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长龄此刻正在射箭场练习射箭，一听说莫尽言回来了，将弓往肩上一挂，好似踩了风火轮一般往营舍跑。
钟勇坐在上首，几位师傅都忌惮他，没人敢喝，钟勇笑道：“师傅们不必拘礼，请喝茶。这次请大家来打船，我是外行，小莫是里手，所以一切还得你们切磋商议。只是小莫毕竟年幼，许多事情经验不足，还得烦请各位师傅多指点一下他。”说着站起身来，“我有事，先行告退，具体你们详谈，造船的事就拜托大家了。”
只有陈良对自家大人此举有些稀里糊涂ิ，当初让去找的莫尽言明明是个少年，怎么又成了大人的亡妻了呢？难道是莫家还有一个姑娘？但是俞思冕一向冷漠寡言，形容又十分严å肃，所以也不敢问得太详细。
庄许也不再追问，当时那个环境，真是造化弄人，说不清孰是孰非，便换了话题道：“这次我们回去之ใ后，你该去船上操练了。”
温建淡淡道：“那今天就继续拿个头名吧。”
莫尽言听说过钟勇的箭术极高，而且被尊为梅花所的神箭手，但是未有真的见识过，不禁跃跃欲试，双手一抱拳：“好啊，那就领ๆ教了。”
庄许拍拍莫尽言的肩：“走吧，去我那儿洗澡去，我早就让人备好热水了。”
钟勇也不计较，继续将手搭上去：“是吗？场上是你家的孩子？”
孟长龄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我希望不会拖你的后腿就好了。”
莫尽言有些怔愣，脸上变得不自在起来，自他知道自己对同性有异样的感情之后，便会尽量避免与人有过多肢体上的接触，尤其是比较私密的部位。黑暗中，庄许自然没有觉察到เ他的异样。
比如今天的操练，温教头要求士卒们背负三十斤重的细沙包，自营地沿着海岸线奔跑至十五里外的哨卡，再从哨卡返回营地。一来一回，就有三十来里地，这样的距离，就算是平时干惯了农活的新兵们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是孟长龄了。
庄进点点头，微笑着说：“尽言刚才表现很不错。再练上半年，拿下你许哥就完全不在话下了。你是我见到เ过的资质最好的学生，不像你许哥，是个ฐ榆ด木疙瘩，比我年轻时还差ๆ。”
老人叹口气：“在外人眼中看来，我们军户是很风光的，有饷银，有军田，免差傜，不受地方แ衙门管制，一般人不敢招惹。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都是我们用人命换来的，就算是今天我残废了，我儿还得入伍，倘使明天我儿战死了，我孙子还照ั样得入伍，世世代代都脱不去战死疆场的命运。我活了这么多年，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军户并非是荣耀，而是枷锁。尽言，今日你是为仇恨而入伍，我并不觉得这样有什么เ不对，这是你的志向，伯伯支持你。但是不要使自己困限于军籍上，我们的眼光，要放得更长远一些。”
他拎了包袱出来：“陈哥，东西我收好了，余下的就劳烦你照ั看了，你看哪些用得着便拿去用吧。”
莫尽言的双眼贮满了泪水，死一般静寂的村庄，见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些曾经鲜活的亲切的乡亲，此刻都变成了冤魂，无处安身，也许此刻都飘荡在村庄里，寻找亲人和回家的路，却无亲可寻、无家可归。
莫尽言咬牙不做声，抬腿跨出了门槛ນ。他自幼得老人照顾，若亲人一般，岂能眼睁睁抛下他独自逃命去。当年在连江，倭贼血洗连江城的时候，父亲将他倒扣在一个只能容一人的小船下，嘱咐他不许出声，自己却被倭贼乱刀砍死，他每每想起这个，就悔恨无比，父亲留แ下他独活，却不知他这一生都不得安宁。
这一天是十一月初五，月亮只是一弯月牙儿，还隐藏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无法给人间带来任何光辉，伸手不见五指。莫尽言常年在夜幕中讨生活，更黑的夜他都见过，对此自然毫不在意。到了家门前那ว条河，他习惯性往河面上扫了一眼，竟然没有看到半点渔火，他有些纳闷。抬头往村子的方向一望，这一看可了不得，村子方向一片红光，很明显，不是失火便是有人纵火。
莫尽言说：“三十文。”
莫尽言下意识地就想说不用，但是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好，俞大哥帮我划ฐ船吧。”
俞思冕顿了一下，方道：“你说要同我结拜做兄弟？”
俞思冕愣了一下，仿佛又明白了什么，突然间笑起来，压低了声音问：“小莫，你是不是想那个了？”
莫尽言找了根木棍，拨了下火，咧嘴笑：“俞大哥，我来吧，你去洗把脸。”
夜间不行船，船就泊在岸边。莫尽言将一兜子橘子尽数倒在船舱里，然后抖抖衣裳，复又穿上，开始洗手做饭。俞思冕吃完一枚橘子，在水里将手洗了：“小莫，要我帮忙吗？”
莫尽言无声地扯了扯嘴角：“俞大哥你摇橹吧，别太用力，小心伤口。我去划ฐ船了。”说着穿过船舱，去船那ว端划桨去了。
“嗯，看来姜ä片还真是有用的。”莫尽言笑眯了眼，站起身来将锅盖揭起来，撒了点盐巴，用铲子轻轻搅了几下锅里的菜，然后盛出来：“好了，俞大哥，来吃饭了。”
开了。聂大夫笑呵呵地说：“俞公子看我家芸儿如何？芸儿今年有十九了，先前早就许了人家，可是那姑爷命薄，不等成亲，人就已经没了，芸儿拖到今日尚未出阁。我这孙女儿，长得那ว真是没话说，脾性也温顺……”
莫尽言看着俞思冕，点了一下头，抿紧了唇嗯了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刻，周围十村八寨的人都被钟声惊醒了，大人们迅速起身，为老人孩子穿上衣服，迅速将家人转移到比较安全的地方。
陈平生也不气恼，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莫尽言，刚才那个ฐ是芳香楼ä里的殷妈妈。她手里管着一大群姑娘，胖的瘦的，高的矮的都有，个个都好看得不得了。”
俞思冕对着那些船模爱不释手，莫尽言陪着他，还给他端来了一条凳子，让他坐在柜子前慢慢看，一面回答俞思冕的一些问题，比如船底为什么是尖的而不是平的，船身两侧多出来的两块木板又是什么。莫尽言一一作了解答，大型海船都是按照ั福船的形制来制作的，尖底船吃水深、船头易于掉转方แ向，船侧的披水板可以加固大船的平稳性……如数家珍一般娓๙娓道来。这些知识，都是非常专业的大船知识，俞思冕越发肯定，莫尽言的父亲是个造船工匠，后来遭遇了什么变故，才流落到这个渔村来的。
俞思冕问明了莫尽言家的位置所在，知道离自己出事的地点已有上百里之遥，便放下心来，在莫尽言家安心住下来养伤。
原来聂芸没有离开，而是在帮他清理渔网上挂着的鱼，她回过头来对莫尽言笑：“药喂完了？”
这是他第一次梦遗，心里慌乱无比，手脚都不知道如何自处。手肘无意间碰到床上的另一个人，那人的身体已经不再灼烫，是温热的，呼吸有些浊重，但是睡得很沉。莫尽言想起梦里那ว个ฐ人和那个大家伙，一闭上眼，那种真实感还在。他伸手去触摸身边这个温热的身体，想到这人下面那物，梦里面的，可不就是这个ฐ家伙？莫尽言的心一下子乱了，再也睡不着了，他慌慌张张爬起来，换下裤ไ子，用水洗了好几遍，这才晾挂起来，逃也似的匆匆出门去收渔网去了。
突然，只听得“唔”的一声从死人身上传出来，莫尽言吓了一跳，双手猛地往后一缩，船也晃了两晃，诈尸了？！莫尽言本能ม地将船退开一些，他胆子是不小，但到底也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有些信鬼神的。过了片刻，又没有了动静，莫尽言蹲在船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喂？”没人应他。
这一群水师将士，几乎都是在江海边长大的，人人都会划船，但都是简陋的渔船和客船，再好点就是画舫了，没几人见过这么精巧ู的战船，大家对着新า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钟勇亲自带头，领ๆ着另一名副千户，带着莫尽言和几名士兵上了船。锚起了起来，桨手将桨划起来，船晃晃悠悠入了海ร。
钟勇站在船头，迎着朝阳，眼前是烟波浩渺的无垠大海，蓝得发乌的海ร面上海鸟滑翔，海面上倒影着蓝色的天，白色的云，咸腥的海ร风带着潮润的湿气扑面而来，令人心胸顿时阔朗。
钟勇手撑着女墙，对掌舵的莫尽言道：“还能再快一点吗？”
莫尽言点点头，给桨手们做了个加速的指示。大家会意，加快手上的动作，船如快艇一般迅速掠过海面，拖曳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浪花。
船离了浅海，入了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