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查尔斯非常准时地到了火车站。他也顾不得上等人的体面了，亲自看着自己的行李装上行李车，然后找了一节空着的头等车厢。他坐下后便焦急地等着开车。开车之前，不时地有乘๖客探头向这节车厢里张望，但都被英国人常使用的蛇发女怪1的眼睛一瞪，便吓得连忙缩回身子（这节车厢不是给平常人乘坐的）。汽笛声响了。查尔斯ั心想总算得到了自己所渴望的宁静，谁知就在这最后一刻，一张生着大胡子的脸孔出现在窗口。查尔斯冷冷地望了那人一眼，可是那ว人投过来更加冷酷的目光。那人急匆匆地上了车——
夜幕已经降临。查尔斯从车内探出头，埃克斯特市的灯光就在眼前。他大声对车夫说，去恩迪科特旅馆。随后他靠在座位上，得意洋洋地想象着即将出现的场面。自然，不能让任何肉欲的东西破坏这一场面，但他同时也看到了那温柔、寂静的美妙情景，她的手在他的…
“我在等着您解释呢，先生！
“这不可能，不可能。”
“我没有什么可以说的，史密逊。”
出了什么事？”
人们可能以为他会立即回到恩迪科特旅馆。自然，一个当代社会的人会毫不迟疑ທ地直接回到เ那里。但是在十九世纪，查尔斯那种可诅咒的责任感和体面观却象一堵墙一样阻挡着他的这一行动。他的第一个任务首先是要使自己清算掉过去所承担的义务，只有在清算以后，他才可以去向莎拉求婚。
查尔斯装得一本正经，下楼来到旅๓馆门厅。恩迪科特夫人正站在帐房门口，张开嘴，想要问他点什么，可是查尔斯很有礼貌地匆匆说了句“谢谢，太太”便从她身旁走过，消失在夜幕之中。老板娘没来得及问他问题，也没注意到他的礼ึ服上少了一粒钮扣。
查尔斯说：“我比瓦格纳还坏。”她唯一的回答是握紧他的手，似乎ๆ要用这个动作来否定他的话，把他要说的话吓回去。可他毕竟是个男ç子汉。
来日会有正果修讫——
“咱们要在这儿过夜么เ，先生？”
“我忘记在埃克斯特买花了。”
由此来看，这一行动方式还可以算是萨姆决定的呢。
2这儿指莎拉，因她出生在多塞特郡ຉ。
“我在俱乐部里，没去别ี的地方。”
“法国酒还是德国酒，先生？”
汤姆爵士哈哈大笑起来。“是了，是了，他挺喜欢你的，打是亲骂是爱嘛。亲爱的老伙计托纳多——愿上帝ຓ保佑他的在天之灵。”他悲痛地把酒一饮而尽。另外两人看了禁不住笑起来。这样的笑未免太不近人情了，因为他的悲痛完全出自内心。
一位老妇在叫卖抗风大头火柴，另一位老妇在叫卖水仙花。街上还有运水工ื，水龙头管理员，头戴折叠帽的清洁工ื和戴着四方小帽的机修工。一群衣衫褴褛ນ的孩子坐在路边门口的台阶上或街道旁的镶边石上，有的倚靠在马车栏杆上，一个ฐ个象小秃鹫似的。其中，有个小孩（他象大多数小孩一样赤着脚）向着另一个ฐ在演戏的孩子吹着尖利ำ的口哨，查尔斯看见他们便停住脚步。这时，那个ฐ演戏的孩子挥舞着手中的彩色纸条，向着站在这活跃的“舞台”一侧的查尔斯跑来。
“当然，当然。”
第一件东西是一只斯ั塔福德郡出产的茶壶，上面有一幅彩图，画的是一间茅屋，屋边有一条小溪和一对恋人（她仔细地打量着那对恋人）。第二件东西是一只托比啤酒杯1้，不是维多利亚时代的那种花花绿绿的庞然大物，而是个小巧玲珑的物件，上面涂着紫红色和黄色。那个高高兴兴的男ç子面容上涂着柔和的蓝色釉（瓷器专家会认出那是拉尔夫-伍德的作品）。这两件东西是莎拉在一家旧瓷器店花了九个便士买来的。啤酒杯已๐经磨损了不少，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将继续磨损下去。这一点我可以作证，因为一两年前我也买了一只这样的瓷啤酒杯，花费远远超过了当时莎拉花的三个便士。不过我同她不一样，我喜欢的是拉尔夫-伍德的艺术，而她喜欢的是那男子的笑容——
“我可以返回来把你接走。”
“是的，先生。”
同时，他心里又涌ไ起一种保护她的念头。这种念头来得那么突然，使他大吃一惊，这也恰恰证明了医生对他的指责是多么切中要害。他急忙收回目光，把脸转向一边，因为他知道，他就要本能ม地蹲在她的身边安慰她…更可怕的是，谷仓幽暗隐蔽，姑娘姿态诱人，他不由地想象到了卧室。他觉得心在怦怦地跳个不停，好象跑完一里路刚停下来。此时，心惊胆颤的是他自己，而不是躺在那儿的那个ฐ姑娘。过了片刻，他轻轻地快步走到门边，看样子就要走了，可是他不由自主地呼唤起她的名字来。
莎拉完成这最后的一击，便转身走了。谁知波尔蒂尼夫人却是个喜欢讲最后一句台词的演员，如不让她讲，她岂能容忍！也许我冤枉了她，她说下面这句话的意思是表示ิ施舍——但从讲话的声调上看，不大可能。
她并未就此罢休，结果，有一天房子的一部ຖ分再次烈焰腾空。此后，她又至少纵火二三十次。就算有人差一点撞上纵火犯，可是谁也弄不清楚纵火者终究是谁。不少人被逮捕，受到เ审讯。唯一从未受到怀疑的就是那位天真漂亮的姑娘。几年过去了。有一次，她在纵火时被当场抓获，被判在教养院里终生监禁。
“噢，是的，是的——特兰特夫人很担心吧？请代我告诉她，能够做的都已在做。有些人已经出去找了。我悬赏五英镑，奖给把她带回的人…”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随后，亲爱的孩子，我知道我得见你。你是第一个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人。”
“别说啦，别说啦，把纸条给我。”
“欧内斯蒂娜言过其实了。只是我伯父已๐经决定要结婚。
2都铎时代即英国从1485๓年亨利七世至16๔03๑年伊丽莎白女王统治时期。
“哪儿话，这太荒唐了。”
莎拉在崖上等着查尔斯赶上来。他爬上来后跟着她顺崖顶走着，两人来到二个ฐ陡峭的山肩。在查尔斯ั看来，那ว地方相当危险。倘若一不小心跌出几步，便会从山崖的边缘滑下去，无可挽回。要是他一个人，他一定会踌躇不前的。但是莎拉却稳稳当当地走了过去，似乎ๆ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危险。山肩的另一端有一块几码宽的平地，她的“僻静的地方”就在那儿。
1้维吉尔（公元前70-ๅ前19），古罗马诗人。
“是的，的确是。”
欧内斯蒂娜的胳膊肘轻轻碰了查尔斯ั一下，这使他清醒过来，回到了现实之中。此时，那女歌手正在谢幕，查尔斯懒洋洋地拍了几下吧掌。欧内斯蒂娜把手放回皮手筒里。嘴吧向旁边一撅，既表示ิ对查尔斯ั心不在焉的不满，也是对蹩脚的演出生气。查尔斯ั朝她笑笑。她那样年轻，简直就是个孩子。因此不能跟她怄气。她毕竟是女流，有许多事情她永远也不会懂：男ç子生活应是丰富多采的；男子的世界不应当仅仅是衣服、家庭和孩子；而要做真正的男子又谈何容易！
你可能说，对欧内斯蒂娜切勿苛求，因为ฦ那时的妇女有她们自己的责任。但也不要忘记，她读诗的时间是一八六七年四月六日晚上。就在一星期前，在西敏寺的会议上，约翰-斯ั图亚特-米尔3抓住开始辩论“改革法案”的一个机会提出：给妇女同等选举权的时刻已经到了。这一行动无疑是勇敢的（该提案投票时以七十三票赞成、一百九十六票反对而失败。老狐狸迪斯ั雷利弃权），谁知一般男ç子却对它置之一笑，而《笨拙》4杂志则对它大加讽刺๐（该杂志刊登过一个笑话，说是一些绅士围住一位女内阁大臣，那位大臣只能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地回答他们的问题）。可悲的是，大多数有教养的妇女居然皱着眉头，对此提案不以为然，认为她们的影响主要是在家庭之中ณ。尽管如此，一八六七年三月三十日仍然可以认为是英国妇女解放的转折点。而当查尔斯把前一星期的《笨拙》杂志拿给欧内斯蒂娜看时，她也对那个ฐ提案嗤笑过，这是不能ม原谅的——
查尔斯ั说完后只得慌忙闭上眼睛，因为ฦ肥皂刷又粗鲁地刷็起来了。
欧内斯蒂娜责备地瞥了查尔斯一眼，目光锐利。查尔斯一时心急火燎，以为人家指的是他，过了一会他才明白过来。
“我知道您是谁，先生。”
“把花放到梳妆台上。我不喜欢它们靠我这么近。”
莎拉扶着米莉到了女仆的寝室里，安顿她上床休息以后，便又回到เ波尔蒂尼夫人的身边。这次是波尔蒂尼夫人提出了个令人惊讶的问题。
那是一块非常漂亮的里阿斯ั化石，上面有菊石印迹，十分清晰，简直是宏观世界的缩影，飞旋着的星系聚集在这十英寸大的岩石中。查尔斯按照惯例，在化石上刻好发现的日期和地点，随后，他的思路再次飞出了科学的天地——这一次是飞向爱情。他决定回去后把化石送给欧内斯蒂娜。化石如此漂亮，她一定会喜欢。再说，过不了多久，化石会连同她本人一起回到他的身边。使他越发觉得欣慰的是，他背上的负担加重了，这既是一种劳累，也是一种礼ึ物，顺应时代操流的义แ务感涌上了他的心头。
“蒙塔古先生，在这一诉讼案中，我觉得提出过多的建议是不合时宜的。”他再次摆弄了一下文件“我将言简意赅地说几句。我给弗里曼先生提的建议是很明确的。在我的长期经历中ณ，嗯，长期经历中，这是迄今为止遇到的一个ฐ最卑鄙的案例。哼，您的当事人对他必然受到เ的惩罚竟无所顾忌。我坚信，此等恶劣的行径应当公诸于世，为世人作前车之鉴。”
他说到เ此处停顿了很长时间，以便使他的话发生更大的效力。查尔斯几乎不能控制自己，脸涨得通红。这时，虽说弗里曼先生已๐移开了目光，朝地上望着，可是高级律师墨菲却懂得如何利用红脸作为犯罪的证明。墨菲的脸上挂着那ว种初ม级律师们所赞叹的蛇怪式嘲弄表情1，同时，这种表情显然还含有讽刺和残暴——
1根据神话传说，蛇蛏一瞪眼或一吹气，便能置人于死地。
奥布里先生用另一种口气慢条斯理地说：“尽管如此，为了一些我此处不便说明的原因，弗里曼先生对这一案件表示了本不必要的宽容。只要答应他的条件，他不准备立即起诉。”
查尔斯ั咽了一口唾沫，朝蒙塔古瞥了一眼。
“我相信，我的当事人对您的当事人是感激的。”蒙塔古说。
“根据墨菲先生的宝贵建议…”奥布里先生微微躬身向高级律师致意，高级律师听到此话只是点了点头，他的目光并没有从垂头丧气的查尔斯身上移开。“…我准备了一份认罪书。我希望告诉您，弗里曼先生不立即起诉一事的严格条件是，您的当事人必须签署这一文件，在此时此地，当着我们大家的面，由我们共同作见证人，马上签署！”
他把文件递给蒙塔古。蒙塔古匆匆看了一遍，抬起头来，问：“我是否可以请求与我的当事人私下讨论五分钟？”
“您居然认为有必要讨论，这使我大吃一惊。”奥布里有点恼火，可是蒙塔古却寸步不让：“如果您一定要吃惊，那有什么办法呢？”
于是，哈里-ๅ蒙塔古和查尔斯又回到เ了那ว间阴森的客厅里。蒙塔古把文件看了一遍，无可奈何地递给了查尔斯ั。
“唉，这就是报应，老兄，看来您只好接受了。”
查尔斯ั读着认罪书，蒙塔古望着窗外。
我，查尔斯-阿尔杰农-史密逊，完全地、自由地、无条件地愿意申明事实，承认；
一、我与欧内斯ั蒂娜-弗里曼小姐曾订过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