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赤奴眼里寒芒一闪，策动了战马，然后，三百铁浮屠猛然冲锋，轰雷般的铁蹄声踏碎了朔风。
“你的人比我多，身后也还有路。”于栗磾开口，他身边跟来的一百骑兵，和李昂先前的两支分队汇合，截杀着溃散的残兵，而他们身后远处，大队的虎豹骑还在持续杀戮先前被分割的突厥军队。
“犯强秦者，虽远必诛！”那些剽悍的黑色骑兵，用骑枪挑着那些平素里欺凌诸部的柔然贵人的头颅，疾驰过一个一个的部落，用积尸如山，血流成河向草原各族昭示着大秦的武威和霸权。
“风！”杨大眼又是大喊。
“大人！”看着要离开的男子，桑若终于出声了“那些秦军很强，您真地就袖手旁观，任由他们杀戮吗？”
突厥阵中，年青的武士们大笑了起来，那个秦国人以为他是谁，竟敢在八百步外引弓，就是他们的武神，阿史那云烈大人也不能在这么远的距离长时间屏住弓弦，直到近了才发。
炸雷般的声音在营地响起，连夜赶到，只休息了两ä个时辰的八百虎豹骑几乎ๆ在刹那间便醒了过来，然后便飞快地整备起铠甲武器来，他们这次出来，身上穿的都是二十斤重的冷锻鱼鳞轻铠，没有带重甲和马铠以及长枪，是以不过片刻๑，八百人马已经整装待发。
高敖曹楞了愣，才盯着脸上平静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的李昂，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记得，要活着回来。”李昂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一笑，低头擦拭起了自己的横刀和军刺。
桑若脸上神情复杂，心中挣扎得厉害，当他再抬起头时，只看到隐没于风雪的模糊身影，最后他低下头，看着那瓶伤药，眼中ณ多了些难以言明的东西。
清脆ะ的骨裂声里，桑若的左手被扭断，却没有哼出一声来，哪怕他已๐痛得额上全是黄豆般大的冷汗。随着锋利的弯刀静静地坠入雪中ณ，桑若的眼中一片死灰，他没有回头，只是平静地低声说“杀了我，给我最后的尊严。”
迟疑了一会儿，桑若才从三个部下身后缓慢地走了出来“你们是怎么发觉我们的？”他的汉话说得很好，声音也很平和。
…
清濛濛的月光斜照庭院。院子里，是怒放的红梅，风中，花香四溢。炭火烧得通红的暖炉旁้，是花梨木制的案几摆放在雪地里，上面一壶清酒，几叠小菜，为这幽雅的庭院平添几分闲情逸趣。
齐陵王端着冒着腾腾热气的粥碗走了进来，目光停在躺着的李昂身上，然后止住了脚步，她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摘去面具：床上的被裘动过了，虽然和离开时只是差很小的一点。“醒了的话，就起来吧！”齐陵王的声音里有些许的失落，不过躺着的人听不出来。
“古伦，突厥与大秦之间，我们只有一个选择，既然这样，还不若早点摆明车马。”齐陵王淡然一笑“不过也不必急于和他们结下死仇。”说着，他一拎缰绳，拨转马头，大声道“放鸣镝，咱们回去。”然后，滚滚的烟尘里，回鹘的骑兵队驰向了落日下的远方。
“大人，冲吧！”执史思力身旁的士兵呼喊了起来，他们狠下心杀死自己的同伴，不眠不休地拼命到了这个地方，眼看就能复仇，难道现在就为了一个人，一句话而后退吗？
“那天我用话诈你的时候，你的表情告诉我，那些追我的大队人马和你不是一路人，所以我留你一条性命。”李昂走近了俘虏，看向了他腰间的皮囊“你每天晚上偷偷用那里面的东西在岩壁上抹，当我不知道吗？”
快入冬的大漠黑得早，很快，寒冷刺骨的朔风夹杂着沙砾咆哮起来。背风的岩石后，李昂对着火堆拨弄着手上的精巧钢弩，眼睛却盯向了呜咽呼啸的大漠，好像在等什么人。忽然他将上了弦的钢弩放在脚边，黑色的长袍一盖，遮得严严实实，叫人什么都看不出来。
还刀入鞘，李昂握住突厥人执刀的手，侧身横转，拧断他的手腕之后，让到了一旁，可是突厥人仿佛不知道疼痛似的，再一次颤颤巍巍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是西面。”有人喊了起来，执史思力略微愣了愣，便跳上了马，刹้那间，聚集的三百多骑兵气势汹涌地向西奔驰而去。
“光光是仇恨还不足以让那颜家的小狮子真正成长。”大武令瞥了一眼身旁้的部下，然后看向了西面，自语道“就算再强又如何，终究只是一个ฐ人罢了，对那只小狮子而言，是很不错的猎物。”说完他猛地掉转了马头，盯着部ຖ下“雷，你带上一小队人，暗中照看那只小狮子，不过不到最危险的时刻你不得出手。”
“追。”一直注意着战场局势的李昂注意到เ了这一点，立刻带着身边的三十多人追了上去，而其他大秦骑兵则在原地剿杀撕裂ฐ剩余突厥人的阵型，不给他们喘息重振的机会。
这间不容发的两箭，不但神准惊人，而且其中蕴含的力量更是恐怖。
夜晚，看着整理行装的马军，李昂静静地走到了他身边“走那么急？”
“哎呦，想不到这里还有个相好的，哈哈哈哈哈哈！”那带头的汉子斜眼看向了大汉，阴阳怪气地道，顿时周围的那些囚徒大笑了起来，不少人兴致勃勃地围观了上来，有些好事的更是在一旁起哄，喊着叫打。
可杀人之罪，不管在哪朝哪代，都是重罪吧？更何况还是个富家公子；想到自己杀掉的那个翟少廷，李昂无奈地苦笑了起来。冬天的夜，来得很早，很快屋子里便再没了一丝光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彻骨的冷风透过门隙吹了进来，最后他缩了缩身子，闭上了眼。
老妇人死在了李昂面前，他又一次看着至亲死去，却还是什么都做不了“我是个没用的人，一个没用的人。”他喃喃自语，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头埋了下去，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一般。
“古时候，绿林好汉有投名状，我想李少校不会手软的吧！”九爷指着那些人，笑了起来。
“只剩下最后一个了！”白鸦骑上了战马，低声自语里，吹响了自己的号角，他要聚集剩下的人，绝不给那个最后的虎豹骑一点机会。
…
身旁最后的亲兵倒下，浑身浴ภ血的于栗磾的心痛得厉害，这些忠直的亲兵跟随了他整整七年，他们每个人就像是他的家人，他的兄弟一样。于栗磾抬起了头，眼眶里滴出了血。
男人到伤心痛彻之时，有血可流，但却唯独不会有眼泪落下。他们不是无泪，而是泪已流尽，化作了滚烫的血。他们流出的血便是他们的泪。
赤奴望着对手腰里的倒钩铁箭，眼里是大火一样的愤怒，他看向了身后张弓的铁ກ浮屠们，吼叫了起来“谁让你们射箭的？”
“你疯够了没有，赤奴！”大喝声里，铁ກ浮屠里，一名骑士策马而出，掀去了头盔，露出一张刀削般的脸，灰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赤奴“你忘了主人的命令吗！”
“放箭！”骑士不再去看愣住的赤奴，只是冷酷地举起了手，刹那ว间，两百多张硬弓放开了弦。“不要！”赤奴大喊，转身冲向了箭幕下的对手。
黑压压的箭幕下，无数的箭矢穿过身体，于栗磾刺出了他一生中的最后一槊。看着黑色的长槊在眼前越来越缓慢，赤奴猛地迎向了那快要落下的槊锋，任由冰冷的钢铁贯穿肩膀，他盯着倒下的对手，用并不连贯，甚至有些口齿不清的汉话大吼了起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大秦的武士！”
“于—栗—磾—”盯着那张模糊的脸孔，于栗磾的身体坠入了雪里。
“记住，我的名字，叫赤奴。”赤奴呆呆地看着在眼前陨落的于栗磾，声音嘶哑“记住—叫赤奴。”
“侯斥崇。”赤奴转过了身，朝着端坐马上的骑士吼道“你玷污了武士的荣耀，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愚蠢！”侯斥崇自语着拨转了马头，朝着沉默无声的铁浮ด屠们，冷冷地大声说“记住，武士的荣耀只有胜利而已，死掉的武士，没有任何的荣耀可言！”
铁浮屠们催动了战马，只剩下残酷而悲凉的战场掩埋在寂静的风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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