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州上

时隔多年,也不是没有第二个人闯入,只不过那个人总是隐隐约约的影子,有时仿佛由骨子里透出一种沉静,像是刚熄灭殆尽的灰,第一次看见他时,他就是那ว样坐在自己的院落里,不动,也不说话。有时却露出炙亮的眼神,仿佛世上还有许多他想要抓住的东西。就像是……

不用跟百官一样跪上一整天,这大好机会君闲当然不会放过,不过他也拉上了钱伯颜跟唐越。许昌在年末的政绩考察时帮了幼军不少忙,他顺道把许武也๣带上了,就当是还许昌一个人情。

他像狗一样跟在三皇子后面狐假虎威,让大家以为他已经坐稳世子位置,将来又是一个纨绔侯爷时,他居然出人意料地倒向太子。

赵砺也察觉到不对劲,大雨一下,雷州方向的火把灭了大半,他派出的斥侯也不见踪影。

徐江见到他少年老成的模样,好言劝慰道:“张统领ๆ能做到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

巡防营六万重兵,都是临朝千挑万选的精锐,分据大江两岸,临水建营,有两ä万是水师。虽说赵砺因为早ຉ年的功绩成了巡防营的头儿,底下的人却不是全听他的。

那ว孩子约莫十二三岁,琉色华袍衬得他容貌愈发清贵。朱唇凑在碧玉笛边轻轻吹奏,笛声无忧,双眸却紧闭,看不出里面的情绪。

景王沉默半饷,撩起门帘走进帐຀内,声音冷冷的:“那不是跟你正相反吗?”

当!

这个ฐ字都是模糊不清,后边的就更不用说了。景王自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专注而熟练地给他的伤口涂上金创药。他们从前常常在城西跟人大打出手,又不能ม让旁人知道,做得最多的便是相互上药。不过倒是没有碰到过这么严重的伤势,景王神色偏冷,走到箱子前翻出他替换的衣物。

在钱伯颜๨去请君闲的时候,景王转身望着站得歪歪咧咧的幼军将士,眉心微皱。他不是没有到过军中,但是其他军营虽然有许多弊病,却远比这群歪瓜裂枣有纪律多了,起码面上也有个样子。

临帝见景王眸光微动,及时添了把火:“你真的想跟梁王叔一样,做一辈子的宗正吗?”

君闲见拗不过,脸上露出温和又可靠的笑容:“这样啊,辛苦了。我这就看,你下去吧,外边那群家伙就快出完操了,指不定会出什么乱子。”

景王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车上,眨眼就钻进了车里,带进来的冷风让里头的梁王叔打了个哆嗦,连推带踹地叫他隔远点烘去身上的寒气再坐过来。

君闲心中微叹,却并不掩饰自己的目光。

字体风流婉转,透着情人画眉般的旖旎,隐隐又有力透纸背的遒劲,这样的笔调断然不是出自女子之手。无຀意欣赏那ว漂亮的字迹,他匆匆展信细阅。上边的内容极为简短,读来却格外惊心:

他刚起了让世子出去周旋的念头,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幸好此时前๩院一片闹腾,想必是侯爷跟夫人回来了。

又一声风哨响起,来袭的人来得极快,去得也๣极快。江上风雨声依旧ງ急促,我却感觉到เ楼船上那片死寂。

赵将军首先开口:“常听说世子好酒,这会儿才算了解!”

他冷下脸຀:“你这是何意?”

我抬头,发现大家都在看着我,原来眨眼间又已经轮到我对诗。这是士子间最爱玩的,跟那日宫宴上考验才学的助兴游戏差不多。我根本没听,自然对不出,笑眯眯地自罚一杯,反正我乐意之至。

蔡ກ子言抬头望着我,眼底有些诧异。我也不好点醒他眼前有个陷害我的机会,只能朝景桓使眼色,景桓也不言语,调转马头扬鞭疾行。

我苦着脸຀,不就是没给你送生辰贺礼么,用得着这么折腾我吗?

说白了,不过是这些官家子弟想在陛下面前多多展示。

天子召而不回,跟众王血战七日,令藩王损失惨重,而他自己也因为心力交瘁,战死阵前。

目送被我从容的厚颜所慑服的元宝两人离开,我伸手拿过摆在床前的锦袍。

蓝栩脱口而出:“不可能!”见景王脸຀色有异,知道自己้这话有些突兀,他解释道:“大人上回跟韩渊大人一起到丰州ะ,恰逢鞑子过境,他与韩大人两翼夹击,全歼辽兵两万精锐,鞑子这才安定了几年,三州ะ将士无不信服,怎么可能一心清闲?”

景王错愕,“朝廷并没有接到捷报。”

蓝栩脸上隐隐也有些同仇敌忾:“韩大人手下皆是侠义人,当初ม向朔州借粮,反遭侮辱,便说三州的生死,与别的州毫无干系;三州ะ的胜负,也与别的州ะ毫无干系。”

景王有些哭笑不得,想不通父兄怎么放心让这群人掌控丰州,却不知他们也是跟百官一样任三州自生自灭,三州若能在掌控中,就尽量掌控。若是不能,到时也就断然弃之。三州将士不信任朝廷,也是因为朝廷从不曾相信他们。景王道:“若是上报朝廷,嘉奖肯定少不了。”

蓝栩唇微动,觉得景王想得太简单了,但又不好驳回。只好挑个说辞转移话题:“从鞑子手中抢来的战马跟牛羊,应该比朝廷的嘉奖要多,我们私底下卖给各州ะ,不仅是无本买卖,还可以抬高价钱赚个经手费,压压那群狗官的势头。”

景王薄怒:“胡闹!”

蓝栩仿佛想到那年的血战,开了话头抑不住了,冷声说:“若是上报朝廷,朝廷要我们趁机追击鞑子,我们怎么做?鞑子在苦寒之地,没有易守的城池,即使我们追击过去,也只是将自己暴露在鞑子骑兵的铁蹄下,在那种地形作战,根本是去送死。当然,死的不是朝廷的人,没有人会在乎ๆ。”

景王眸色微沉,道:“这些事,也是君闲为你们分析的?”

蓝栩这才意识到เ自己说错话了,这里不是丰州,说出这些话来等于是大逆不道。如今景王一猜即中,他心头大震,不知这话是否会给大人惹来麻烦。

景王却没有注意到蓝ณ栩的神๰色变幻。而是了悟他那年一去就是大半年,丰州能安定这么多年,已经是难得的了。丰州诸将虽然骁勇善战,却不适合与朝廷牵扯,否则就像这次一样,明明是求救,却像是胁迫朝廷一样。在高位者,如何能容忍这种将领。

景王微笑着说:“本王这个摄政王,是陛下嫡亲的皇叔,可以算是一个保证吧?”虽然他比谁都清楚,他那刚坐上的皇侄恐怕是想借机除掉他这个威แ胁。只不过这身皇室的血统,唬唬三州将士应该还是足够的。

果然,蓝栩也不再生疑,心急的他与景王齐齐沿原路返回丰州,竟连入宫面圣也免了。这让朝中的言官知道,恐怕又得弹劾一通。

黄尘漫天,朱厚洵忌惮的摄政王随着丰州来的骑兵远离朝堂。而禁军统领ๆ张君闲,似乎还因为昨日的梦魇而沉睡不愿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