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那么เ，”她侧耳倾听。“姐姐也快回来了。唉！还在下雨，应该让秀荷送把伞去。”“你不要担心嫣然，”凌康说，注视着巧眉。面前的少女雅致温柔，乌ไ黑乌黑的长发直垂胸前，面颊白皙如玉，双眉清秀如画，那ว失明的双眸，虽然缺乏光采，却仍然动人心弦。他凝视她，每次凝视巧眉，他都觉得内心有种近乎痛楚的感觉，痛楚的怜惜，甚至是痛楚的依恋。认识巧眉已经五年了，五年来，这种痛楚感有增而无减，连受军训那些日子里，他都无法摆脱这份痛楚感。“你不用担心嫣然，”他再重复了一遍。“你姐姐会照顾自己้，她独立而坚强。”
“你要借什么书？”她问，看看他的手，他两手空空，手中一本书都没有。“如果可以借出去，我再去找我要借的书，”他说：“不能ม借出去，我就不必找了，免得浪ฐ费时间。我才不想在图书馆里看书。”“图书馆里看书才是真正看书呢！”她不由自主ว的接口，看了那大大的“阅览室”一眼。
兰婷倦倦的伸着懒โ腰，在慵散之中ณ，充满了温馨的幸福感。这幸福感像一层暖洋洋的海浪，把她轻轻拥着，包围着，激荡着。她一把抓住嫣然，把头往孩子胸前揉去，手指顺ิ势拂搔着孩子的腰间：“巧眉，巧眉，噢，是巧ู眉要去公园，”她逗弄着嫣然。“好，妈妈带巧眉去公园，不带嫣然去，嫣然和秀荷看家，等爸爸出差ๆ回来，好不好？”
“妈妈，妈妈，”八岁的嫣然光着脚丫，穿著件粉红色的校函袍，怀中紧抱着她的小狗熊，一直奔跑着冲进兰婷的房间，直跑到เ床前，软软的头发拂在脸庞上，乱ກ乱ກ的，甜甜的。
嫣然翻身起床，去浴室匆匆梳洗。然后，她悄悄打开卧室的门，往琴房走去。要到เ琴房，必须先经过客厅，她光着脚在地毯上走，不敢惊醒父母。但是，才到客厅，她就怔了怔，兰婷正一个ฐ人蜷在一张大沙发中ณ，她在倾听那ว琴声，神情专注而沉痛，她的眼眶是潮湿的。
“妈！”嫣然低呼一声，不由自主的奔过去，跪在沙发前面，抱住了母亲。“妈，你怎么——你哭过了！”
“嘘เ！”兰婷低声轻嘘。把嫣然拥在胸ถ前，她的下巴๒贴着嫣然那乌ไ黑的头发。很久了，很久以来，母女之间没有这样亲昵的依偎过。“不要打扰她，让她弹，她需要发泄！”
“妈，”嫣然抬起头来，凝视母亲。“她最近很不快乐，是不是？”“我……我不知道。”兰婷虚弱的说：“她一直伪装ณ得很好，她已经尽了她的能ม力，在努力表现快活。可是，她……她……”兰婷忍不住冲口而出，“她实在可怜！”
嫣然闭上眼睛，有一阵晕眩袭击了她，使她的心脏猛的痉挛成了一团。“对不起，妈妈，”她低语。“对不起，妈妈！”
兰婷惊痛得颤栗了一下，怎么เ？她不该说这句话，太不该了＃糊不要嫣然伤心，她不要嫣然有犯罪感＃糊不要嫣然终身背负着这歉疚＃糊急切的搂住嫣然，急切的想安慰她：
“不要说对不起，嫣然，没你的事！你千万不可以为巧眉太操心，你没有做错过什么เ……”
“妈妈！”嫣然轻声的打断了母亲，抬头仔细的、深深的凝视母亲的眼睛，她用同情的、了解的、真切的、哀伤的语气说：“可怜的妈妈！你又要伤心小女儿的失明，你又要担心大女儿的犯罪感。哦，妈妈，你比我们更可怜！更可怜。”
泪水一下子冲进兰婷的眼眶里。
“不，我不可怜，”她急促的说。“我有两ä个这么优秀的女儿，这么善良温驯而可爱的女儿，如果我还不满意，我就太不知足了！”嫣然更深刻๑的看着兰婷。哦，妈妈＃糊心里在想着。你是可怜的，你也是不满足的！你永远在痛恨久远前那个春天的早晨，在那个早ຉ晨里，你失去了小女儿明亮的眼睛，大女儿活泼快乐่的心境，你还失去了你渴盼已久的小儿子！一下子时间，你失去了三件珍宝！哦，妈妈，可怜的妈妈！这一切一切，只毁在你大女儿那双手上！
兰婷伸手抚摸嫣然的头发，试着去读她的思想。
“嫣然，帮我一个ฐ忙。”她说。
“是的，妈妈，”嫣然顺从的回答。
“你一定要快乐，要尽量去快乐。”
“好的，妈妈。”嫣然说，从她身边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儿？”“去琴房。”嫣然坚定的说。“我要去和巧眉谈一谈，我要找出她在烦恼什么。”兰婷沉思了片刻，她知道这姐妹两ä人自小就有种灵犀相通的默契。她点了点头：“去吧！我到เ厨房去帮你们弄早ຉ餐。”
嫣然走进了琴房。巧ู眉穿着件淡紫色的长睡袍，坐在钢琴前面，披着一肩长发，巧眉的服装ณ，都是嫣然一手挑选的，巧眉对颜色和式样一概无知。嫣然很细心的选了紫色系统来为巧ู眉妆扮。很早开始，嫣然就欣赏淡淡雅雅的紫，觉得再没有比这颜色更适合巧眉的了，它使她的黑发显得更黑，面颊๐显得更嫩，连那大大的无光的眼睛，都被紫ใ色映得雾蒙蒙的，像湖面凌晨时分反映的曙光。因此，巧ู眉的内衣、睡衣、洋装、长裤ไ、外套、毛衣……所有服装ณ，全是深深浅浅的紫。而嫣然自己，从不穿紫色，最美的颜色该留给巧眉。她穿黑的、白的、灰的、咖啡色的……她生命里不该有鲜ຒ艳的颜色，因为巧ู眉的生命里没有＃糊最排斥ม红色，使她联想到เ多年前那ว个早晨……从巧眉后脑แ涌出的鲜血，溅满了她的手，她白色的衣裳。
嫣然的脚步惊动了巧眉，琴声戛然而止。
巧眉慢慢的从琴凳上转过身子。
“姐姐？”她问。“是的，”嫣然走过去，把双手放在巧ู眉肩上，虽然她故意举动都带出了声音，巧眉仍然被她的手微微吓了一跳。她温柔的扶着巧眉的肩，低头仔细看巧ู眉的脸。巧ู眉瘦了，她心痛的发现她瘦而单薄。“巧眉，”她沉声问：“你昨夜没睡好？”
“睡不着。”巧眉坦白的回答。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就是睡不着。我越想早点睡着，就越睡不着。翻来覆去的，一会儿觉得棉被太热，一会儿又觉得太冷，反正就是睡不着。”“怎么不来找我呢？以前你睡不着，不都是来找我吗？聊聊天，讲讲故事，就睡着了。”
“不行，”巧眉轻轻的摇摇头。“你现在要上班，早ຉ出晚归，很累很累了。凌康说，我不能总是缠住你，依赖你！”
“凌康说？”她有些生气了。“他还说了些什么？”
“他说……他说……”她嗫嚅着。“他说什么？”嫣然追问。
“他说我这样很不好。他说你有你的生活，我会妨碍你，牵累你！”“他这么说吗？”她更生气了。“他没有权利ำ对你说这些话＃蝴胡说八道！巧ู眉，你从来不会妨碍我，牵累我，你千万不要听他的……”“他说的有道理。”巧ู眉静静的接口，脸上浮起一层温柔的悲哀。“我确实在——妨碍你，前一阵，凌康和我谈起……姐姐，”她顿了顿。“你知道，你认识凌康已经五年多了。”
嫣然微微一愣。“怎样呢？”她问。“姐姐，我们……都长大了，是不是？”
“巧眉，”嫣然皱了皱眉头。“你想说什么เ？为ฦ什么不直接说出来呢？”“我想说……”巧眉迟疑着，欲言又止。
“说呀！”嫣然鼓励着。“告诉我！我们姐妹间没有秘密。你说出来吧！免得憋在心里睡不着觉！”
“我说出来，你不要生气。”
“我跟你生过气吗？”嫣然惊讶的问。
“好，那我就说出来，我想问你，你为什么เ让凌康等了这么久？你预备一辈子不出嫁，守着我？”
嫣然惊跳，她的手从巧ู眉肩上移开了，不自禁的，她退后了两步，打量着巧眉。巧ู眉扶着钢琴站起来了，她盈盈而立，面颊上，是一片坦荡荡的真挚。一片最最纯洁的温柔。
“哦！”好半天，嫣然才呼出一口气来。“你怎么เ会问我这样一个问题，你真……吓了我一跳。我不知道凌康对你说了些什么鬼话，他显然引你……”她咽住了，瞪视着巧眉，有些惊悸的想着凌康，他在干什么เ？他想摆脱巧ู眉了？他故意引她走入歧途！该死＃糊心中ณ疯狂的转着念头：要找凌康去！要去问问清楚！“姐姐？”巧ู眉小心翼翼的问：“你生气了？”
“有一些。”嫣然说：“不是对你，是对凌康！”
“怎么呢？”巧眉不解的。
“巧眉，”嫣然清清楚楚的问：“你喜欢凌康吗？”
“姐姐，”巧眉清清楚楚的反问：“你呢？你喜欢凌康吗？”
嫣然深抽了口气，注视巧眉。第一次，姐妹二人间有种奇妙的紧张。喜欢凌康吗？嫣然悸动的想着，那ว是她生命中的第一个男ç孩子＃糊为他心跳过，为他失眠过，为他脸红过，为他期待过……他和她之间，也有过一段很短暂的欢乐，像昙花一现就凋谢了，因为——那个ฐ凌康见到了巧眉，心神就全被摄走了＃轰然，那ว时的巧眉，还只是个发育未全的孩子！
“姐姐，”巧眉静静的开了口，带着种令人心碎的体贴。“以前，我只是一个小孩，我想，我的心智成熟ງ得比较晚，一直到最近，我才慢慢体会过来，姐，你喜欢他，你不能否认的，是不是？你不能对我不诚实！”
“我……”嫣然的脸涨红了，她结舌的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我跟你说……”
“不，我跟你说，”巧眉打断了她，微笑着。“我喜欢凌康，但是，不是那ว种喜欢，不是男女间的喜欢……如果他成为我的姐夫，我会非常高兴！”“哦，老天！”嫣然啼笑皆非的喊着，头都搅昏了，思想都弄乱了，她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เ办。可是，她看到巧眉那纤长的手指，在琴盖上轻轻的颤动，抬起头，她凝视巧ู眉，巧眉的笑容多么เ虚幻＃糊在装ณ假！老天＃糊在装假＃糊怕伤害姐姐吗？她怕的，她一直怕的！这就是问题的症结了，这就是巧ู眉会失眠会消เ瘦的原因了！如果你爱上你姐姐的男ç朋友，你也会失眠的＃糊想通了，释然了，奔过去，她给了巧ู眉一个ฐ紧紧的拥抱，笑着说：“你真会胡思乱ກ想啊，巧眉。我现在不跟你说什么，我要赶快吃点东西去上班，晚上，我回家再跟你好好谈！”她牵着妹妹的手，走出琴房，去吃早ຉ餐。
这天上班的时候，她一直心神恍惚。中ณ午，她拨了一个电话给凌康，凌康出去吃饭了，下午，她再拨一个电å话到杂志社，凌康又出去会见一个作家了。然后，她忙碌了起来，借书还书的人一大堆。有个学生把整本“世界奇观”里的彩色页全撕走了，把剩下的文字部ຖ份拿来还给她，让她大费周折，她要取消เ那ว学生的借书证，学生却坚称那些彩色页“早就被撕掉了”。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最后，嫣然只得记下这学生的资料，以后借书给他，必须先注明页数和彩色页，真麻烦。
下班的时候，安骋远出现了。
“嫣然，我买了辆新车！”安骋远兴冲冲的说：“来，我带你去游车河，吃晚饭，我们开瓶香槟，庆祝一下！今天是个ฐ很伟大的日子！”“哦，不行，”嫣然记挂着巧ู眉和凌康的事。“我有事！明天再跟你吃饭！”“可是，明天不是我的生日！”安骋远憋着气说。
“呃，这样的吗？”嫣然望着他，安骋远正皱眉头、皱鼻子、又皱嘴巴的，他那ว深黝的眼神带着祈่求。她软化了。“好吧！让我先打个电å话回家！”
他伸手一把按在电å话机上。
“不许打电话！”他说：“你每次打电话回家，就会取消跟我的约会，你家里的人舌头上都有钩๗子，透过电话都会把你钩回去，我怕你家那些人，也怕你打电å话！”
他说得有趣，她笑了。
“我家的人都很可爱。”她说。
“我相信。”他回答。“能ม够出产你这种女孩的家庭一定不平凡！但是，你还是先跟我去吃饭吧！电话呢？吃饭的时候再打，好不好？不在乎ๆ这么几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