三年的尾牙节，盛京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肃宗失去了他甫出事的皇长子。
肃宗罢朝三日，皇城之内，歌舞杳迹。
同天，道圣旨赐到了宗人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