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被一盆凉水劈头盖脸的浇下，透心凉得手指发冷，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是吗？”
大脑一片混沌，想要抓住什么เ却什么都抓不住的感觉，很无力。
嘴上这样说着，他那令人不快的目光却毫不掩饰的打量着神情戒备的顾ุ蕴玉，倏地笑了，只是问我：“这位美人又是哪位？鹿野知道你今天告假是在作陪美人吗？”
后来，顾蕴玉告诉我，那日无端遭受了数日牢狱之灾的顾ุ君璧回来后与卧病在床的顾老爷闭门相谈了许久。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片曾让顾家辉煌一时，也置顾家于水深火热的伤心地，举家逃离。
鹿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毛巾重新抛入水中，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这凤纹玉佩与我身上这雕龙玉佩，本是一对，当年爹特意寻来还在背后雕刻你我的名字……还说倘若他日你我娶妻成亲时，再将这玉佩赠与自己的结发妻子，以此为ฦ信物。”
数年前，吴县陆、沈两ä家乃是并驾齐驱的书香世家，陆家以世代相传的数件古董字画闻名，沈家擅长鉴别书画ฑ真假优劣、甚至有着修补破损字画古玩的好手艺。两家自然为世交，只是一个喜清静，一个喜热闹，一个避世而居，一个左右逢源。久而久之，嫌隙自然也就产生了。
有脚步声从狭窄阴暗的走道另一头传来，沈泽棠勾了勾手指，示意我附耳过去，危急时刻๑也顾不上之前所吃的亏了，我不假思索的将脸贴了过去。
“兄弟，你跟他们这些狗杂碎讲这些做什么？！狗能听得懂人话吗哈哈哈！”
话音刚落，我顿时回过神警觉的看了一眼前面司机的后脑แ勺，欲盖弥彰的清了清嗓子：“鹿野先生。”
包房的人再次被人敲了敲，刀疤脸男人拉开了门，与外面的人耳语几句，回到เ房内又在笑容满面的宋爷耳边窃窃私语起来，顿时只见宋爷的脸色忽然变得异常难看，额间的青筋更是直冒。
我收拾了一下五味杂陈的心情，还是迈着步子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暗算我的人，想要借刀杀人的人，害顾家落到如今这步田à地的人，都是那个少佐身边的红人，鹿野鹤舞。”
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破旧漏风的屋子里传出几声零落的咳嗽，有一道沙哑的声音渐渐靠近：“没有被人发现吧？”
我紧紧攥住手中的这份满是黑色铅字的报纸，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马上就走。”
身为一个比听差ๆ好不了多少的“贴身使唤”，睡到这个点起来无论拿到哪里去说都是一件不像话又不守本分的事情。即使跟顾ุ蕴玉“主仆多年”，也从未发生过这种睡过头的事情，更别说是在这陌生的少佐府上！
我气喘吁吁的被迫松开手，在一旁站定，这才看见不远处走廊里朝我们走过来的鹿野与少佐二人。
沈泽棠被我这样子逗乐了，反而伸手把我遮住脸的围巾往下拉了拉，引来我的怒目相视，他却像是发现了个新奇玩意似的，竟然开起玩笑来：“再把脸遮严实点，夜里往公馆那条戒备森严的路走，当心巡逻的卫兵直接把你当成刺客不由分说的一枪崩了。”
我浑身僵硬的愣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只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哂笑：“鹿野先生多虑了，我这还不是奉少佐之命前来打点一番，绝无窥探之ใ意。”
背着枪守在包间外的日本卫兵一丝不苟的站在门边楼ä道里，但凡有人经过便会凶神恶煞的瞪上一眼，见我从里面出来，却只是扫了我一眼，甚至有面熟的还朝我露出了一个谈不上友好的笑容。
我低头看着地上斑驳散乱的阳光，轻轻的说：“我是服侍鹿野先生的……”
宫本少佐饶有兴趣的支起下巴对身旁站着的年轻副官吩咐一声，于是在我动身去鹿野书房的时候，身边也跟了一个唇红齿白、话不离口的年轻副官。
待李管家的身影匆匆忙忙的消失在视野里后，沈泽棠“哎呀”一声，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文人讲究，自顾自的拂了拂地上的灰尘，撩起袍子竟然也在我身旁้席地而坐。
慕琴笙愣了一愣，松开手迟疑的问：“你肩膀那ว里是怎么了？”
夜晚的寒气降下来，冻得我打了个激灵，不由更缩紧了身子，伸手想要系紧衣领ๆ却意外的触摸到了一块还带有自己体温的坚硬物体。
沈泽棠笑了笑，没有说话。
鹿野那双烟雨朦胧的眼眸里一片空洞，我原以为他没有听见我的声音，或是根本懒得回答我。
但是我又能说什么呢？我有什么立场去说呢？我跟顾蕴玉之间的事，总是见不得光的，而我们之间的关系更是理不清、剪还乱的。然而在外人眼里，他是主，我是仆，我们之间的关系简简单单，如此而已。
我用手指触碰他那柔软如花瓣的嘴唇，不起波澜的笃定道：“你喝醉了。”
“好呀，可真是一番苦口婆心的逆耳忠言。道理谁不明白？只是，在教训别人之前，是不是也该揽镜自照？”
这番文绉绉的话听得我们不由都有些讶然，没想到这传说中无恶不作、唯利是图的青龙帮一把手竟然是个儒雅的文化人，也难怪之ใ前沈泽棠轻而易举的就跟他搭上了腔。
顾ุ蕴玉忿忿不平的瞪大了眼：“凭什么เ那辆车就这样进去了？”
顾君璧似乎这才注意到饭厅里我们的存在，浓眉一扬，刚要开口就被突然闯进来的这个不速之客给打断了。
男人吃力的抬眼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再次重复道：“我不是什么坏人，你不要担心，我待过这阵就走。”
“呵……这大半夜的上哪里去找郎中？风寒而已๐，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你想我怎样合作？”
意料é之外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我讶然的偏过脸看了过去，只见鹿野依旧面无表情，一双空濛剔透的眼睛漆黑望不见底。
“……”
在擦肩而过之时，只听见细微的“啪嗒”一声，低头一看，原来是青年手中的折扇掉在了地上。
正在此时，洋行的玻璃门被人从外面蛮横的撞开，一行还穿着军装、背上背着枪的日本兵便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我忍不住在心底轻轻的念出这个古怪却印象深刻的名字。
之前有过几面之缘的警署署长家的贵公子了然一笑：“宫本少佐吗？我父亲前日还与他见过一面，听说是个ฐ不同寻常的日本人。”
顾蕴玉伸了个ฐ懒腰站起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大不了待会儿我帮你探探口风？”
顾蕴玉也是颇为ฦ骄傲的拿着香槟与年轻一辈的宾客们交谈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趣闻轶事，杯筹交错间，都有些醉醺醺飘飘然。
骤然间，我的记忆似乎与他的记忆重叠了起来。
“宋先生的话，向来是一诺千金的。那就这么เ说定了。”
虽然私下里我向来跟顾蕴玉是平起平坐惯了，但是第一次被顾家的贵客这样对待，还是颇有些受宠若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