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贵嫔神色悒悒，泪意朦胧道：“嫔妾无用，身子不济事，连自己的孩儿也哄不好，失礼于娘娘。”
玉姚眉心倏地一跳，头垂得更低下去，凄然道：“大姐，我没有……”
玄凌微微点头，“这字用来说燕宜很贴切。先放着，再念下一个。”
我唤了李长过来，道：“别只顾着自己高兴，好好送皇上去徐婕妤那里吧。”
我点头笑道，“日日来往的地方，有什么เ好怕的？”我忽然凝神驻足道：“仿佛是什么花的气味，这样香？”
正听着，忽然坐在玄清身边的平阳王朗朗道：“当真羡慕六哥，哪里都可以去走走，大江南北都行遍了。”
然而她若不振作，哀伤畏惧更如山倾倒，会日复一日压得她无法喘息。
我冷笑一声，“这也就罢了，现还有一个安陵容呢。虽则说是被冷落了，可瞧皇上那日那样子，你说有孕时偏她就在，别叫皇上信了她已不是不祥之人了。”
仿佛事不关己一般，我只笑道：“看清是谁了么？”
玄凌略๓略沉吟，微有不舍之态，然而不过片刻，唇齿间含了凌厉决绝的割舍之意，道：“要孩子！”
花宜是听壁脚的好手，也懂得如何适时地把我想说的话传到每一个ฐ耳朵里。这是她最聪明能干的所在。因而我一见她的神情，便晓得她又听到了什么เ。
美人蕉开得如火炬一般，一树一树炽烈地红着，或是吐露娇嫩的鹅黄与艳媚的橘色，一朵一朵妩媚柔软地着，似慵懒โ春睡的美人。
我沉吟着道：“事情还没查清楚，再瞧一瞧吧。”
我见太后动怒，慌忙伏在地下，叩首道：“太后言重，臣妾实在惶恐不安。”
“你若喜欢吃，我便天天给你坐了来。”她拉着我的手坐下，认真道：“你一回来，我高兴得什么都醒过来了。真没想到——没想到เ咱们还有再见面一起说话的日子。”她语音未落，已带了哽咽之声，连眼角亦蕴了一抹珊瑚红。
我怆然不已，然而这怆然之中更是对世事的怨与悲。然而我能怨谁，人如掌心棋子，往往是身不由己，却不得不孤身向前。
芳若吟吟含笑，“娘娘现在是贵人，且又怀着皇嗣，最最尊贵不过了。奴婢虽然拘泥规矩，但心里待娘娘是一样的。”芳若眼角微有泪光闪烁，“奴婢自从选秀当日就在甄府侍候娘娘，总算盼到今日娘娘苦尽甘来了。”
我缓一缓神色，只问：“太后身子如何？”
我怅然叹息了一句，仿佛无尽的委屈、伤心、孤清与伤情都叹了进去，良久方道：“我纵然不舍，只是还有何面目再见皇上呢？公公说起皇上的情意，更叫我无地自容，原先想见一见皇上的念头都不敢有了。”
我晓得他要说的下一句是什么？
后宫－甄嬛传439。顾佳仪
玄清甄嬛
他一怔，很快“嗯”了一声
我笑道：“怎么会冷呢，只不过老坐在石凳子上怪闷的。”
曾经无数个日夜里，记忆的纠葛夹杂着玄凌的绝情、陵容的背叛、皇后的伪善和胧月最后熟ງ睡的小脸，伴随着安陵容那ว一声悄然在我耳边的轻笑——“可救不活了呢！”一同萦绕在我的梦境里，支离破碎的鲜血和崩溃，蜿蜒成河。
我因此大病了一场，身上的抓伤好了，也没有留下痕迹，却再也见不得猫，只要稍稍靠近，就会吓得尖叫不已。所以甄府中ณ，是从来没有一只猫出现的。
我是在害怕呀。
我咳嗽两声，摆手道：“没有成不成的话，王爷于我有大恩，如今他病着，我不能不去瞧。你晓得我的脾气的，不用再劝。”
“也就你这样气我罢了。”他悠然叹息着苦笑，“也就你能这样气到เ我。”
我从不晓得浣碧的娘亲和爹爹之间有这样多的纠葛，爹爹也从不向我说起。只有我知道浣碧是我的妹妹。这件事，甚至连娘也从来不晓得，只以为浣碧和流朱一样，都是外头抱回来的丫头。
“王爷过分夸赞了。”我远望小舟临波河上，轻轻道：“或许有一天真到了无路可去、无法可解的地步，我才会说，缘分已๐尽了吧。”
玉壶的确是十分美丽而精巧的。我温言道：“若我没有记错的话，实初哥哥已经二十五岁了吧。”
问得多了，芳若也笑，“娘子关心的，永远只是这两ä位么？”
我哑然失笑，“槿汐，你是笑话果然比我打趣你的更过分了。我已在佛门之ใ中，怎还会遇见这样的人呢？”
她轻轻“哼”了一声，神情大是不屑，道：“为那些臭男人生孩子做什么！活该！”说着丢下怀中一包东西掷在床头道：“这些足够你喝了。”
我抬一抬手，却见手上厚厚包了层软布，不由惊诧，槿汐笑吟吟在一旁道：“娘娘别动，刚涂了治冻疮的貂油，怕脏了衣服。”她端了一碗燕窝轻轻吹着，用银匙一口口舀了喂到我唇边。我头晕目眩，身上软绵绵的乏力，只瞪着周遭的这一切疑惑。囚禁之中ณ何来这样的礼遇，而脚๐边的汤婆子热热烫着脚，分明又不是虚幻之景。
自从那一日目睹了华妃的死，不知怎的心里时常会不安。有时明明和玄凌笑着说话，忽然心里会怔怔一跳，华妃美艳而带血的脸孔就浮现在眼前，蓦地惊动。惊动过后，不自觉地疑ທ惑，此时得蒙圣宠的我是否会有她这样的下场。而这样的一点绮念，竟仪在心中生了根一般，不时地跳出来扰一下我的心绪，为ฦ这安逸的生活平添了几分心悸。
端妃一凝神，也不作它言，下意识地伸了伸手。我忙道：“别动，等下伤口疼了。”
玄凌神色一僵，冷冷吐出两个字：“不见！”
她转过身，留给我一个冰凉的背脊，没有再回头。
眉庄站在一边，听太后这样神色说话，一惊之下脸色霎时变得雪白，手中ณ端着的瓷盘拿得不稳，盘中盛着的山楂立时掉了出来，“骨碌”滚的老远，只留แ下深红的点点汁y，沥沥一地。
督给事中的职位虽然品级不高，但手中颇็有权利，皇帝交给各个衙府办理的事物由á六部每五天注销一次，如果有拖拉或者办事不力的，六部的督给事中可以向皇帝报告，还可以参与官员的调动和皇帝的御前议事。所以哥哥的进位兵部，必然让汝南王大有戒心。
久不见慕容妃，她的容色沉寂了不少，听闻她所次向玄凌上表请疏ຕ，自辩其罪，言辞十分恳切动容，玄凌看后叹息不已，却不下诏恕罪。她难免也多了些抑郁气，只是她衣饰华贵姿势挺拨地坐在位上，那股傲然气势和艳丽美态依然未曾散去，这也难怪，她的父兄仍然掌握朝中ณ权势，而她父兄家族背后，是更加声势赫赫的汝南王。玄凌虽未宽宥她，但也不曾加以重罚，可见她若起势，终究还是有机会的。
槿汐答得谨慎：“娘娘的容貌让人见之ใ忘俗，想必无人能视若无睹。”
这样情意深重的话，玄凌听了也是动容。我心头亦是感触，我竟从未发觉，皇后对玄凌竟有如斯深情，这深情之ใ下竟能将他人拱手奉于玄凌怀中，只求他能欢悦便可。爱人之心，难道能宽容大度至此么？
我只好从头再读，担心眉庄的身子和腹中ณ孩儿的安危，我几度想快些念过去，然而皙华夫人怎么เ肯呢，我略略๓念快一两字，眉庄身上便挨了重重一下戒尺——那原是西席先生责打顽童的，到了皙华夫人宫里，竟已成为刑é具。那击打的“劈啪”声敲落在皮r上格外清脆利落，便是一条深红的印记。眉庄死死忍住，一言不发地捱住那ว痛楚，她的汗沉沉下来。我知道，一出汗，那伤口会更疼。
他朝我微笑，笑容满是沉重的疲倦，他说：“你醒了？”
皇后朱氏穿着大袖的紫ใ金百凤礼服正襟危坐于玄凌身边，袖口与生色领内微露一层黄红纱中ณ衣滚边，杏黄金缕长裙下垂的线条平缓柔顺，无一丝多余的褶皱，白底杏黄宝相纹的纱质披帛无声地委曳于地，衬得她姿态愈发端庄宁和。皇后的神色严肃而端穆，口中朗声道：“敬妃冯氏，莞贵嫔甄氏得天所授，承兆内闱，望今后修德自持，和睦宫闱，勤谨奉上，绵延后嗣。”
正说着，槿汐端了燕窝进来，玄凌亲自把盏喂给我喝，道：“如今你是贵嫔了，按规制该把莹心堂改成莹心殿，只是你有着身孕，暂时是忌讳动土木的。”
后宫之中，女人的前程与恩宠是在男人的枕榻之上，而男人的大局也往往与床第相关。两情缱绻间，或许消弭了硝烟；或许我不知该不该这样说，了结了一桩默契的交易。
“那ว哥哥现吃着什么เ药，总是牙疼也不好。”
宫女的鞋鞋底很薄，踏在落叶荒草上有奇异的破碎触感，入秋时分，草木萧疏之气隐隐冲鼻。月色下草木上的露水沾湿了宫鞋。因为眉庄失宠，合宫的奴婢也都巴不得偷懒，服侍得越发懈า怠，以致杂草丛生、花木凋零，秋风一起，这庭院便倍显冷落凄凉。只剩了一轮秋月，如新眉般向繁茂的杂草遍洒清辉。
他忙道：“华妃做事有时的确是急躁。朕本想属意于你，奈何你入宫不久，资历尚浅。端妃病弱，悫妃庸懦，也就华妃还能相助一二。”玄凌的目光轻轻投注，含着些许歉意。
华妃勉强讪笑道：“刚ธ才误会婕妤，是本宫关心帝姬才c之过急，还请婕妤不要见怪。”
趁着无人注意，借更衣之ใ名悄悄退将出来。
我听得心头火起，再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踏进门去。
我轻柔吻他的眼睛，低低道：“嬛嬛不想只以色侍君上。”
略点了点头，维持着表面的客套：“嫔妾冒犯王爷，请王爷勿要见怪。”说罢不愿再与他多费唇舌，施了一礼道：“皇上还在等嫔妾，先告辞了。”
既然眉庄如此说，我也不好再说，指着那窗纱对采月道：“这银红的窗纱配着院子里的绿竹太刺眼了，我记得皇后曾赐你家小姐一匹‘石榴葡萄’的霞影纱，去换了那个来糊窗。”转而对眉庄微笑：“也算是一点好兆头吧。”
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臂上，声音有些沉沉，“正是你父母……恐怕不能很快入京了。”
心一沉，我以怀疑的口吻低低“嗯”了一声。他道：“祺嫔的兄长管溪与管路一力反对，祥嫔的父兄也不赞成，上谏道你父亲本是远谪的罪臣，若因你的荣宠而入宫，恐怕天下都要非议朕任人唯亲，因宠失正了。”
当年平定汝南王，玄凌所立的四位新贵人母家皆为朝中新贵，时至今日，瑞嫔母家洛氏早ຉ已一败涂地，其余三位中福嫔母家黎氏逐渐式微，唯有祥嫔母家倪氏与祺嫔母家管氏颇有权势。
手轻轻一抖，盏中水纹的荡叠破碎了我与他成双的影像，我勉强笑道：“皇上很在意他们的谏言？”
他伸手捋一捋我的垂发，“不是因为谏言，而是朕在意你。你回宫之ใ时大臣已有诸多非议，若再生事端，不仅对你名誉有损。”他的目光有些深远，似夜色沉沉中透出熠熠ຈ星光，“而且，于涵儿的将来也会不利ำ。”
我隐约明白他语中深意，心中感触万千，“予涵还小，还有予沛呢。”
他点头，手上加了几分力，“是还小。朕也还不老，对于幼子可以好好栽培，不能ม再像予漓一般了。”
我定一定神，“皇上要栽培孩子是不错，只是前朝也须得安稳，不要再生出昔日汝南王与慕容家之ใ变。”我转首看他，“其实皇上未必不知道，当年臣妾母家之ใ事大有莫须有的嫌疑ທ。皇上为予涵的将来考虑，也不能让他的外家永远是罪臣。皇上是否能考虑重查当年之事。”
玄凌紧闭的嘴唇有生硬的弧括，我仔细看他，眼角细细的皱纹蔓延到他的嘴唇，有凛冽而清晰的唇纹。烛火“扑”地发出一声轻响，他的声音也那样轻，“祺嫔在宫中并无大错，管氏一族也暂时无隙可查，贸然翻查当年之事只会让朝政动荡不安。”
那么，只能让臣妾的父兄永远承受这不白之冤么？我很想激烈地问一问，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最平静的一句，是对他也是对自己说，“臣妾可以等。”
次日，玄凌便传旨六宫，进荣赤芍为正七品余容娘子。嫔妃们循礼ึ本要去贺一贺的，然而赤芍出身寒微，宫中妃嫔大抵出身世家，皆不愿去奉承。连着几日雨雪霏霏，地湿难行，便正好借了这个由头不去。又因着时气天寒的缘故端妃与太后都旧疾发作，贞贵嫔卧病，连着睦嫔出门滑倒摔伤，皇后便嘱咐免了这几日的晨昏定省，各自在宫中ณ避寒。
出门不便，外头又y寒潮湿，人人整日待在宫中亦是无趣，眉庄月份渐大，为着保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亦索性在宫中日日陪着灵犀与予涵，弄儿为ฦ乐。
这日午后，我才用过午膳，外头铅云低垂，y暗欲雨，不过半个时辰便下起了雪珠子，兼着细细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飒飒轻响，听得久了，绵绵地仿佛能抽走人全部ຖ的力气。玉帘低垂，百和香轻渺地从锦帷后漫溢出一丝一缕的白烟，仿佛软纱迤逦，又袅娜如絮，弥漫在华殿之中ณ。我困意渐起，怀抱剔丝珐琅手炉只望着那ว香气发怔。
也不知过了多久，缠枝牡丹翠叶熏炉里那一抹香似乎ๆ燃尽了。眼前绿意一闪，却见浣碧欢步进来，搓着手连连呵气道：“这鬼天气，又冷又湿，人都要难受死了。”
浣碧是我陪嫁的侍女，柔仪殿诸女中自然是头一份的尊贵，用槿汐的话说“便是大半个主ว子了”。她披一件青缎掐花对襟外裳，衣襟四周刺๐绣如意锦纹是略๓深一些的绿色，皆用银罗米珠细细衲了。拦腰系着鹅黄绣花绸带，下着绿地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ำ，用一块碧玉藤花佩压裙。头发用点翠c梳松松挽一个流苏髻，缀着一枝云脚珍珠卷须簪并数枚烧蓝镶金花钿。
她取过一件玫瑰紫牡丹花纹锦长衣搭在我肩上，柔声道：“小姐既困了，怎不去床上躺一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