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枪继续轰鸣,日本人打算用子弹把这屋子撕碎。欧阳几经努力,终于把门外死人的一杆步枪钩了进来。
“放心,我们在路上见过的,一回生,二回就熟了。我也不爱跟人说话,可今天不一样。你们回不去家是不是?会回去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沽宁还不错,这里的人很好客,”他笑了笑“而且像我一样,话很多。”
“爸,小何大博士来啦!”高昕拎着花走开。
“头又在痛?”思枫问。
"龙副官,鬼子在哪儿,你在地图上给我指出来。&ุquot;
龙文章愣了一下:"我…怎么知道?&ุquot;
"那就忍着,我何尝不知道共党跟这事没相干,可这种两眼一摸瞎的仗怎么打?我只好从姓共的那里找个头绪,谁让他们知道咱们不知道的…&ุquot;๙
一名马弁进来:"司令,高会长…"๙
高三宝进来,行色匆匆,面有忧容:"๙用不着通报了,我想蒋司令不会把我这老废物拒之门外的。&ุquot;
蒋武堂站了起来:"高会长…"他看着高三宝脸上的伤疤,&ุquot;高会长无恙乎?&ุquot;
高三宝抱抱拳:&ุquot;先说句救命之恩,不敢言谢。再一句,有什么地方แ我能效力?"
高三宝毫不掩饰的急切神情让蒋武堂有些感动:"您就该在家里好好将养…"
"๙高某的老哥们儿一天内十去八九,高某的女儿死活不走,说什么เ同生死共存亡,要说昨天你我还分个ฐ彼此,现在就没那ว个了,危城之下,保国就是保家,高某明白这个ฐ道理。"
蒋武堂苦笑:"我今儿请所谓的上司往沽宁派架侦察机,那ว边说飞机宝贵,几十个师在前线浴ภ血奋战,哪有工夫管你小小沽宁?哈哈,踢了一世皮球,这回倒也干脆。"
"谁都是靠不住的,只有靠沽宁人自己了。"
"靠什么?沽宁是人人自危,民心大乱。我这是无兵无将,背水一战,靠什么เ?"
高三宝有点茫然:&ุquot;…我有钱。"๙
蒋武堂哑然:"๙钱在这时候是管不得用了。"
"๙钱总是有用的。"๙高三宝看着屋外漆黑的夜,他的神情如在够一根救命稻草。
2
往常的这个时候,沽兴车行已是一片繁忙,但因时局紧张,今天往外出车的并不多。
四道风端着缸子在漱口,老小馍头拉着车往外走,老馍头又在鼓劲想央告四道风退车的事,四道风先一眼瞪了过去,老馍头唉声叹气地走开。
四道风看不过去:"๙行了行了!下午回来把车退了!逃你的小命儿去吧!"๙
老馍头感激涕๓零:"四哥您真是…"
"滚远点!不想看见你!"
老馍头知趣,拖了小馍头走开。
四道风接着漱口,一双眼睛又盯上了跟着两馍头往外走的一个生人,那人整套黄褂圆帽,走相做派十足一街头混混。四道风晃晃水缸:"穿屎黄的那个ฐ,过来!这是大马路吗?你进来晃什么?"๙
那人过来,老远便唱个ฐ无礼ึ诺:"๙正找四爷呢,四爷有礼。"๙
&ุquot;别ี扯,我今生也不是什么爷。"๙
"我们爷有请四爷,您知道,闹个和头酒。&ุquot;
四道风厌恶地转开头漱口,一口水喷得阳光下虹光泛射:"你们爷是哪个会的?"
"我们爷…&ุquot;
"闭上嘴走吧你,告你们爷,我烦人抢到刀把子就骑穷哥们儿头上,甭管他啥会。"
那陌生人看看他,抱抱拳离开。四道风把洋铁ກ缸子一甩,从窗沿上看欧阳睡的屋子,日头高照,被子下边一个人形一动不动,他回身揪住皮小爪:"爱抬杠的没死吧?怎么这个点还睡?&ุquot;
皮小爪道:"教书匠啊?两个点前就起了呀。"
四道风愣了一下,跳进屋里一脚把被子踢飞,被子下边是一个被卷。四道风看看车行门外:&ุquot;你借他一身屎黄的衣服?&ุquot;
&ุquot;就你特烦那身。"๙皮小爪从窗边拿起堆破布条,&ุquot;你瞧他这身,扔花子堆里也没人要。&ุquot;
&ุquot;你这个胳臂都长不全的笨蛋!&ุquot;他狂怒地抓过那把布条扔了,往车行大门跑去。
黄衣圆帽的欧阳早ຉ已๐拐进小巷๕,妆化得实在粗疏,半撮胡子已๐经快掉下来。他一边走一边修复着,从另一条巷子里出来时胡子已经复原了,巷๕口有两个士兵,欧阳在墙上蹭了蹭脊ิ背,一脸无赖相地看着他们。
士兵厌恶地将脸转开,欧阳又磨蹭了一会儿才通过哨卡,他走向沽宁的街道。
一家药店出现在欧阳眼前,他想也没想便进去。店里没有客人,他指指架上的一种瓶装西药,伸了四个手指头。那ว是他常吃的止痛药。
店伙吓了一跳:&ุquot;๙先生,这药一年也吃不了几瓶的。"๙
欧阳摇摇头,只管把钱递了过去,他把药揣进口袋,把找的钱仍留在柜上:"小师傅,跟您打听个人。"
店伙看看那找钱,点头。
"有个ฐ女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总来贵店买这种药…"๙
&ุquot;她可有几天没来了,这兵荒马乱的…"๙
"我知道。"他把找的钱推给那ว店伙,有两张纸币已๐经被他折成了长条,交叉着放在一个ฐ最醒目的位置。他满怀希冀地看着对方。
"…给我的?"
欧阳把钱推给对方,他只看到一个ฐ小市民的贪欲,但他还没有绝望:"这有镰刀和锤子吗?"๙
这种暗语已经接近赤裸裸了,店伙仍只是疑惑地摇头:&ุquot;我们…只卖药。&ุquot;๙
&ุquot;有人来买外伤药吗?"
"那就多了去啦,鬼子刚闹完,您瞧这儿。"๙
欧阳看看那空出整大块的药架,外伤药早ຉ已卖光。他正打算离开,却又转过身来,热切地看着店伙:"如果她来了,如果买这种头痛药的人来了,告诉她,我没走,暂时不会走,我在找她,我…所有的朋友都断线了。如果她知道,给我个信,不用管我,怎么เ都行,只是让我知道…她还好。"๙
店伙莫名其妙地点着头,仿佛欧阳是个疯子。欧阳看着他的表情沉默下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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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小馍头坐在街头等活。可今天的活并不多,两辆车现在还是个空载。
&ุquot;爹,咱真要走吗?"小馍头有点心不在焉。
"走,驴子才跟这沽宁耗呢,趁他今天说了松动话,等拿回那三块大洋的押车钱…"
&ุquot;๙四哥一直对咱们挺好的。"
"๙好是他说了算,坏也是他说了算,咱是草民,这条命得靠自己抓着。"
小馍头不吭声,蹲在车边有些冤苦地扒拉车轮子,老馍头二话没说给他一下:"๙我知道你打见那帮无法无天的心就飞了!他靠不住!你想吧,分文不挣穷快活!车行说话就倒!四道风?到时候你们跟他喝西北风去!这都不说了,还跟鬼子打?玩去!等鬼子退了咱回来了,可保这车行都平啦!"๙
"可四哥是真英雄…"
老馍头冲着儿子又是一下:"可今天锅里该有的还是没有!他是英雄你又不是英雄!小王八乐意饿死?要不让鬼子挑死?&ุquot;
小馍头咬了咬牙:&ุquot;乐意。&ุquot;
老馍头又想打,神态却瞬间变得恭敬。他的视线里,龙文章领着一小队军人和一个民间鼓乐队正过来。高三宝、高昕、何莫修和沽宁幸存的几个士绅跟在后边,有人还带着伤残。所有人都沉默着,这支队伍看起来有些凄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