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准备再一次动用暴力的时候，他终于给出了答案：“鹿野。”
慕琴笙止住了话头，从钱夹里掏出几张大钞递给一脸讪笑的司机，讳莫如深的说：“收钱办事可得讲究诚信，我不喜欢大舌头的人。”
身后传来何副官恹恹的嗓音，吞吞吐吐的：“小李，你还没走？”
我松了一口气，现在才后知后觉的为自己的鲁莽失言感到一丝丝后悔，索性现在不必面对他那张漂亮却冰冷的脸。
紧ู接着平日里打过交道的孙翻译便小跑过来求爷爷告奶奶的呼喊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分开了缠斗在一块儿的何副官跟我。
顾蕴玉冲我眨了眨眼睛，笑吟吟的模样一扫先前灰败颓๙废的神情，哪里像是摔断了腿的病人，就连病人都不像！
“既然来了，躲在那里，是想看戏么？”鹿野云淡风轻的转身将手中的眉笔放入化妆台上的盒子里，一双凝结了夜雾似的眼眸穿透漂浮在空气中的细小灰尘径直朝我所站的位置望来，却是面无表情道：“可惜了，你注定失望而归。”
何副官哂笑一声，站在坐着的少佐身旁也没个正行，说：“这剧院经理倒是个识时务的。”
“原来是清友小兄弟，幸会幸会。不知你在这少佐府上担任什么职务啊？我也好采访采访你。”钟็良也是个自来熟的，不等我搭话便一个人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对于突然一下子就成了日本宫本少佐府上颇็被看重的幕僚的贴身使唤这件事，我是没有什么想法的，即使心里再怎样排斥日本人，在旁้人眼里看来却像是我捡了个天大的便宜似的。
沈泽棠不以为ฦ意的收起折扇握在手里，轻描淡写的就支开了李管家：“无碍，方才我好像看见岳父在书房急着找什么，李管家事事俱到，想必一定能解岳父燃眉之急。”
嘴上这样说着，顾ุ慧珠还是叹息不已的走了出去。
我不禁伸手去触摸这皎洁无暇的一线月光，这才依稀想起明日便是中ณ秋了，去年的这个ฐ时候我还与顾蕴玉一起游乐่灯会、共赏满月，然而今年的中秋……恐怕是只余我一人在这阴森的柴房中度过了。
顾君璧脸上还挂着笑意的走到了门口，顾老爷拄着拐杖也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当他们看见我们此刻的不自然，下意识的就皱了皱眉头。
我扶着神情恍惚的鹿野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来，心下是万分诧异他这奋不顾身进火场救人的行为，未料话却已经从嘴边溜了出来。
未料，顾慧珠转瞬间就变了脸，一下子将杯盖狠狠的扣在桌上，顾蕴玉还未说完的话也被这一声脆响给惊得生生咽下了喉间。
“顾清友，你要不要跟我……”
隐约间传来慕琴笙低柔却冷厉的声音：“为ฦ什么要救我？”
说话间，宋爷满脸含笑的在小岛的安排下坐在了沈泽棠身边，言之凿凿的对小岛说：“小岛先生今日举办同乐会旨在促进中日文化交流，宋某向来是极力赞成这文化交流的活动的……”
顾蕴玉不明所以的挑了挑眉，问：“找我们做什么？”
顾蕴玉咳了咳，忍不住发问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顾蕴玉睡得很沉，想必也是倦极了的缘故。
我已经没有气力抬眼去看，只听见鹿野的声音以及另一个ฐ有些耳熟的声音争论着：“他发烧了，必须得看医生、吃药。”
跪坐在泥泞之ใ中的灰衣男人见状忙担忧万分的起身跑过去嘘寒问暖道：“小鲤，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对不起，连累็你了。”
鹿野。
我眼尖的捕捉到เ了青年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厌恶，只觉莫名的好笑，果不其然，鹿野丝毫没有理会沈泽棠，只是一挥衣袖，带着一众神情萎靡的日本兵朝我们这边的出口走了过来。
顾蕴玉先没有管准备汇报经营状况的洋行经理，而是直接拉着我穿梭于一排排流光溢彩的柜台前，完全是一副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家的模样，差遣经理一样样的拿出这个月新到的舶来品来是毫不嘴软的。
鹿野。
沈泽棠摇了摇头，一脸似笑非笑的盯着顾蕴玉的脸：“也不是什么事，之前准备让你帮忙跟我一起核对一下今晚的宾客席位的。不过我看你脸色不是很好，又生病了吗？”
待他们二人上了二楼之后，顾慧珠终于忍不住朝自己的小弟诉起苦来：“你说爹为ฦ什么执意要为ฦ难泽棠？！他不是都说了那个日本人只是来交流文化的吗？！”
我早已习惯他这固执的别扭的孩子气，只是连声应道：“好好，不对别人好，只对你一个人好，行了吧？”
慕琴笙说着，突然撩起了自己华丽的戏服一角，展露出一双白花花的腿，我刚想制止他这莫名其妙的行为时，这才发现他原本应该光洁如瓷的小腿却有着令人无法忽视的狰狞的疤痕，被火舔过的疤痕。
心底无端的升起了一股空茫又怅然的莫名愁绪，在这无人小巷的夏夜，和着薰风飘入耳中的是胡琴“咿咿呀呀”的声音以及戏子凄茫哀怨的声音——
置身于满是书香的幽暗室内，环顾四周数量可观且颇有价值的书画墨宝，我未免有些茫然惊羡。然而沈泽棠清俊的脸庞始终挂着一丝平易近人的微笑，似乎并不介意我这小跟班粗鄙的身份，只是耐心又体贴的替我一一介绍讲解着，仿佛把我当成了他的学生一般。
顾ุ蕴玉捂住肚子蜷缩在丝绸被里，抬眼若有似无的看了我一眼，听见他二姐说的话，原本就像搽了粉的脸变得更白了，他支吾着：“不用去医院那么麻烦，我应该只是着凉了而已。”
一次欢好后，浑身湿得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顾蕴玉靠在我的臂弯里，突然开门见山的吐露出了近些日子他的种种反常举动的根本原因。
我抬眼看了一下墙壁上的西洋挂钟，还是强硬的把自己的半边手臂从他怀里抽了出来，翻身下床拾起散落一地、混作一团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