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第30章
晨光微明，把他的脸映得白里泛青。长衫下摆隐隐透着血痕。
在他看，祝载圳诚然不是没有好处的：且不说吴志南再也没来折腾过楚流云，仗着祝旅长的威势，往常来戏班子里惹事讹钱的兵痞流氓早不见踪影，甚或那些最爱刁难的吏役商绅也客气了不少。对此赵玉才不能ม不庆幸满意，孰不知这正是林迁的另一种痛苦：原来这关系已是众所周知，他们定是这般在面上敬畏着，心里鄙夷着——他不过是个傍着强梁恩客的男婊'ู子，是黏在祝载圳鞋上的一块泥。
壁角立钟忽而叮啷轻响。不觉已经午夜了。
林迁心头微一凛：原来自己庆幸地太早了。脸上强撑着笑道：“行里有句话，叫‘戏到极致是平常’。祝旅长，适可而止吧。”
一个低沉声音说：“跟我走。”
瑾菡目光闪了他一霎，便垂下眼睛，低声道：“……我听四哥的。可父亲才刚ธ刚——”祝载圳打断她道：“那人是张治平。”
祝载圳眼色沉沉盯着他半晌，忽而撤开了手，凉然一笑，道：“看完了。起来吧。”
蓦地耳边一声炸响。丽娘呛然倒地，缠绵吟唱改了凄厉痛嘶，一声声辗转台底。
并不怪这林逸仙太会抢戏，实是个红颜殊色也压不住的讨俏人才——待油粉妆上，行头披挂，台上素扇挥洒，云袖展舒。那身段太风流，那ว扮相太俊雅，那ว眼神太温存，更何况那一把清亮如水，又绵醇似酒的好嗓子，合了云板胡琴，缠绵绵荡悠悠抛下一腔痴迷柔肠：
张治平不知她此时心思，只是继续道：“他来奉后与南京一些要人仍有秘密联系，甚至还牵涉到了关东军。”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祝旅长最近和他接触十分密切……这不是好事。”
瑾菡只道：“代家兄多谢张先生提醒了。告辞。”说罢便转身要走，张治平一把拉着她手臂，又把她扯回自己跟前，低沉又急迫道：“瑾菡！你怎么เ还不明白，奉天已๐经不安全了——关东军早晚必有行动，东三省会成为日本实现他们‘大东亚战略’的第一步，眼下不管是张学良，你哥哥，还是南京政府、蒋先生，他们也都只能眼看着事态发展……这场战争，会是东北和中国都从没经历过的危机。”
“所以你要走，离开奉天，离开东三省。要尽快，再迟就来不及了！”
这一刻๑没有什么责任道义，他只是听任自己的私心，怂恿她做个家与国的叛徒逃兵，远远避开将要到来的大灾难——哪怕只有一个人。
“你让我走，我该去哪儿？”她极力克制着，声音却仍微微打颤：“你能告诉我，我一个人，没有家，我得往哪儿走？”
他没说话，他回答不了。
她却仍是步步紧逼：“你那天不是说过，迟了五年，重来并不晚？现在我要你带我走，你肯不肯？”
如果当初赴约，他们现已不是这场危局中的人。天下之ใ大，纵然流离奔波，到哪里容不下两个人的一份小安乐。
他默然望了她良久ื，终于艰难地开了口：“对不起，我走不了。”
“我在这里还有责任——我走不了。”
她微微点着头，低声道：“那么เ很好，我的家和亲人都在这里，我也走不了。”
她猛地挣脱他紧握的手。手上扣的细链子绞缠在他袖扣上，这一扯竟是金断玉碎，在她腕间勒出一道血口子，才沉甸甸掉在青石地上，只留แ极轻微的一响。
越是平日里坚不可摧的东西，一旦ຆ分崩两断，便越是决然而痛快。
她避开人群，沿着回廊上楼，发现竟不知觉进了西厢阁张怀曦的卧室。怀曦还穿着家常的竹青色宽身旗袍，黑压压的长发都散在肩上，正坐在床边抱着小侄子逗哄；听见她进来，便抬头微笑着叫了声“瑾姐姐。”
瑾菡走过去坐下，接过孩子抱在怀里，轻声问道：“怎么不出去？”那孩子正是赵家小姐所生的，才不过岁余，眉目却已๐生得舒展秀美，恰到好处地融合了父亲的英气和母亲的清婉。他显是一向极得宠爱的，养成了娇憨à活泼的性子，见了谁也亲近，此时把头倚在瑾菡的胸
脯上，圆乎乎的小手抠着领口上的扣针ฤ。怀曦没答话，只是把头慢慢靠到她肩上。停了少顷，忽然低低问：“瑾姐姐，永泰哥他……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他不是不喜欢。”隔了好一会儿，瑾菡才拢起她的头发，低缓道：“只是不是唯一喜欢的——不是最喜欢的。”
他们喜欢的总是太多。名誉。责任。财产。权力。家国。或是又遇见的别人。都说女人心是海底针，男ç人的心却是藏针的海。一望无尽，深不见底，盛纳了太多东西，早已寻不见那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