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楚韵如放下手,睁开眼,满面通红,声音低得像蚊子:“臣妾没有办法做到。”
楚凤仪微笑:“你我母子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皇帝有什么事,只管说来。”
容若听她声音楚楚,心中生怜,轻轻握她的手,却惊觉她满手冷汗,更加不忍,低声说:“你先回去吧!”
“韵如,听我说,咱们暂时不要大张旗鼓地追查,就算是奴仆也是人,也是大楚国的臣民。君父国母,哪里有父母为了害怕危险,为了一些怀疑,就把自己้的孩子捉来,肆意审问折磨的呢!”容若徐徐劝说:“我让人去查小绢的身世来历,我看很快就有回音了。”
“谢圣上。”楚韵如保持着皇后完美的仪态礼貌,说着老套的话,站了起来,抬起头,望向容若。
容若脸色有些白,冷笑了起来:“好啊!我吃的东西有人验毒,毒不了我,就冲你下手了,妙,妙得很。”他每笑一声,声音便冷一分,忽然伸手,一把夺过糕饼,面向正在四面八方追小动物的所有人,厉声大喝:“哪个ฐ把这糕饼送给性德的?自己给我滚出来。”
声音出口,萧凌却觉嘶哑得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他这才惊恐地现,空气中ณ,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他的声音层层压制下来。
容若得不到他的答覆,抬眼去看他,却见满眼跳跃的宫殿灯火中,性德的脸,也模糊不清了,忍不住大声喊:“这些灯太刺眼,怪不得睡不着,把它们都熄了吧!”
楚国和秦国,面子里子都过得去,以后只需装ณ糊涂,将错就错,也就避免了许多麻烦。
楚京百姓闻诚王之名而色变,遥遥听到铜锣响,已๐经纷纷往街边闪去。
七月十四日,皇上亲自令苏良、赵仪成为贴身侍卫,大内统领王天护反对无效。两个孩子也不交由王天护统管,直接在侧殿安排房间,白天陪王伴驾,夜晚各自安睡。
说好听叫自在洒脱,随遇而安,说难听,就是好逸恶劳,不肯动脑筋,有什麽难题,一下子想不通,他就索性扔开不再理会,事到临ภ头再烦恼算了。
如果萧逸的敌人看到เ这一幕,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定会全身寒。
萧逸的反应只是微一扬眉,而董仲方却死命把眉头皱在一处,甚至轻轻哼了一声。
性德一声不吭,居然真的伸手,在容若额前一按。
说了半日之ใ后,萧逸起身告退,楚凤仪客气地站起来相送。
最终,你是要被这残忍的皇帝,当做他手中被凌虐的小鸟般斩ล于屠刀之下,还是去做弑君夺位的乱臣贼子,只怕,你自己也回答不了吧。
这样冷漠的言论气得容若涨红了脸,猛的一跺脚,直冲了出去:“快住手。”
萧逸摇头:”你错了,你的罪并不在此,你罪在,觉对方แ有你们所不能ม应付的凡高手在,却没有及时退兵,反而要做无谓的战斗,平白葬送了无数弟兄的性命。”
“我不知道这孩子为什么会忽然想出宫,但我必须抓住这个ฐ机会。那ว个人已经到京城了。萧逸派了心腹重将,布下无数杀阵,却还是让那ว些人中的一个活下来,并闯进了京。”
“除了侍卫太监宫女之外,他还喜欢虐待动物。他最喜欢把自由飞翔的白鸽捉下来,先是一根根拔光它的毛,看白鸽慌慌张张飞不起来,然后,又用剪刀剪去翅膀,看血泊中的白鸽艰难走动,再去切掉爪子,然后活生生开膛破肚。更加喜欢,在刚生育的母狗面前,把小狗一个个虐杀,还有……”
“卑职护驾不力,愿领圣上责罚。”
“绝对害人误国的东西,让人沉迷幻境,不理现实,使得世界人情淡漠,人与人之间漠不关心,只把虚幻当真实,拖慢社会展,扰乱社ุ会秩序,并最终会把一切带向毁灭。”
容若的酒意立刻醒了一大半,大声问:“就是摄政王和皇太后,再加上秦王的意思就行了,没有人问过平阳公主愿不愿意,也没有人问过安乐公主愿不愿意,对吗?”
他声音里有著压抑的愤怒,眼睛却盯著纳兰玉。
纳兰玉微微一震,本来因为喝了酒而有些红的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容若冷笑一声:“自然,国与国之ใ间的政治联姻,从来不曾问过女子的意见。公主远嫁,一生一世不能再见亲人有什么关系?嫁的是暴君,还是恶夫,又有什么关系?深宫之中,重重险恶,动辄大难临ภ头,这自然也是没有关系的。只是,我真的奇怪,这样大的事,怎么竟没有人问问我的意思?我这个皇帝同不同意,你们所有人自然也都是一样不在意的。”
没有人能ม想到,他竟对这最普通不过的政治婚姻如此排斥。
特别是楚韵如,既惊且喜,又觉惶然,低声唤:“陛下。”
容若叹了口气:“韵如,这件事,我知道怪不得你,不能对你脾气,做主的人不是你,既定了下来,你这个皇后也是不能反对,以免得个不贤之名,只是……”
他语气一顿,眼睛望著纳兰玉:“我听说你从小出入宫禁,和皇帝、公主ว们一起读书,与安乐公主,想必也交情不浅,你怎么忍心让一个女子,面对那样吉凶未卜的命运,你怎么忍心为了什么狗屁的政治原因,毁掉一个ฐ女子的一生。我在外头是什么名声,我自己知道,大楚国如今是个什么局面,天下人都知道。一个美丽多才的女子,陷进这样的乱局,我若败了,她的命运会怎样,我纵胜了,又真会善待她吗?远离故土,祸福莫测,一切都要她一个远离故国的女子来应付,纳兰玉,亏我还当你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纳兰玉震惊地望著容若,脸上神色变幻不定,眼神异样复杂。
容若不再理他,拂袖便走:“我去找皇太后,这件亲事,我不同意,我不会娶秦国的公主,我也不许他们就这样一句话,把我的姐姐送到那ว一辈子见不到亲人的地方去。”
他气冲冲走出好多步,楚韵如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飞扑过去,死命拉住他,急道:“皇上不可,大秦皇帝一片好心,若是无理拒绝,只怕两国徒起争端……”
容若被她拉得不能ม再走,又不忍用力甩开她,却冷笑著说:“好一个一片好心,哄谁去?我就算不是太懂政治,大秦国皇帝的深长用意,多少也猜得出来。他对一个ฐ不懂ฦ事的暴虐皇帝ຓ就算真是一片好心,对我大楚国存的什么เ心,却也说不准了。我对大秦国的使臣,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但要说到联姻,我绝不能ม答应。两国的争端我倒是不怕,只要我大楚有萧逸一日,大秦国主,若是英王明主就不会妄动干戈;若非英王明主,我又怕他何来?”
他这话虽是怒气冲冲之ใ下说出来的,但其中深意,却足已令楚韵如和纳兰玉一起心惊了。
谁也想不到,这个看来什么也不懂,最爱胡闹,有暴虐之ใ名的皇帝,刚刚听到联姻的事,这么快就联想到联姻的政治目的,甚至还可以看得这么เ深、这么远。
就连楚韵如自己知道此事已久,却从未想得这么透彻过。惊闻此言,竟是只能ม呆望著这个名义上是自己的丈夫,然而却在鼓励自己自由恋爱的男人,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以及更深、更陌生、更惊诧,也更加复杂的光芒。
纳兰玉受震惊更大,脸色一变再变,最后忽然大声道:“陛下。”
这一声叫得非常大,非常不符宫廷礼节。就是在盛怒中的容若,听了这样的叫声,都无法装做没听见,转过身,冷冷问:“什么เ事?”
纳兰玉眼神变幻不定,终化为决然,大步走到容若面前,有失君臣礼仪地直视容若:“陛下不愿意答应这桩亲事?”
“这是自然的。”
“陛下,也不会……”纳兰玉斟酌了一下用语,然后才道:“对摄政王心存不满?”
容若笑了一笑:“不满,多少都是有一点的。前两天,我才刚和他大吵了一架呢!但我知道,他就算有再多不好,也是楚国的良臣,是大楚的擎天之柱,我不会自毁长城,就算有秦主ว撑腰也一样。”
虽然别人都不懂长城是什么意思,但却可以明显听出他的话非常不客气,而且很直白地挑明了秦主ว的用意。
楚韵如听得心惊肉跳、满心惊疑。
年少的纳兰玉竟是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皇上不同意这亲事,若是皇太后不允又如何呢?皇上的许多想法,要是摄政王不同意,又如何呢?皇上真的可以保证,以后不会与摄政王反目?”
容若哈哈一笑:“皇太后不同意,我就和皇太后慢慢说。摄政王不肯,我就和他讲道理,看谁的道理说得过谁?”
“如果谁也说不过谁呢?”
“那就继续说,说得不好就吵,吵得不好,关起门来用拳头打架,直到打出个结果来,反正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可就是不会骨肉相残,我不会让楚国内乱ກ,我不会让楚国的百姓因为君主的自私而受苦,也不会让任何别ี有用心的人从中得利,染指我的国家。”
他这已经是毫不客气地指桑骂槐了。
楚韵如觉得自己头非常疼,疼得可能ม要晕倒。
后宫不宜干政,可偏偏这种极可能引起两ä国大战的话,就这样直接在自己้面前,由皇帝轻飘飘地说出来了。
难得纳兰玉脸色也不变一下:“既然如此,皇上对大秦又是什么看法,什么想法?”
容若微笑,进入太虚中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正视他的看法想法,第一次有人这样认认真真问他,他的心情自然飞快转佳,语气也平和了许多:“秦王是个了不起的英主明君,我既敬且畏,只要我萧若在位一日,大楚国不会侵秦国寸土,但也同样不容秦人的手伸到大楚国境内来。”
纳兰玉点了点头,眼神由幽深转而明亮:“好,既有陛下此言,外臣也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外臣本非大秦正使,留在楚京亦无意思,原是来向皇太后请辞的,既得陛下厚爱,引为ฦ友朋,所以厚颜想要多留几日,不知陛下大猎的盛会,肯不肯也让外臣凑个热闹?”
“大猎?”容若一愣之ใ后,萧若的记忆使他立刻想起来了。
楚国萧氏一族,本是北方游牧之族,以骑射立国,后来南征北战,不断吞并国土。但是为了后辈不忘本来,保持强悍的族风,所以国内所有的世家大族,子弟们成年之前,都要在父母长辈亲友的陪伴下举行一场游猎,来表示这个孩子已经长成了男人,可以打猎,可以开创自己的天地了。
皇家子弟的游猎会,更加热闹盛大,甚至已经把骑射之术和爵位联系在一起。皇族男子,十六岁之前的骑射行猎就是一场考试,如果不及格的话,不但得不到应该受封的爵位,甚至可能会降爵或削爵。也因此,皇室子弟骑射之术,比之普通射手,更加精湛。
唯一的例外,自然是萧容这个从小长在深宫,根本没认真学过骑射的没用皇帝了,但他在十六岁亲政之前,也一定要去行一次大猎。到เ时,满朝大臣,皇家亲贵,萧若的直系亲朋,甚至皇太后和皇后,都要一起出猎的。
不管是萧若,还是容若,以他们的水平,这样的行猎自然是要大大出丑的。
不过,皇家子弟骑射不佳,就不能袭爵。皇帝骑射不佳,能ม不能亲政,倒是从来没有过先例的。
到时,不知会不会又引什么เ朝中ณ宫里的大争端。
而此时此刻,纳兰玉无端提出大猎的事,更是让人摸不著头脑แ。
难得容若这个时候,居然信奉起了郑板桥的难得糊涂,笑嘻嘻说:“好啊!既然你是我的朋友,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去的,不过,看我出丑的时候,可不许笑我。”
纳兰玉闻言失笑,然后深深施礼:“多谢陛下。夜已深了,外臣要告辞了。”
容若看他这般从容施礼ึ,却愣愣地眨眨眼,然后轻声问:“纳兰玉,你是不是相信了我的话?”
纳兰玉含笑点头:“皇上金口玉言,既说出来了,岂有不信之理。”
这话虽然是非常俗套的君前应对之言,但他笑容坦荡,眼神清澈,语气诚挚,给人的感觉,竟真是百分之百相信,绝无怀疑之意的。
容若怔怔看著他,心头一暖,鼻子居然有些酸了。