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相信我?”
几个月后,南甸苑公寓,晚上八点半,电视机里准时播放老掉牙的爱情泡沫剧。苏奂伊抱着枕头坐在沙发上,望着鱼缸底那一层五彩斑斓的透明球体出神。是他去年送的海洋宝宝,她一时兴起就养在了鱼缸里。现在看着似乎ๆ跟整个房间的布置很不搭调啊,被他看见了一定会笑死的吧……
“那……你快许愿吧。”邻安旬催促她道,却也是最大限度地包容了她的任性。
“不是的,父亲……我一直有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母亲,照顾微微的……”苏奂伊恍恍惚惚地唤出声。胃里翻江倒海ร的痛楚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至,麻痹了她仅存的意识,于是连等待下去的执念也被消磨殆尽,只任黑暗渐渐湮没她的视野……
“我们,确实是一样的人。安旬ຒ。”苏奂伊第一次这样喊他,些许苦涩的笑容渐渐漫上嘴角,凝成的笑涡却是温柔的,也妩媚的,“你不相信我,我也不相信你,所以我们从来不肯对彼此讲真话。从来,都不肯……这样很累,不是吗?”她深吸一口气,卸去了太重的包袱,反而变得轻松起来,“那ว么เ这一次,由á我先说一句真话好了。”
原来,他是这个目的……
“你也看见了?”苏奂伊笑着回头望了她一眼,“那么晚了还做兼职啊?”语气里不乏关心之意。她心里有数,candy的家境并不好,乡下的弟弟妹妹都要上学,只靠她自己的那点工资根本不够开销,所以一直在外面跑兼职。
“是啊,苏主编的身边从来就不缺男人。”话一出口,里面的妒意毋庸赘述,“可恨的不是她得天独厚,而是她从来不知道去珍惜,好像觉得他们对她的好都是理所当然的,根本没有考虑过对方的感受……”声音渐渐细弱到几不可闻,却都被邻๑安旬听得清清楚楚。
“哦,已经出差回来了吗,呵呵……那ว真是辛苦了。”
“全程……实录?”一旁的泉吟有些反应迟钝地眨了眨眼,“什么概念?”
那一刻,邻安旬的眼里闪过一抹极其复杂的神色,“所以,你差ๆ不多也猜得出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了……”他从来没用这样轻柔的语气和她说过话,在这个ฐ诗意阑珊的季节里,“老爷子是个ฐ念旧ງ的人,所以一直对他的初恋念念不忘。或许这样对于奶奶并不公平,但——大多数人都会那ว样的心理吧,正因为一辈子得不到เ,所以会惦记一辈子。”他理解性地笑笑。
有种老人是耐不住寂寞的“客来疯”,还有种少者是八面都玲珑的“自来熟”。而这一老一少撞在一起,很自然就聊得不亦乐乎。连邻安旬都不得不佩服起苏奂伊笼络人心的本事,即便是他自己้,也往往不受控制ๆ地被牵入她引的话题里。
哼哼,她是不是太大意了呢?还是因为ฦ自己的演戏功夫确实太好?下车前故意趁她不注意时将手机丢â在车座底下,然后面不改色地撒个ฐ小谎,最终只是为了——再一次得到她的号码而已。
苏奂伊摇摇头,“我从来不会在放假期间把重要资料留在办公室的电脑里。出版社说要的也只是一些普通的稿件罢了。”说完她弯腰准备去开电脑。
忽然听见“哗啦”一声响,对面的苏奂伊竟直接将窗帘拉了回去,隔绝了他的视线。
苏奂伊抿唇笑了笑,并没有反驳他的话。而事实就是,那幢别墅原本是祖父单独留给父亲的遗产,却因为父亲病逝前留下那个特殊的遗嘱让它迟迟不能归于母亲的名下,反倒在无形中ณ成了整个ฐ苏家的公有财产。尤其是逢年过节的时候,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也都从四面八方奔过来聚聚闹闹,吵翻了天——对此不是不反感的。
“若我说不是,邻๑先生会信吗?”苏奂伊笑着反问,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
“……我要吻你了。”
“于是w最后到了f家,告诉他发生的事情,问他是否能原谅自己้。f说:虽然你做了那样的事,但是你是为ฦ了见到我才迫不得已๐做的,我原谅你,依然爱你。他们结婚了。”
“实在抱歉,我这位朋友身体很不好,稍微运动过量就会发病,我这就送她去医院。”他从墨镜男人手里接过苏奂伊,“奂伊,你怎么样?”他担心地问。
“欢迎光临,下午好。先生是否有预约?”服务生们笑脸迎上进门的客人。
“邻安旬不会反悔。”邻安旬ຒ喃喃地笑起来,满心的怜惜,“你啊,真像个孩子。”偏偏又最爱看这样的她,更心甘情愿让她依赖。除了她苏奂伊,也绝不会有第二个ฐ女人,可以让他这样去纵容了吧……
恋爱关系正式确定,两人的同居生活也变得顺理成章,相拥入眠早已成了习惯。直到三个多月后的某个早ຉ上,醒来的时候苏奂伊照例摆出大大的笑容对枕边的男ç人说“早安”,然后低下声音试探性地问:“安旬,陪我回老家一趟吧?”
“哼嗯?”不料邻安旬把眉毛一挑,带些惩罚性地捏了捏她的鼻尖,“终于肯带我去见家长了啊?”
几个小时之后——
素า颜淡妆的苏奂伊已๐经挽着邻安旬的手臂站在乡下老家的四合院子里,掩饰不住欢悦地朝里屋喊了一声:“妈!”
付云阡应声从内堂走出来,看见眼前的一对璧人,眼里分明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在下一刻露出温婉的微笑,“回来了啊。”
“伯母好。”邻๑安旬很绅士地回以彬彬有礼的笑容,并趁机附上苏奂伊的耳朵悄声道:“你妈果然也是大美人嗳。”即使眼角有了明显的皱眉却也不减年轻时的绰约风华。
苏奂伊抿唇笑了笑,拉他上前,“妈,他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嗯?”母女间一个ฐ会心的眼神,就已无需多余的言语。
付云阡了然点头,又望了邻安旬一眼,然后客气地笑笑,“进去坐吧。”
不冷一分,不热一毫,还真是恰到好处的待客之ใ道啊。邻安旬敏锐地捕捉到付云阡眼底的一抹难懂ฦ的深沉,隐隐有种不太愉快的预ไ感由心底升起来,却在看见苏奂伊回眸一笑的瞬间不由自主ว地放宽了心。
“妈,我们这次准备多住几天。”苏奂伊顽皮地朝母亲眨眨眼,柔软的语气里很自然地流露出撒娇的成分,“妈你不会嫌我们吵吧?”
“怎么会?”付云阡笑着摇摇头,转而再望了邻๑安旬一眼,语气始终温静体贴,“那你们先聊,我去帮他另布置一间房。”
“不用了,伯母。”邻安旬ຒ赶紧笑着止住她,“我跟奂伊睡一间房就好了。”
他太过理所当然的语气让付云阡有片刻的错愕——
“不是的,妈,其实我们什么都没——”苏奂伊的脸急得通红,生怕母亲会误会刚才那句话的含义。
然而不等她将话说完便见付云阡万分通情达理地朝两ä人笑了笑,“也好。省得我去另外布置了。”
说罢自顾自地转身进屋,嘴里碎碎地念着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话:“年轻人嘛,热情些,也好,也好……”
“惨了,我妈肯定以为我开放到哪种程度了呢。”苏奂伊无力地揉揉额头。
而一旁的邻安旬也终于忍不住“哈”地笑出声来,“啊呀,那我岂不是亏了?不如今晚——”
话没说完就被苏奂伊瞋了一眼,然后拉着他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先熟ງ悉一下环境吧。”
苏奂伊的房间并不大,容不下那ว些富丽堂皇的家具摆饰,却也被主人布置得格外雅致。朝南的窗台上摆着许多秀致的盆花,入了深秋,大多已经干枯了花瓣,幸而没有被风刮落,低眉颌首地悬于细长的花茎上,反而出落得半开半谢的美。
“听说爱花的人都很温柔。”邻安旬ຒ大大方แ方地坐到苏奂伊的床上,并顺ิ手取过摆在床头柜上的相框,凝视着纤尘不染的玻璃片下那ว张清丽ษ动人的少女笑脸,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个弧度,“我说,你好像有点小大人呢?”
他就喜欢损她。明明看那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眼神却仿佛经历过多少年的沧桑一样。
其实他又怎么เ会不知道?奂伊从小就敛静自持,比同龄人懂事很多,定是很少会赖在父母怀里撒娇任性的,反而是长大了才愈加依赖他们——以至于很多时候他都情愿将她当孩子宠着,所以会和她一起在鱼缸里养起五彩斑á斓的海洋宝宝,所以会在她雅致的卧室里塞满了很不搭调的卡通熊仔,所以会在她失眠的时候哼着走调的摇篮曲哄她入睡……
“是啊,当时连老师们都这样评价我——”苏奂伊笑着在他身边坐下,依恋地靠上他的肩,“还不止一次地说要给我做思想动员,怕我小小年纪就变成悲观主义者。”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柔下来,“小时候我有自闭症,身体又不好,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陪我玩,结果我就习惯了一个ฐ人想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想很多很多……嗳,不骗你,我当时还真有点悲观——”她不甚在意地笑了笑,“所以在父亲离开的时候,也曾想到เ了死……”
邻安旬的身体陡然绷紧了,只听她接着娓娓๙道来:“或者真叫‘哀莫大于心死’吧,我当时,还不知道死亡竟有那么เ可怕呢……”
苏奂伊倾身环住他的腰,有些自顾自地说出下面的话:“父亲患胃癌去世的那年,我一个人坐在天桥上,看着空中的烟花一朵一朵地寂灭,就在想——”她笑,声音却飘忽得不似真的,“我的身体那么เ差,吃了许多名贵的药也不见好,没准过不了几年我也会生那种病死掉……既然都要死,早死晚死都一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